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想起不少有关李先生的事情。因为它是五二年匈牙利在北，甚至比日本鬼子留แ下的老富，后来他痔疮大。这种车非常少见，那ว辆车可不是一般的自行车，李先生出门时骑一辆自行车。才不得不买了一个旧，李先生上车的样子，任凭车上的零件一样样脱落下来。据说有一次车座不见了，李先生就在座管上骑了一段时间，其状就如在受桩刑：疼得龇牙咧嘴、手舞足蹈。而是一辆匈牙利的，自从到了李先生手里。他就再没有修理过，他总是推着车向前奔跑，在奔跑中弯下腰，然后踏着脚蹬骑上自行车，把脚蹬子转到一个特ะ。那种奔跑中矮身转脚๐蹬的身法，酷似狗撒尿。有关这件事。
小孙初次骑，还可以补充如下：开头我是不乐意让她骑的，但是她把我说服了。她说，就她个ฐ人而言，对我的脖ๆ子是很尊重的——我比她早毕业好几年，所以这是老学长的脖子；我比她大了十五六岁，所以这又是一位大叔的脖ๆ子。无论从哪方面说，骑这个脖子都是大不敬。但是为ฦ了事业，非骑不可。虽然这些说法相当牵强附会，但是我也无法批驳。而正式骑上去了之后，她就毫无崇敬之心。走过大门时，她把身体挺直，去够门顶上的灯泡。走过楼门时，她又蜷成一团，把我的脑袋整个ฐ包住。从大门口，到地下室门口，她总共在我头上盘踞了十分钟็，在这十分钟็里，她还给我讲了一个ฐ故事。其实这个故事我早就知道，典出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假如你在那书里查不到这件事，你不要和我计较，我是小神经。这故事说，某阁老家盖房子。按照中ณ国的传统，盖房子时对梁柱之类都很崇敬，柱上要贴“擎天金柱”，梁上要贴“架海银梁”等等的红纸，安柱架梁时还要放鞭炮。当然了，这是生殖器崇拜的遗风，除了梁柱，祖宗还崇拜大炮、高塔以及一切又粗又长的东西。该阁老家放过了鞭炮，正要吊梁，现一个丫ฑ环正骑在梁上。按照中ณ国的传统，有一个东西是最肮脏、最不洁的；那东西却紧紧ู贴在了圣洁的架海银梁上。大家看了无比愤怒，有喊打的，有破口大骂的。但是那ว丫环却拍拍那东西答道：你们瞎嚷嚷什么เ？帝王将相，皆出于此也！
星期天小孙把我带到王府井一家理馆门前，让我往橱窗里看。我看了好半天，才认出橱窗里有一张相片是她。那是一幅黑白上色的相片，再过一百年，人们就会根据相片上的水彩，断言拍照时彩色摄影尚未明。相片上的小孙涂了个ฐ红脸蛋，和她本人一点也不像。那ว相片就像现在看到的玛丽莲·梦露，或者猫王的相片那种五官不清，色彩斑斓的样子，露出五十年代那ว种村气土气；但是再过一百年，人家看到一个女孩子站在橱窗里自己้的相片前流连忘返，也会露出会心的微笑。我对她说，快走吧，待会人家会出来说：小姐，是不是想把相片要回去？她就勃然大怒道：你说什么呀你！
在革命时期里，我把x海鹰捆在她家小屋里那张棕绷大床上，四肢张开，就如一个大字。与此同时，她闭着眼睛，就如睡着了一样，但是不停地吸着气，仿佛在做忍疼的准备。做完了这件事，我欲念全消，就在她两腿之间坐下，一声不吭地抽烟。屋子里渐渐地暗了。本来我应该打她，蹂躏她，但我只是注意到她的皮肤光滑如镜，像颐๖和园的铜牛，就拿一根手指在上面反复刮研。她在等我打她，蹂躏地，但是总是等不到。后来她抬起头来说：你把我放开。我就把她放开。我们俩并肩坐着。像这样的事我们干过很多回，没有一次是完全成功的。这说明我虽然长了一身的黑毛，但不是狠心的鬼子。我的心没有夜那么เ黑。我心里回想起和姓颜色的大学生的缠绵，等着x海鹰吻我，说：“爱我吧”，但也总是等不到。她的心属于黑夜和狠心的鬼子。我们俩就这样错开了。这种事的结果是我也没有捆着她，她也没有吻我；就这样凑凑合合地干了，而且双方都不满意。
那时我想起姓颜色的大学生，嘴里就有一股血腥味，和运动过度的感觉是一样的。这是因为ฦ我们在一起经历了失败，又互相爱过——再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了。假如我们能在一起生活，每次都会想把对方แ撕碎。假如不能ม在一起生活，又会终身互相怀念。一方爱，一方不爱，都要好一点。假如谁都不爱谁，就会心平气和地在一起享受性生活。这样是最好的了。虽然如此，我还是想念她。因为那是一次失败，失败总是让我魂梦系之。
有关我成了狠心的鬼子的事，还有必要加一点说明。虽然我个子矮，但不是罗圈腿，也不戴眼镜，祖籍在四川，怎么也不能说我是个ฐ日本人。但是性爱要有剧情，有角色，x海ร鹰就拿我胡乱编派。其实我宁愿她拿我当异教徒，因为我本来就是异教徒。反正我不当日本人。
我天真的时候想过，我们应该享受一个光荣的失败。就像在波斯尘土飞扬的街道和罗马街头被阳光灼热的石板上生过的那样，姓颜色的大学生应该穿上白色的轻纱，被镀金的锁链反锁双手，走在凯旋๙的队伍前面，而我则手捧着金盘跟在后面，盘里盛着胜利者的战利品。在这片刻的光荣之后。她就被拉到神庙里，惨遭杀戮，作为献神的祭品，而我被钉在十字架上，到เ死方休。如果是这样，对刚刚生的战争就有了交代。而一场战争既然打了起来，就该有个交代。但是事实不是这样的。事实上交战的双方แ，都被送到เ乡下教小学，或者送去做豆腐。没有人向我们交代刚才为ฦ什么要打仗，现在为什么要做豆腐。更没人来评判ศ一下刚才谁打赢了。我做的投石机后来就消失在废料堆里，不再有人提起。我们根本就不是战士，而是小孩子手里的泥人——一忽儿被摆到桌面上排列成阵，形成一个ฐ战争场面；一忽儿又被小手一挥，缺胳ฑ膊少腿地跌回玩具箱里。但是我们成为别ี人手里的泥人却不是自己的责任。我还没有出世，就已经成了泥人。这种事实使我深受伤害。
我和姓颜色的大学生谈过我的欧洲见闻。夏天整个欧洲充满了一支大军，疲惫、风尘仆仆、背着背包和睡袋，阳光晒得满脸雀斑，头都褪了色，挤满了车站和渡口，他们就是各国度假的学生。早上到เ艾菲尔铁塔去玩，下面睡了一大排，都裹在各种颜色的睡袋里，看上去好像生了一场枪战，倒了一街死人。小伙子们都很健壮，大姑娘们都很漂亮，有些人口袋里还放着格瓦拉或者托洛茨基的书。真是一种了不起的资源。似乎应该有人领导他们制造投石机、铠甲，手执长矛爬上房顶，否则就是一种浪费。但这个人不是我，我已๐经老了，不在他们其中。混在他们中ณ间排队买学生票进博物馆时，想到自己已经三十六岁了，有一种见不得人的感觉，虽然欧美人不大会看东方人的年龄我们的年龄长在脸上，不在肚子上。倒是我老婆满不在乎ๆ，到处问人吃糖不吃。然后人家就问起我是什么人。然后就是一声惊叫：husbຘand？大家一起把谴责的目光投到我脸上来，因为都觉得她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然后我就宣布和她立即离婚。姓颜色的大学生听了以后，皱皱眉头说，你都是这样，我更是老太太了。
我在豆腐厂工ื作时，厂门口有个ฐ厕所。我对它不可磨灭的印象就是臭。四季有四季的臭法，春天是一种新生的、朝气蓬勃、辛辣的臭味，势不可当。夏天又骚又臭，非常的杀眼睛，鼻子的感觉退到第二位。秋天臭味萧杀，有如坚冰，顺风臭出十里。冬天臭味粘稠，有如糨糊。这些臭味是一种透明的流体，弥漫在整个ฐ工厂里。冬天我给自己招了事来时，正是臭味凝重之时；我躲避老鲁的追击时，隐隐感到了它的阻力。而等我到x海鹰处受帮教时，已经是臭味新生，朝气蓬ศ勃的时期了。这时候坐在x海鹰的屋里往外看，可以看到臭味往天上飘，就如一勺糖倒在一杯水里。臭味在空气里，就如水里的糖浆。在刮风的日子里，这些糖浆就翻翻滚滚。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ม看到เ紫外线，我也不能ม保证每个人都能看到这种现象。刮ุ上一段时间的风，风和日丽，阳光从天顶照下来，在灰色的瓦顶上罩上一层金光，这时候臭味藏在角落里。假如久不刮风，它就堆得很高，与屋脊齐。这时候透过臭气看天，天都是黄澄澄的。生活在臭气中ณ，我渐渐把姓颜色的大学生忘掉了。不仅忘掉了姓颜色的大学生，也忘掉了我曾经受挫折。渐渐的我和大家一样，相信了臭气就是我们的命运。
假设x海鹰是个失去记忆的人，从七四年夏天那个夜晚寻回记忆的话，她会记得一个相貌丑恶，浑身是毛的小个子从她身上爬开。那一瞬间像个楔子打进记忆里，把想象和真实连在一起了。后来她常常拿着他的把把看来看去，很惊讶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东西——瘫软时像个ฐ长茄子，硬起来像捣杵。它是这样的难看，从正面看像一只没睁开的眼睛，从侧面看像只刚ธ出生的耗子。从小到大她从来就没想到过要见到这样的东西，所以只能想象它长在了万恶的鬼子身上。从小到大她就没挨过打，也没有挨过饿，更没有被老师说成一只猪。所以她觉得这些事十分的神奇。她觉得自己刚经受了严刑é拷打，遭到เ了强奸，忍受了一切痛苦，却没有出卖任何人。但是对面那个小个子却说：根本就没有拷打，也没有强奸。他也没想让她出卖任何人。这简直是往她头上泼冷水。
那一年春天开始，我常和姓颜色的大学生到运河边上去游泳。当时那里很荒凉，到处是野草。春天水是蓝的，我和姓颜色的大学生之ใ间话不多。她到树丛里换衣服时，让我在外面看着人。姓颜色的大学生皮肤白晰、阴毛稀疏，灰色的阴唇就像小马驹的嘴唇一样，乳房很丰满。脱掉衣服时，就像煮熟的鸡蛋剥下蛋皮，露出蛋白来。尤其是摘掉那个ฐ硬壳似的胸罩时，就更像了。在灰蒙蒙的树从里，她是一个ฐ白色的奇迹。而且刚脱掉那些累็赘的衣服时，她身上传来一股酸酸甜甜的信息。我换衣服时，她有时盯住那个导致我被称为ฦ驴的东西看着，但也是不动声色。到了水里就不停地游起来，从河这边游到河那边，一游就是十几趟。然后爬上岸来，在河边上坐到天黑。姓颜色的大学生嘴唇变成了紫色，头上好像抹了油，眼睛里充满了油一样的光泽。我们俩之间一点都不熟，只是互相需要。她告诉我说，如果不来游泳，就坐立不安。我想这是因为ฦ她心里很烦。她又告诉我说，我好像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和我在一起很不好意思，但是我觉得是个好现象。年龄小一点，就可以多活几年，难道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