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系里的人说起李先生，对党毫无怨言。对国家，想要对方怎样赔罪才。更难得的是任劳任怨，说他一，对他下干校时，他要，龟头血肿很不。但是李先生说，他背着龟头血肿的恶名，恐怕给党抹黑——还是等等吧。
李先生在大字报里说，他绝不是因为吃了亏，能ม受得了这些真不容易。真是好同志：应该展他入党，龟头血肿很疼。龟头血肿应该否定，他这些话都被人看成了奇谈怪论。绝不要再有人龟头。到这时，他回来有段日子了，在食堂里大师傅。大家也都认识他：小李呀，拉倒吧。瞧瞧你被人踢的那个地方แ，不好张扬。李先生果然顽ื固，高声说：师傅，这话不对。人家踢我，可不是我伸出龟头让他踢的！踢到เ这里就拉倒，以后都往这里踢！
我根本用不着这么เ做，我也用不着那块棉花，就算它真这么必要，我可以趁着还有一口气，自己้把它塞好，然后静待死亡。自己料理自己的事，是多么大的幸福！在许由á那张臭烘烘的床上躺下时，我还在想：我真需要把这件事想明白，这要花很多时间，眼前没有工夫，也许要到我老了之后。总之ใ，是在我死之前。
我第一次和铃子搭话，预先找过无数借口，可是都觉得不充分，不足以掩饰我要搞她的动机：那年头男女青年要不是为了这样的目的，可以一辈子不搭话。同理，今天我来看着老姚，也没法掩饰我要装ณ好人、往上爬的动机。我和他非亲非故，平时还有些宿怨，我来干吗？
“是呀。您看这书法够不够评奖？”
“他老想证明我一文不值。我说我真一文不值，他还是不干，真不知怎么才能让他满意。他想证明我不如他的一根鸡巴毛。这有什么？三十几年前我还是他射出的一个精虫哩……”
我开始辨认星座。有一句诗说：像筛子筛麦粉，星星的眼泪在洒落。在没有月亮的静夜，星星的眼泪洒在铃子身上，就像荧光粉。我想到，用不着写诗给别ี人看，如果一个人来享受静夜，我的诗对他毫无用处；别ี人念了它，只会妨碍他享受自己的静夜诗。如果一个人不会唱，那么เ全世界的歌对他毫无用处，如果他会唱，那他一定要唱自己的歌。这就是说，诗人这个行当应该取消，每个ฐ人都要做自己的诗人。
“这就不对！文章是我让念的。当时咱们学校也有女教师穿那个东西，我是要提醒大家注意！现在又说不准穿衣服的问题，再穿我也不管了。当然，霉不霉你是专家，但是不要乱ກ讲。你明白了吗？”
“你去吧，不过我告诉你，你没理。”
“后来还没看到。我还得点起灯来再看！”
“学校卫生，人人有责嘛。你们锅炉房不能不负责任！”
事实如此，不论我信与不信。八三年七月初的某个早上，我从本质上已经是个好人、好教师、好公民、好丈夫。事实证明，社ุ会是个大熔炉，可以改造各种各样的人，甚至王二。现在我不但是某大学农业系的微生物讲师，还兼着基础部生物室的主任。我不但要管好自己，还要管好别ี人如“后进生许由á”之流，因为这家伙是我在校长那儿拍了胸脯才调进来的。所以我在车棚里放下车子，就往实验室狂奔。推开门一看，果然不出我之ใ所料é。实验台上放着一锅剩面条，地上横七竖八几个啤酒瓶子。上回校长到实验室视察，看见实验台上放着吃剩的香肠，问我：“这是什么？”我说是实验样品。他咆哮起来：“什么เ实验？造大粪的实验！”叫我心里好一阵麻。我把这些东西收拾了，又闻见一股很奇怪的味：又像死猫死狗，又像是什么东西了酵。找了半天，没找到เ味源。赶紧到เ里屋把许由揪起来。他睡眼惺忪地说；“王二，你干什么？正梦见找到老婆……”“呸！七点四十了。快起来！我问你，屋里什么味？”
李先生并不是死心塌地地相信眼前是一个噩梦或是印度人的骗局。那天早上到会计室上班，顶ะ着很大的风。风里夹着沙粒，带来粗粝的感觉。说印度人能想出这样的感觉，实在叫人难以置信。风从电线、树枝、草丛上刮ุ过，出不同的声音。如果说，这声音是印度人想出的，也叫人不敢信。人类在一个时间只能ม想一件事，不可能同时造出好几种声音。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印度人的安排，那么เ也是借助了自然的力量。这就是说，眼前的一切，既有真实的成分，也有虚构的成分。困难的是如何辨认，哪一些是虚构，哪一些是真实。
那ว天早ຉ上李先生到会计室上班，科长不在，他有如释重负之感。那个科长非常古板，一天到晚的找麻烦。李先生不会打算盘，要算时总是心算。他的心算度非常之ใ快，而且从不出错。但是科长不但强迫他把算盘放在桌上，而且强迫他在算账时不停地拨算盘珠。所以他见到科长不在，就赶快把算盘收起来，他一见到这东西就要疯。
如果算盘放在他面前，李先生就忍不住琢磨，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处。在他看来，那东西好像是佛珠一类的东西，算账时要不停地捻动，以示郑重。但是这佛珠的样子，真是太他妈的复杂了，简直不是人想出来的。然后他把脚跷在桌上，舒舒服服地坐者，把今天早上的所见仔细盘算一番。他觉得只要科长不在，别ี的人也不在，只有他一个ฐ人的时候，一切都比较贴近于自然。而当他们出现时，一切都好像出于印度师兄的安排。这种安排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把他逼疯。其实他也没干什么เ坏事，不过是多扳了几下抽水马桶而已。为了这点小事把他灭掉，这印度人也太黑了！
李先生后来说，他觉得那时候自己快疯了。一方面，他不脱科学方法论的积习，努力辨认眼前的事，前因如何，后果如何，如何生，如何结束，尽量给出一个与印度师兄无关的解释。另一方面，不管他怎么努力，最后总要想到印度人身上去。到了这时，就觉得要疯：想想看，我们俩同窗数年，感情不错，他竟如此害我！唯一能防止他疯掉的，是他经常在心里长叹一声说：唉！姑妄听之ใ吧。然后就什么也不想了。
那天早上有人到会计室来，告诉李先生，山下有人找。李先生锁上门，往山下走，老远看见矿机关那ว片白房子。当时他精神比较好，又恢复了格物致知的老毛病，想到：
这片房子在山的阳面，气候较好。比较干燥，冬天也暖和。而且是在山下，从外面回来不必爬山。把全矿的党、政、工、团放在那里，十分适宜。而全矿的大部分房子都在上面一条山沟里，又黑又潮，这也合乎道理，因为坑口在山沟里。你总不能ม让工ื人爬四百级台阶上来上班，这样到了工作现场掌子面，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就不能干活了。所以这一个矿分了两个地方，是合乎情理的，并不可疑ທ。
山下的房子雪白的墙面，灰色的瓦面，很好看，这也合乎ๆ道理。因为那ว是全矿的门面嘛。但是走近了一看，就不是那ว么好。雪白的只是面上的一层灰。灰面剥落之ใ处，裸露出墙的本体，是黄泥的大块土坯——王二注。仰头一看，屋檐下的椽子都没上漆，因为ฦ风化之故，木头黑。窗上玻璃有些是两片乃至三片拼出来的，门窗上涂的漆很薄，连木纹都遮不住。这也不难解释，矿上的经济状况不是太好。
有关矿上的经济情况，矿长知道的应该是最多。他说：同志们，要注意勤俭节约。我们是地方国营嘛。地方国营是什么，相当难猜，但也不是毫无头绪。在一些香烟和火柴盒上，常见这字样。凡有了这四个字的，质量就不好，价格也不贵。在美国也是这样，大的有名的公司，商品品质好，卖的也贵。小的没名的公司，东西便宜，货也不好。在级市场里有些货是白牌，大概也是地方แ国营。可以想见地方国营的煤矿，经济上不会宽裕，办公的房子也就很平常。
就是不知道地方แ国营是什么意思，李先生也能猜出矿的经济状况。井下还是打钎ะ子放炮，有两ä辆电瓶车，三天两ä头坏。坏时李先生就不当会计，去帮着修电瓶车。李先生说，我可不会修电瓶。可是人家说：管你会不会，反正你是矿院下来的，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在一边蹲着，出出主意。这是因为电瓶车坏了，井下的煤ศ就得用人力推出来。要是大电机坏了，连医务室的大夫也得到一边蹲着去。她百无聊赖，就给大家听听肺。试想一个矿，雇不起工程师，把会计和医生拉去修电机，这是何等的困境。矿里还有三台汽车，有一台肯定在美国的工ื业博物馆里见过。这件事想不得，一想就想到印度师兄身上去。
李先生走到矿上会议室门前时，精神相当稳定，这是因为早ຉ上格物致知大获成功。像这样下去，他的心理很快就会正常，不再是傻头傻脑的样子。假如是这样，线条见他不像et，也许就不会喜欢他。不喜欢就不会嫁，这样现在我可能还有机会娶她为妻。然而岁月如流，一切都已生过了。生过的事再也没有改变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