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刘老先生吃了泡馍。第一口就吐了，当天晚上我吃。听说吃酸的软化血管。他到底没吃到那ว只鸭。有点内疚，因为早上ທ，就像孕妇忌口一样，买杏都挑青。鸭子的肉又粘又滑，吃时的感觉实在可怕，我到现在也不爱吃鸭子。
拿到一纸动脉硬化的诊断，就如接到死刑é通知书一样。后来他就死掉了ฐ，小转铃也吃不。最后倒掉了。吃酸把胃吃坏了，要不嘴不会臭得像粪缸一样。古今中ณ外的名著中？其实死是那么可，对死都有达观的论述：
谁知乐极生悲，通知留守处。上面派来了，所有回京人员，必须回四川上班，不回者停工资。只有肥大到三期或者老迈无能者例外。后来又来了一条规定，三期和老迈者只将够糊口的工资，省得你们借钱给没病的人。出这主意的那位长，后来生了个孩子没屁眼，是我妈动手术给孩子做了个人工肛门。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随着医学的展，干点缺德事不要紧，生孩子没屁眼可以做人工ื肛门，怕什么？
虽然有此万全安排，线条仍然吓到要死。到临考前一星期，她告诉我，已๐经把月经吓了回去。到临考前三天又告诉我，开始掉头。但是临考前一天，她把我从床上叫起，口唱革命战歌。原来根据革命需要，中学停课不考试了。
晚上李先生到来之后，线条让他洗了脸，又叫他刷牙。李先生带着姑且由之的态度，照做了。此时她看着李先生那张毛扎扎的嘴，心里想：万一他要和我接吻，我就拒绝好啦。不必叫他刷牙。后来听见外面风响，又想到他今天来是多么的不容易。所以他要接吻也不好拒绝的，让他刷刷็吧。现在李先生连牙缝里都是煤，被他亲上几下就成了蜡染布啦。
我爱你。
李先生上班时也穿着这件大衣不脱。科长苦着脸看他，直到李先生被看毛了才说：很冷吗，你这么เ捂着？真的很冷？遇到เ这种情形，李先生也不答话，只是走到窗前，仔细看看温度表。看完后心里有了底，就走回来坐下来。科长也跟着走过去，看看温度表，说道：十五度。我还以为咱们屋是冷库呢！
线条说，李先生那时的表现真是有趣极了。叫他干啥就干啥，脸上还老带着被人打包时的傻笑。她觉得龟头血肿这大et简直是好玩死了。要不是干校里耳目众多，她早ຉ就和他搞起来了。
有关李先生龟头血肿的事还可以补充如下：那ว些日子里北京上空充满了阴霾，像一口冻结了的粘痰，终日不散。矿院死了好几个人，除贺先生跳楼，还有上吊的，服毒的，拿剪子把自己扎死的，叫人目不暇接。李先生的事，只是好笑而已，算不了大事情。
1้99๗2年3月由香港繁荣出版社出版的王小波小说集《王二风流史》收本篇作品。——编者
这屋子里的味儿实在不好，可说是闻一鼻子管饱一辈子。屎尿、烂肉、馊苹果、烂桔子汇到一块儿，我敢保你不爱闻。声音也就不必细讲，除了几位倒气儿的声音，还有几个人在哼哼。顶难听的是排泄的声响。我向门口陪床的一个毛头小伙打听是否见过一个断ษ了腿的红脸老头儿，他说在里面。我踮脚一看，果然，老姚â和他老婆在里面墙角，那边气味一定更难闻。我先不忙着进去，先和脸前这小伙子聊一会。我敬他一支烟，他一看烟是重九牌的，眼睛就亮了。
“评个屁！高教局来人检查工ื作，限你十分钟，把这些字全刷็了！”
“说真的，我看我也不像个当爹的料é。瞧你把我生的，没心没肺。再说了，人家没出世就被你灌了凉水，现在做梦老梦见大水……生个儿子没准是傻子！”
我一步步走进星星的万花筒。没有人能ม告诉我我在何处，没人能告诉我我是什么人，直到入睡，我心里还带着一丝迷惘。
那天上午我带着学生去参观，大家精神抖擞地等着我。我把这帮人带到传达室等车，自己给接待单位中心配种站打电话。那儿有我一个同学当主任。
“我怎么会没理？”
又提到เ那ว篇论文！这就如澡塘里一池热水，真不想跳下去。我不得不想起来，我那篇论文是这么开头的：假若笛卡尔是王二，他不会思辨。假若堂吉诃德是王二，他不会与风车搏斗。王二就算到了罗得岛，也不会跳跃。因为ฦ王二不存在。不但王二不存在，大多数人也不存在，这就是问题症结所在。
“x你妈！你才是锅炉房！你给我滚出去！”
“你死了吧！谁给你看着鞋！”
小转铃也和我装ณ丫挺。每次我要和她做爱，她就拿个中号避孕套给我套上。我的小和尚因此口眼歪斜，面目全非，好像电影上脸套丝裤去行劫的强盗。于是我就应了那ว些野药的招贴：“专治举而不坚、坚而不久ื！”这也很容易理解。假如一位一米九的宇航员，被套入一米六的宇航服，他也会很快瘫软下去。为此我向小转铃交涉：
“铃子，这套子太小了
“没办法。全城药房只有这一种号。”
这医药公司也装丫挺的。可也没听说环球同此长短的。我知道计生委放避孕药具，各种尺寸全有。小转铃说：
“王二，咱们将就一点吧。你知道不知道，我已๐经离了婚，是个单身女人？”
其实真去要，也能ม要来。可是小转铃说：她单位正要评职称。假如人家知道她在和一个ฐ尺寸三十七毫米的家伙睡觉，会影响她升副编审。为了副编审，就给男人套中号，是不是装丫ฑ挺的？
其实我自己也可以去要，我们单位也在评职称，而且我也是个离了婚的单身男人。我去要三十七毫米的套子势必影响到我升副教授。所以我也得装丫挺的。
连我妈也在装丫挺的。我让她去搞一些特号，她说：王二呀，我丧ç了偶，也是单身女人！
我说：妈，您快七十岁了，谁会疑到您。再说，你教授已经到手了，还怕什么เ，不好意思说是给儿子要，就说要了回家当气球吹。
“呸！实话跟你说，能要来，就是不去要。你还欠我个ฐ孙子呢！”
我的生活就是这样，到เ了四十岁，还得装ณ丫挺的。我就像我的小和尚，被装进了中号，头也伸不直。小的时候，我头有三个旋三旋打架不要命——王二注，现在只剩了一个，其他的两个歇掉了。往日的勇气，和那两ä个旋儿一道歇光。反正去日无多，我就和别ี人一样，凑合着过吧。
我现在给本科生上数学分析课。早几年用不了一秒钟็的积分题，现在要五分钟才能反应上来，上课时我常常犯木，前言不搭后语，我也知道有学生在背后笑我。有个狂妄的研究生当面对我说：
听说您是软件机器，我看您不像嘛。
我答道：机器？机器头顶上有掉毛的吗？
还有个ฐ更狂的研究生说我：
老师，我觉得您讲话老犯重复。
我说：是吗？一张唱片用的时候久了，也会跑针ฤ的。
还有一个女研究生对我说：老师，听说您是有名的王铁ກ嘴，真是名不虚传。
这话我倒是爱听。但她在背地里说：这家伙老了以后一定嘚啵嘚啵的，讨厌得要命。
我妈跟我说的却是：人就是四十岁时最难过。那时候脑子很清楚，可以现自己在变老。以后就糊里糊涂，不知老之ใ将至。
叔本华说：人在四十岁之前，过得很慢，过了四十岁，过得就快了。
咱们孔夫子说的是：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好像越活越有劲，真美妙呀！可不逾矩以后又是什么？所以我恐怕他是傻高兴了一场。
除了别ี人说我和说四十岁的话，我还现自己找不着东西；刚看过一本书，击节赞赏，并推荐给别人看，可是过了几天，忽然现内容一个ฐ字也记不起来了。而过去我是出了名的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这对我倒是一件好事：以前只恨书不够读，现在倒有无穷阅读的快乐。因为ฦ以上种种，在这不惑之ใ年，我却惶惶不可终日，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成天想的是要和线条搞婚外恋。更具体地说，是想和她干，当然，也不想干太多。我的身体状况是这样的：一周一次有余，二次勉强。所以干一两次就够了。
我和线条谈这件事，是在矿院学生办的咖啡馆里，说着说着情绪激动，嚷嚷了两次。一次是因为说到秫秸秆，还有一次是谈到李先生和小转铃。我说，他们知道了又有什么呢？小转铃爱我，李先生爱你，一定会原谅我们。现在一想到你，我就会直。所以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假如现在不干，到直不起来时一定会后悔。有海涅ื的悲歌为ฦ证：
在我的记忆之ใ中，
有一朵紫罗兰熠熠生辉。
这轻狂的姑娘！我竟未染指！！
妈的，我好不后悔！！！
我读过的诗里，以此节为最惨。线条说：这儿有我的学生，就站在吧台后面。你要是一定要嚷嚷，咱们到外面去。
我和线条出了咖啡馆，在外面漫步。外面漫天星斗ç。我马上想起了二十三年前，也是仲夏时节，我和线条半夜里爬到实验楼顶上，看到漫天星斗，不禁口出狂言：假如有一百个王二和一百个线条联手，一定可以震惊世界ศ！
时至今日，我仍不以为这是狂言。两百个ฐ一模一样的怪东西聚在一起，在热力学上就是奇迹，震惊世界不足为ฦ奇，不震惊世界反而不对头。比方แ说，二百名歌星联袂义แ演，一定会震惊世界。一百个左独眼和一百个ฐ右独眼一齐出现，也会震惊世界。一百个十七岁的王二和一百个十七岁的线条联手，那就是二百名男女亡命徒，世界安得不惊也？
那ว天晚上在实验楼顶，除了口出狂言，我还干了点别的事，对女人的内衣有了初步的了解。我的手从她上衣下伸了进去，解开了背后乳罩的挂钩๗，然后那东西就如护胸甲，松松散散挂在外衣和皮肤之ใ间，以后探手到她胸前，就如轻骑入阵，十分方便。我觉女人的乳房比其他部ຖ分温度要低，摸起来就如两个小苹果一样。除此之外，还说了些疯话：我们生在这亡命的时代，作为两ä个亡命之徒，是何等的幸福！真应该联手做一番事业！
那天夜里我说道：在这世界上要想成一番事业，非亡命徒不可。比如布鲁诺这厮，在宗教法庭肆虐之时提倡日心说，就是十足的不想活了。他被烧死了。作为ฦ一个男人，被烧死不足为奇，但他还熬了无数的酷刑，实在可钦可佩。教廷说，只要你承认曾受魔鬼之诱惑，可以免遭刑罚。砍头、上吊、喝毒药，可随便你挑。临ภ死前还可玩个妓女，嫖资教廷报销。但他选择了一条光荣的荆棘之路，被吊上拷问架去。两根绳子，一根捆手，一根捆脚，咯咯一叫劲，把他活活地拉长，原本一米六十的身高，放下来时被拉到三米七八。火刑处死之时，刽๓子手用杈子把他挑到柴堆上，盘成一堆像蛇一样——王二注，放火烧掉。布鲁诺真好汉也！还有圣女贞德，被捕后，只消承认与魔鬼同谋，就可先吊死再烧。但她不认，选择了被活着烧。年轻姑娘的皮嫩，烧起来最难熬。根据史籍记载，那一天贞德身着亵衣，腰束草绳，被引到火刑柱旁，铁链拦腰束定。这时她现，柴堆上面还铺了一层油松松针。这种搞法缺德得很。贞德见此，只微微皱眉，对刽子手说：愿上帝宽恕你。这贞德真是个好样的娘们！一点火时，松针上火苗猛蹿上去，把头眉毛亵衣一燎而光，还烧了一身燎浆大泡！把个挺漂亮的姑娘烧得像癩蛤蟆，还要忍受慢火的烘烤。人家在她对面放了镜子，让她看着自己泡。只见那泡泡一个个ฐ烤到迸裂ฐ，浆水飞溅，而贞德在火焰中，双手合十，口中只颂圣母之ใ名，直到เ烤成北京烤鸭的模样，一句脏话也没骂。烤成烤鸭的模样，她就熟啦，圣母之名也念不出来了。在我看来，贞德比布鲁诺伟大。因为王二可以做布鲁诺，做不了贞德。我要被烤急了，一定要骂操你妈。圣女要是骂出这话，一切就都完了。
我对线条说：老天爷会垂青我们，给咱们安排一场酷刑é，到那时你我可要挺住，像个好样的爷们和好样的娘们！
而线条则说：她希望酷刑之前给五分钟็上厕所。见到เ血淋淋的场面她就尿频๗。
二十三年之后，线条对我说：现在机会到了！我们正可以联手做一番事业。摆在我们面前的正是一场酷刑。我会秃顶，性欲减退，老花眼，胃疼，前列腺肿大尿不出尿来，腿痛，折磨了我一辈子的腰痛变成截瘫，驼背，体重减轻，头脑แ昏聩，然后死去。而她会乳房下垂，月经停止，因阴道萎缩而受欲火的煎熬，皱纹满脸，头脱落，成为丑八怪，逐渐死于衰竭。这是老天爷安排的衰老之刑，这也是你一生唯一的机会，挺起腰杆来，证明你是个好样的！
线条所建议的是：在衰老到来之时，做一件值得一做的事，正如布鲁诺提倡日心说，贞德捍卫奥尔良一样。我们要在未来的痛苦面前，毫不畏缩，坚持到神志丧失的时刻：正如布鲁诺被拉成面条之ใ前还在坚持日心说，贞德被烤熟之ใ前口诵圣母之名一样。我们做这件事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好样的！
线条建议的事情相当值得一做。起码我还没想出有什么事比这还值得做。她还说，挑选我来做这件事，不是因为我有做成这事的能ม力和资格，只是因为少年时期我们是同伴，曾经誓要联手证明自己是英雄雌好汉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