说话间，除了谭阳春、袁晋鹏。直接来到食&#，朱才良估计。大家简单寒暄后，下了楼。听到有小车驶进大院，吃完中ณ午饭可以打道回府，南边村小。桌上陆陆续续上了七、八个菜，主ว菜是“红烧野生甲鱼”，算高规格了。
按计划，今天到เ南边村收欠。果然是县民，还有王江华、张强、黄。满满一桌，还不到昨天的一半。刚开始，南边的村民经济更困难。收缴工作开展得很正常，有几户村民为ฦ了交清两、三百块钱的旧欠，不得不临时到เ几里甚至十几里外的亲戚家去借，限定他们下午四点钟之ใ前交，镇干部ຖ只好退让一步。南边村和北边村虽一河之ใ隔，但南边村小组山和稻田比北边更差更少。有几次，南边的村民偷偷到北边的山上砍竹子、挖冬笋，结果被北边的村民逮住，又打又罚，南边村小人少，除了忍气吞声，束手无策。多年来“人少就要挨打”的教训使他们深刻๑认识到，拳头硬才是硬道理！猪多拱墙，人多称王。谁不希望自家人丁兴旺？十多年来，南边没有一户村民做纯女户结扎手术，相反，违规超生司空见惯，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只为ฦ生养几个ฐ男ç孩。
袁晋鹏无心纠缠此事：“你爱怎么เ叫就怎么叫。找你过来，是谈工ื资的事，再过三天就是五月十五号，工资怎么发？”
杨大忠似乎知道袁晋鹏的来意：“坐下，坐下！我们先看《焦点访谈》，看完再说。”
廖营生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诚恳地说：“周书记、谢县长、管部ຖ长，既然领ๆ导说到这一步，我没有必要遮遮掩掩，说几句心里话吧。算起来，我在乡镇干了十六年，在党委书记这个岗位上也干了十三年。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气，也获得一些荣誉。因为ฦ爱人身体不好，从九一年开始，每逢调整，我都要求调回县直机关工作，可县里哪一次考虑了？结果，自己在事业上干不出什么เ名堂，爱人的身体越来越糟，小孩的学习成绩也不理想。有时候，静下来想一想，唉，自己真是失败啊！……”。
时间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依然杳无音信。看来，谈话不顺ิ利ำ。他不由得忧心忡忡，得陪这几位“祖宗”吃饭了，慢慢熬。他抓起电话，拨通县长谢建平的“大哥大”。“大哥大”是模拟移动电话的俗称。据说，这个ฐ名称源于粤语，在香港一些警匪片中ณ，黑社ุ会资格较老的成员一般称为ฦ“大哥”，而头目称为“大哥大”。由于这些“大哥大”经常手拿移动电å话在屏幕上出现，人们便把移动电å话称为“大哥大”。去年十月，平安县开通了移动通信网，一些领ๆ导偷偷摸摸配置这种一万多块钱一部的新鲜ຒ玩意儿。
周自远推开窗户，夸张地张开双手掬一缕阳光，叹道：“已经不是一九九零年代的阳光了！一晃二十多年，有如白驹过隙。人生能ม有几个二十年？”
一切在杨大忠预料之ใ中，袁晋鹏说：“杨大忠主ว任和郑县长打过电话，要么เ我和兰医生说吧。”
小姑娘听罢，扭过头朝里面喊：“兰阿姨ถ，有人找。”
兰医生是郑爱华的妻子，在县人民医院做内科医生。袁晋鹏久ื闻其名，但从来没有见过。
几分钟็后，一个ฐ身材高挑的中ณ年女人走过来：“谁啊？”
袁晋鹏小心翼翼：“兰医生，我是向阳镇的小袁，杨大忠主任委托我带了一点土特产过来。”
兰医生说：“哦，大忠那里的，太客气了！心意我们领了，东西你拿回去吧。”
袁晋鹏向前一步挤进门，恳切地说：“兰医生，您一定要收下！要不然，杨主ว任非骂死我不可。”
兰医生笑了笑，往里面走：“唉，大忠每次都这么เ客气！”
兰医生没有让他进客厅，而是带到เ客厅对面的一排平房。他往客厅里瞟一眼，里面灯火通明，郑爱华和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喝茶。
兰医生拉亮储藏室的灯，房间里堆满了礼品，琳琅满目。左ุ边是土特产，香菇、木耳、笋干、茶叶、野蜂蜜……，右边是白酒，茅台、五粮液ຂ、泸州ะ老窖、汾酒、西凤酒、郎酒、董酒、酒鬼酒……。门口的桌子上还堆放着六、七个ฐ未及整理分类的大塑料é袋，隐隐约约看得到里面的烟酒。香烟多是整条的中ณ华牌，只有一个塑料é袋里放“红塔山”。兰医生指了指桌子：“放这里吧。”
走到大街上，袁晋鹏感觉不妙。没有和郑爱华见面，兰医生恐怕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充其量说杨大忠派人送了土特产。何况，与别ี人比，他的礼物显得抠门。他觉得有必要和郑爱华见一面，或许能ม留แ下一些印象。
第二天不到เ八点，袁晋鹏就赶到เ了县政府。还没有到เ上班时间，他只能站在办公楼门口的梧桐树下等候。杨大忠告诉他，县长忙得很，一天只有早上八点钟็前后清闲点。果然，快到八点钟็的时候，郑爱华魁梧的身影出现了，他家离办公楼ä只有三、四十米。估摸郑爱华到เ了办公室，袁晋鹏慢慢走上楼ä去。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再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这是他惯用的缓解紧ู张的办法。
到เ了郑爱华的办公室门口，他轻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请进！”雄浑的男ç中音从里面那ว间办公室传出。
袁晋鹏循声进去，刚ธ刚跨入里面那ว间办公室，只听见一声断ษ喝：“哪里？！”
袁晋鹏冷不丁被吓一跳，好大的官威！迅速修复情绪走上前去，神情紧ู张地说：“郑县长，我是向阳镇的文书小袁，调动的事情请您关照ั！”
“等下次开会研究再说吧！”郑爱华方แ面大耳，声如洪钟็，一脸严肃。
袁晋鹏大脑แ“嗡”的一声，不知如何作答，呆呆地站在那ว里。
郑爱华面无表情：“还有事吗？”
袁晋鹏摇摇头，悻悻地出了门。
走到เ楼ä下，袁晋鹏缓过神来。窝火啊！在向阳镇多少次为你扶手捉脚๐、端茶倒水，怎么像没见过我一样？这官架子摆得忒足吧？自己也没出息，还没说两句话，就被赶出来。不就是一个七品芝麻官嘛ใ，怕什么เ怕？回到向阳镇，杨大忠安慰他，别急，厚着脸皮多找几次，没有过不去的河，没有翻不过的山。
半个ฐ月后，县政府常务会议如期召开，却没有研究人事调
动，人家没把他当一回事。袁晋鹏按捺不住了。该从哪里下手呢？郑爱华工ื作能ม力强，但贪财好色也臭名远扬。他的桃色新า闻这些年一直充斥ม着县城的大街小巷。有人夸张地说，大街上走过十个漂亮女人，就有一两ä个ฐ和他有一腿。当然，郑爱华很仗义แ，实打实地为ฦ情人们办事。结果，这倒成了他的金字招牌，向他靠拢的女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而一种比较流行的说法是，郑爱华收钱办事，钱到เ位，铁ກ定办事。看来，事已๐至此，不出血死活过不了关。他必须做出抉择，要么回到เ向阳镇中学教书，要么花钱过关。他曾经自负地认为ฦ，办不成调动，依然可以通过考研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改行过程中ณ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壁让他有一种被人蔑视和侮辱的挫败感。这反而激发他的斗志，无论如何再努力一把。他清醒地认识到เ，只要把钱送进去，郑爱华必定顺ิ水推舟卖杨大忠的情面。问题是，怎样才能ม把钱送进去，不至于尴尬和拒收。送多少钱合适，能ม够一锤定音。按行情，也许要送三、四千元。但他不准备送那ว么เ多，一千元是自己愿意妥协的最大金额。毕竟郑爱华答应杨大忠了，再说这不是一个小数字，是他大半年的工ื资收入。与其举ะ债行贿，他宁愿偃旗息鼓。在送钱的方แ式上，他认真考虑过，面对面送给郑爱华不现实，直接送给兰医生也有难度，只能ม想办法让郑家那个小姑娘帮忙转交。
袁晋鹏到郑爱华家门口，是下午四点多钟。这是一个理想的时间点，郑爱华和兰医生上班去了，让小姑娘转交有足够的理由á。白天到郑爱华家的人很少，他不必像上次那样苦苦排队，直接敲门即可。
小门打开了，小姑娘探出头：“你找谁？”
袁晋鹏套近乎：“小喻，不认识我了？上个ฐ月我还到เ这里给兰医生送土特产。”
小姑娘听袁晋鹏叫她小喻，有点意外，羞涩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你一说我有点印象。你找县长？”
袁晋鹏笑道：“郑县长在吗？兰医生也行。”
小姑娘摇摇手：“县长在晴川ษ开会，兰医生上班了，要么你去医院找吧。”
袁晋鹏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掏出一个ฐ信封，递给小姑娘：“算了，反正就是杨主ว任给郑县长的一封信，麻烦你转交吧。”
小姑娘伸出手，又马上缩了回去：“真的是信吗？要不然我会挨骂。”
袁晋鹏一脸诚恳：“小喻，我叫袁晋鹏，是杨主ว任那ว里的文书。要真挨骂，你找我算账好了。”
小姑娘稍稍迟疑ທ，接过信封。
这一次，似乎ๆ很顺ิ利，至少按照ั袁晋鹏设计的方แ式展开。送出那ว个ฐ沉甸è甸的信封，他突然想起上次插队的那个ฐ两ä手空空的中年男ç人，恍然大悟。看来，提烟拿酒只是送礼最初ม级的阶段啊！信封里，夹了一封信和十张一九九零年版的百元钞ๆ票。在信中ณ，他介绍了自己的基本情况和经历，表示ิ将对郑爱华的帮助感恩戴德，一生铭记。
回来的路上，袁晋鹏没有因为ฦ办事顺ิ利欣欣然，反倒怅然若失。他觉得曾经坚守的底线下移了，引以为豪的“傲骨”消เ失了。他不吝惜那一千元钱，却为ฦ自己้向权钱交易妥协而伤心。郑爱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你想改行就得按照他的规矩来，不退让不妥协又能如何？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在适应生存环境还是在堕落。他拿定主意，无论成败，这是最后一次努力。人生的道路千万条，不行就全力以赴考研吧，未尝不是一个更大的希望。
十几天后，杨大忠找郑爱华汇报工ื作，再次提及袁晋鹏的调动。郑爱华爽快地说，研究人员逆向调动时，会优先考虑向阳镇的需求。又过二十多天，县政府的抄告单姗姗来迟，下达到县劳动人事局和向阳镇。劳动人事局签字、盖章后，调动表又转给县委组织部ຖ。杨大忠说，管部长是个实在人，你不必去跑动，我打电话给他。袁晋鹏说，不是您帮忙，我就是跑断腿也办不成。这是他的心里话。他深切感受到，一个ฐ平民百姓要办一件事情有多难。在这个ฐ根深蒂固的官本位社ุ会里，没有一两个当官的亲戚朋友，就像一棵毫无根基的小树，随时可能ม被一阵大风刮ุ倒。几天后，他接到了县委组织部ຖ的电话。他放下手头的事赶往县城，一气呵成地办完行政、工ื资、组织一摞调动手续。拉扯一年多的改行调动终于尘埃落定。
晚上，袁晋鹏到百货大楼ä买了两瓶“郎酒”、两条“阿诗玛”香烟，直奔管冲的家。管冲住县委大院后面的一幢两层小楼ä，隔壁住着县委副书记刘ถ金钟，也是一幢前后带院子的两层小楼ä。
可是，按下门铃大半天没有人来开门。正疑ທ惑间，有人开了门：“找谁啊？”
袁晋鹏上前一步：“我是向阳镇的文书小袁，找管部长。”
开门的中年妇女说：“哦，你到客厅里坐一会儿，管冲在洗澡。”
管冲家客厅不大，只有二十几平方แ米，摆了一圈沙发，沙发前是一张长长的茶几，稍远的柜子上放一台略显陈旧ງ的彩电，正在播放电å视连续剧。中ณ年妇女给他倒一杯茶，又把果盘推到เ他身边，让他倍感温暖。
过了几分钟็，管冲从里面的房间里出来，上下打量袁晋鹏，
又看了看袁晋鹏脚下的塑料é袋：“你哪个单位，找我什么事？”
袁晋鹏赶忙站起来：“管部ຖ长，我是向阳镇的文书小袁，特意来感谢您。”
管部ຖ长的神情松弛下来：“哦，不必谢，符合条件我们就会批准。大忠主ว任对你很欣赏，好好干。”
袁晋鹏把礼品提起来：“管部ຖ长，还是感谢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管部ຖ长一把推回来：“小袁，年轻人不要学这一套。不要把关系搞得太庸俗！”
看管冲声色俱厉，袁晋鹏大脑แ一片空白，满脸通红，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管部ຖ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管冲看袁晋鹏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年轻人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工作上，而不是其他地方แ。要么เ这样吧，我收你一瓶酒，其他东西你拿回去孝敬父母。另外，替我带一包香菇给你父母吧。”说完，到เ旁้边房间里拿一袋干香菇塞进袁晋鹏的塑料袋，顺ิ手拿出一瓶“汾酒”，放到了茶几上。
管冲把袁晋鹏送出院子：“小伙子，好好干。代我向大忠主任问好。”
袁晋鹏提着礼品袋，稀里糊涂ิ地出了门。好大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看来，管冲真是一个ฐ很正派的人，收一瓶酒，还送一袋香菇，多有人情味啊！
这次调动，几经周折，终于修成正果。袁晋鹏见了世面，也做了反思。怀疑自己้未必具备职场生存的灰色能力，譬如溜须拍马、看风使舵。做老师，生活固然单调，社ุ会地位也不高，但大致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不必看人家脸色行事，更不会受到自己้良心的谴责。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选对了路，想起了同学留แ在他毕业留แ言册上的那首词：胡马，胡马，远放燕支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边草无穷日暮。
改行跳槽的经历对袁晋鹏的影响很深，以至于他经常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等待和煎æ熬的经历。最近几年，常常有人提着礼品上门，他总会从中看到เ自己้的影子。思之ใ再三，他觉得把冯仕达送的钱交给县纪委实属下策，有哪个ฐ人心甘情愿把自己้的钱送人，不都是逼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