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很生气，竟然忘了支好他，我的脖子上挂着，该哭的时候你不哭，我终于加入了少先队——那时候叫红小兵我爹下班回家一看，砍了他几刀，就带人去了他家，不该哭的时候你，我第一次，儿子，咱们也是“红五类”了，你是革命的接班人了我不明白他为ฦ什么要哭，心里很别扭，你说你还是个男人吗？他的家也被我砸了
，蹲在地上就哭了，他说，他很能喝，喝了一瓶白酒，他说他要过年☆后，又给我三毛钱让我去ใ，他又拉上了二胡，曲调悠扬
杨远把身子往墙上靠了靠，“来：戴着，先给哥哥缠缠镣子，我的手用不上劲儿”
我很心虚，听说杨远是个即将判死刑的黑社ุ会头子，我害怕去了被他欺负，战战兢兢没有说话
我说：“我知道，但你说的那些我不信，起码他对我是不会很杂碎的”
那五插话说：“反正你得注意他点儿，在号里我们跟你说的一点不骗人”
我没说话，把水送下，拉着水车就走了……我的心乱ກ得像长着一团鸡毛
“兄弟，你知道吗？”杨远说到这里，脸突然变得煞白，“人是会变的，有时候能变成狼”
“你是说李俊海吗？”我问
“不光是他，我说的是所有的人，包括你，也包括我”
“我不太明白……”我摇了摇头，“也许是你经历的太多吧”
“唉，”杨远苦笑了一声，“我还是先给你讲讲李俊海吧”
你知道的，李俊海跟我一起在厂里上班的时候，一直跟着我玩儿，像我的一条尾巴←的脾ຆ气不好，遇到一点不顺心的事情就容易发毛开始的时候我曾经劝过他，我说：“俊海，你老是这样可不好，上火的时候你应该想想这火应不应该发出来”
他一般会听我的，我劝他的时候，他总是红着脸说：“就是，就是，我是得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了”
我把发酒疯的大哥捅了以后，他开玩笑说：“你小子更毛楞，来不来的就玩儿真家伙，还说我呢”
等我把道理跟他说清楚以后，他似乎豁然开朗，不几天就把一个骂他“老巴๒子”的人用菜刀砍了，结果人家可没有发酒疯的大哥那么เ仗义，人家去医院缝完了针，直接去派出所报了案结果，他被行政拘留了七天我去拘留แ所看他的时候，他摸着大腿哭成了一个ฐ泪人，他说，我再也不敢了，我要老老实实上班，老老实实做人我没多跟他说话，那一刻，他在我的眼里突然变成了一条扶不上墙的癞皮狗七天以后，他出来了，没曾想，他一下子成了个人物——在厂里再也没人敢欺负他了，见了他，大小同事都管他叫“海哥”于是，他又“猛戗”起来了，甚至有时候还跟我瞪眼扒皮的我也不在意，照旧跟他一起在外面混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们都很疯狂，屁大点的事儿就动刀子跟人死拼的时候，我的脑แ子里经常会出现我爹被人按着脑袋，用石灰搓眼睛的镜头，这个ฐ镜头异常清晰，它把我的眼睛都要胀破了我俩在一起混得久ื了，李俊海就开始明白了，他总归是跟我差那么เ一小截，因为ฦ社会上的哥们儿拿我当大哥待，拿他还是当个跟班的——尽管他比我还大一岁或许，矛盾就出在这里，那时候我们都还小
有一次，我们商量着要去武胜街“干”一个叫钢蛋的，他死活不让我去，他自己้去了，一个兄弟也没带我承认他是一条好汉，我也相信他能办好这件事情，我以为ฦ他肯定想在钢蛋回家的必经之ใ路上，等着“背”他的“死狗”
我跟牛玉文在宿舍给他摆好了庆功酒，没想到เ钢蛋竟然来了，手里提着两只活鸡：“蝴蝶，咱们以后别纠缠了，算我错了”我不知道他这个ฐ举动是什么意思，也是为ฦ了防备他玩儿邪ิ的，我上去一刀给他砍在脑袋上了牛玉文把他按在地上搜他的身子，结果人家什么เ也没带钢๐蛋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他也不擦，就那么直楞楞地看着我：“求求你，放了我妹妹吧”我一下子明白了，李俊海绑架了人家的妹妹！那ว一刻我几乎吓傻了，我再没文化也知道，这可是犯法的，而且犯了不小的法我稳住神，把他扶去了厂医务室，缝好了针ฤ，我对他说：“既然你来了，咱的事儿也就结了，我马上放人”钢蛋一走，我和牛玉文就满世界ศ找李俊海，那时候也没个手机、传呼机什么的，我俩就这样穿梭在李俊海可能去的每一个ฐ角落，最后在一家小饭店里找到了他，他喝得像一摊烂泥，钢๐蛋的妹妹坐在他的旁้边，哆嗦成了一张被风吹着的纸条见我们来了，他挥舞着双手，冲牛玉文说：“怎么样？我办得漂亮吧？”再把手指向我，“他是大哥还是我是大哥？”牛玉文哼了一声，扭头走了，我抡圆膀子，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你他妈是我大爷！”他忽地站了起来，把俩眼凸成了牛蛋子，我把脸凑到他的眼睛上，就那ว么冷冷地看他，我想狠狠地揍他一顿ู李俊海跟我对视了没半分钟็就泄气了，没皮没脸地舔着鼻孔里流出来的鲜血，哈哈大笑：“你行，好，打得好”
后来为ฦ这事儿，我没跟钢蛋少了火拼，当然，最后还是钢蛋草鸡了，他搬家了，不知去向
从那ว以后，我在这一带就多少有了点儿名声，所以才惹得小广嫉妒，最终出了事情
那阵子，我确实野得很，天不怕地不怕，我觉得自己้天生就应该是这么一种人，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我
现在想想，我都弄不清楚那ว时候的我，是人还是野兽
我曾经带着一帮弟兄，人手一把菜刀，见着穿喇叭裤ไ留长头发的“小哥”就砍，从厂门口一路杀到เ火车站
我用一根五分钢๐条做了一把钩子，非常锋利ำ，能将一张厚厚的铁ກ板穿透我嫌它还不够凶猛，又在前面焊上了一把军刺，这样它就变成了一件充满煞ย气的凶器，我给它取名“战争之神”，经常用一个小提琴盒子装着它带在身上，它让我的胆量增加了不少有一天下班，我刚ธ走到厂门口，就看见七八个人鬼鬼祟祟地在门口溜达，我断定他们是来找我的，扯身就回了宿舍——我常吃弟兄们说，混江湖的，最首要的一条就是眼睛要像鹰我擎着战争之神迎着他们走了上去，那几个人一看我手中的家伙，不等正面接触，一下子就跑散了我站在门口大喊，哥们儿，来呀！风吹动我黑色的风衣，让我看起来像一个侠客
有一次，我跟牛玉文去乡下看望他的姥姥，中午喝了点儿酒，牛玉文要领我去看海∵在一条乡间小路上，一个ฐ同样喝了酒，样子像是传说中“庄户流球”的人拦住了我俩，他把手抖擞得像筛糠：“哪里来的俩膘子？给爷爷拿根烟抽！”我没有说话，直接用三棱刮刀把他捅倒了，他趴在地下，地下有一小片残雪，白白净净的，很快就被血融化了“朋友，我叫杨远，在第三机械厂上班，活过来的话就去找我”我在他身上擦了两ä下刀子，敲敲他的脑袋说
那ว时候，我的大脑里根本不存在生与死的概ฐ念，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
路上，牛玉文问我：“那小子不会死了吧？”
我笑着说：“死了就死了，谁让他惹我的？”
结果，第二天我就被警察带走了，因为那个人没死，他告发了我
第一次从拘留所里出来，我风光得很，门口一长溜接我的各色人等
我爹不知道这事儿，拘留期间去厂里找过我，大家都没敢告诉他真相，他站在厂门口的寒风里，直揉眼睛
后来，李俊海去学校找我爹，对我爹说：“大叔，你不用担心，杨远出差了”
我爹一直把李俊和到了车站，车开走了，我爹用袖口擦着镜片，冲着远去的车大声喊：“告诉大远，他弟弟挺好的！”
李俊海ร的爸爸在郊区的一个医院里当大夫，很慈祥的一位老人】当我和李俊海去他们家玩儿，老爷子都要高兴地颠出去割肉、买菜招待我我不太喜欢喝酒，老爷子让我只喝一杯，就给我泡一壶浓茶，然后他就跟他儿子碰杯，往往是一顿ู饭没吃完，老爷子就醉了，红着脸咦咿呀呀地唱柳腔：“西北风吹得我浑身痒痒，回家烫上二两ä酒，白菜心海蛰皮，加蒜一拌……”那年夏天，老爷子病倒了，躺在他上班的医院里李俊海在厂里对我说：“我爹想见见你”
在这之前，我去医院看过他几次，他告诉我说，自己的哮喘病犯了，过几天就好了当时我也没在意，这次李俊海ร这么严肃地跟我说他爹要见我，我就觉得不妙，莫非老爷子不行了？去到เ医院的时候，我看见李俊蝴们家的人全在超一个个愁眉苦脸的看着瘦成一张皮的老人，我的心咯噔一下我把李俊海拉到一边问他：“俊海ร，告诉我，老爷子是不是不行了？”
李俊海ร直接就蹲下哭了：“兄弟，我跟你说实话，我爹得的是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我的心里很难受，多么健康快乐的一个老人艾难道我就要见不到他了？
我坐在老爷子身旁้，趴在他的耳边说：“大爷，等你出了院，咱爷们儿钓鱼去，我发现一个好地方แ”
他好象不能ม说话了，用浑浊的眼球瞄着我，眼神似乎ๆ在说，好的好的，爷儿俩去钓鱼
半夜，我跟李俊海正蹲在医院的走廊上抽烟，病房里就响起了哭声
李俊蝴大姐跑出来，冲我直嚷嚷：“大远，快，快，我爹找你”
李俊海家里的人给我让开一条道，我扑过去，攥着老爷子瘦成鸡爪子的手，小声说：“大爷，我来了”
老爷子的嘴唇动了两下，手突然变得很有力气，像老鹰的爪子一样，攥得我很疼
我把耳朵靠到他的嘴巴๒上，轻轻说：“大爷，你说话”
老爷子松开手，把手垂到เ床下，用大拇指和食指使劲捏了一下
我不知道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我把他的手捧在自己手里，用眼睛问他，大爷，你想说什么？
李俊海轻声说：“杨远，我爹想让咱俩拜个把兄弟”
听了这话，老爷子脸上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像雪糕被阳光照射着，融化着
我明白了，李俊旱得没错，他爹应该就是这么个意思
屋里没有一丝声响，我的心里很乱，我不是不想拜这个把兄弟，可我当时真的很犹豫
老爷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大家都在盯着我看
我不知所措，心一横，扑通跪在了床头：“爹！”
说到这里，杨远冲我咧了一下嘴，眼神开始恍惚起来这位当年的癫狂少年，如今就这样安静地坐在深牢大狱，坐在一缕淡绿色的月光下，静静地回忆往事，像一只疲惫的水鸟站在苍茫的夜幕下输理羽毛，远处波澜不兴窗外隐约传来一阵沉闷的镣铐撞击声，刚才还在窗下鸣叫着的蛐蛐，一下子将叫声停止了，深夜的气氛似乎ๆ变得更浓了号子里的灯泡吊得很高，光线也暗淡得如同萤火，杨远躲在暗处的脸愈加模糊，我只能ม感觉到他的脸上在结着冰，以致于他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寒气
发付完了李俊蝴爹，我俩就回到了厂里，不几天大家都知道了，我是李俊海ร的结拜兄弟
有一天，李俊涸我说：“兄弟，咱们这样混，永远没个出头之日，得想办法弄点‘活动经费’”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很早以前他就提过这事儿，他说要绑架市场上一个卖服装的，那人有钱得很
我摇摇头：“别着急，干这样的事情得好好策划一下，弄不好容易出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