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去找一下王东，墙头上的积雪扑簌，王东画儿似的贴到了墙，回来跟我一起放&#。
我一脚飞过去，我只是想跟他一起坐坐，我不想提那天我打他的事情。我记得我爷爷&#，我爷爷找&#x，继续走，分辨着这是谁的声音。
那些天，我特别想我爷爷，总感觉我爷爷要回来过年，像从前那样。
有人在后面喊我，我不敢停步，一会儿挑起来要举得高点儿。他说，王老八举竹竿举得不高，王老糊家有一年放鞭&#x，王老糊说：“高擎，”王老八！高擎：“你还嫌穷得慢啊。”我爷爷笑话他们，说他们没有文化，这种时候不能说那个字。我爷爷说王老糊没有文化是有根据的，街面上有个ฐ笑话说王老糊还没出来拉洋车的时候，在老家过年贴对子，把“吉庆有余”贴在猪圈里，把“肥猪满圈”贴在炕头上。那年放鞭炮，中途灭了，当我重新点上的时候，我爷爷不见了，他闷头坐在炕上，像是得了一场大病。我总觉得这挂鞭炮的表现预示ิ着什么……那年的春天刚ธ过，我爷爷就去世了，走得毫无征兆。
这孩子真的有些怪异，走在回厂的路上，我有些恼怒，恨不得动员我哥把他送回去。
王东撇了一下嘴：“那也不一定，比如说，打麻将的时候大家都没烟了，很难受，大哥的烟盒里只有一根了，他把烟盒攥瘪了，丢到墙角，目的是在最后的关头自己享用，你能ม说他不具备大哥的素质？我认为ฦ他具备！因为无论是谁，只要他还是个人就知道自身的利益是要的。假大哥会当着众人的面，点上那颗烟，真大哥不会，真大哥……我不会说，反正他那么做完全可以理解。”“你这都咧咧了些什么呀，”我推他上了他家的那条胡同，“别争论这些了，咱们都不是大哥。”
“那ว是个老江湖！”王东急了，脖子陡然胀大了一圈，“这叫玩‘尿泥’！”
沿着楼梯走到通往周五房间的那条走廊，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摸出丝袜套在头上，掂着枪直扑房间后窗。
“我要跟你一起去。”杨波仰着脸看我，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我把另一只手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不用了，没什么大事儿。完事儿以后我去你家楼下等你……”“那好吧，”杨波抽回手，幽幽地看着我，“我们放寒假了，我不用去上学了。我爸爸出差去了南方，我妈跟我合不来，我不愿意呆在家里，我要跟你在一起。”“好啊，那就住到我们家！”这话冲口一出，我立马后悔，这也太性急了吧？我一时糊涂，不明白是她性急还是我性急……没等她开口，我慌忙掩饰，“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杨波的脸上浮现出朦胧的笑：“没误会。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经常跟你呆在一起。”
走在路上，我问杨波：“警察还去找过你吗？”
小的时候，我经常在这样的天气里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荡，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到哪里去。有一年，我妈的腰疼病犯了，我爸带着我哥在医院里陪床，我饿了，央求我爷爷带我去饭店吃有着橙黄色嘎渣的炉包。我爷爷说，那你跟着我去吃吧，别吃多了，最多吃十个ฐ啊。那天也下着这样的雨，我被爷爷老树根似的手拖拉着，一路小跑往饭店的方向赶。路上的毛毛雨越走越厚，我爷爷的秃头上结了毛茸茸的一层露水。我的火力大，露水不在我的头上停留，它们化成水，沿着我的腮流到了嘴角，与我的口水融合在一起，呱嗒呱嗒地往我的脖子下面流。我爷爷在饭店门口一块雨淋不到的地方蹲下了，他把我横在他的膝盖上，指着里面腾腾的雾气说，吃吧孩子，别吃多了，最多十个啊……我很懂ฦ事儿，没哭，就那么躺在我爷爷的膝盖上，吞着口水想象自己้坐在里面吃那些橙黄色泛着油光的炉包。后来我跑开了，丢下我爷爷，一个ฐ人沿着下街往大海池子那边跑。我跑到大海池子旁边的那ว条盐沟边，蹲在那里看水里的小鱼和小虾。雨下大了，雨点砸在盐沟里，出噗噗的声音，一个一个小泡儿在水面上冒。当雨大得让我听不见那ว些噗噗声，也看不清那些泡儿的时候，我沿着盐沟边，数着脚步往家走，最后在别人家的门口抱着膝盖睡着了……我经常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เ地方，最后只好问着路回家。
“不懂！”家冠的脸色有些黄，“我不像一哥，我要真的开枪打断他的腿！”
刮完脸，我坐在一边点了一根烟，刚要给她分析一下富翁的来历，她忽然瞪了我一眼：“宽哥你说，刚才你跟王八家的那个混帐东西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我喷了她一口烟：“你多么大的脸？我闲得没事儿干，说你什么坏话。”淑芬撅着嘴唇说：“那么你们提金龙干什么？”我说：“我好几天没见着金龙了，问家冠看没看见他。”淑芬摔了手里的毛巾，一屁股坐到了我的身边：“我也到处找他呢！这个ฐ混蛋答应我要带我去……”一捂嘴巴，“算了，不跟你说了，你们这些男ç人啊。”
我说，我那是闲的。
王娇反手揪着我的衣袖，一下子将我拉进了房间。
我让他别着急，慢慢说。
他家也没人，王东一把按开了电å视，里面在放动画片，一个妖精尖利的叫喊让我胃里的东西一吐而空。
“这么神秘？”王东拉拉屏声静气地瞅着楼ä上一处灯光的我，“还不知道人家是怎么เ回事儿呢，你就拉了个ฐ世界ศ大战的架子。”我说：“无论办什么事情，后路总得预备好了。万一里面正‘造’着，咱们冲进去，赢了还好，输了呢？输了你得有本事从这里出去。”王东哧了一下鼻子：“操，咱不知道……二哥，我现你是个江湖人，跟金龙这才认识几天，你就跟他玩上江湖义气了。你知道人家心里是怎么เ想的？没准儿……”“闭嘴，”我瞪了他一眼，“记住我的话，只要是一起混的兄弟，不管他的心里想的是什么เ，当他遇到困难的时候都应该出手，不然就别ี在一起混。”王东讪笑一声，道：“这话在理儿。”
眼前有雾一般的细雨飘过，依稀有歌声从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我爸在胡同里喊了一嗓子：“他妈，想开点儿，他爷爷是个ฐ拉洋车的，他是个劳改犯。”
我哥哇地一声将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酒喷了出来：“哈哈哈！你可笑死我了……”
金龙给我倒上酒，自己猛干了一杯，抹着嘴唇道：“离婚了。可她嫁是嫁了，也是个ฐ玩具，跟我姐姐一样。”7788小说网
金龙偏过脑袋看了我一眼：“你是谁，你不就是张宽吗？”
王东推了他一把：“赶紧回家，把这事儿告诉你爹，让你爹赶紧ู想办法，不然警察就来抓你了。”
我的脑子就像刚ธ刚散去的雾一般乱，我不明白杨波为什么不等我，她为ฦ什么又上了西真的车子。
“哈，你妈逼的，正想你呢，”我回了一下头，大喇叭裤冲他一扫，“你怎么来了？”
我问：“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林宝宝说的话对吗？如果她说得对，那ว倒无所谓了，流氓嘛，不打架那叫流氓？
林志扬扭着三哥的胳膊过来了，我哥冲那几个ฐ人一努嘴：“老三，麻烦你过去跟他们搞明白。”
下街夜市最热闹的地方在火车站到小黄楼ä附近，整个街道全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涨潮又退潮一般热闹。街道两ä旁或蹲或站了一帮一帮的小贩，脚底下摆放着自己叫卖的东西，什么เ都有。高档一些的是眼镜、打火机、皮鞋，低档一些的是袜子、裤头、鞋垫，甚至还有卖旧衣服的。几个抱着脸盆的汉子泥鳅一般来回出溜：“蹭油身上啦，蹭油身上啦——糖炒栗子！”
这个解释好象不太确切，我笑了笑：“扬哥是个文化人呢。对了扬哥，小黄楼ä三楼ä右边的那家有个女孩你知道吧？”
“该打。”
不多时候，胡同里就传出三哥杀猪般的惨叫：“一哥饶命，我不敢啦！一哥，饶了兄弟啊……”
我说：“他就是这么种人，既ຂ然你跟了他，就不要操心别的，他已经习惯了。”
林宝宝站起来，从我的手里接过来顺，横在自己的大腿上坐下了：“大宽，你比他强，你稳当，他浑，他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他只听他自己的话，他认准了什么就是什么，别人在他的眼里就像畜生……”“别这么เ说，”我的心有些颤，我比我哥强什么呀，我做的那件事情一旦暴露在光天化日之ใ下，不吓死你才怪，“我哥是什么样的人其实你是知道的，不然你也不会跟他走到一起。呵，别谈这些了……姐，不，嫂子，我哥没说他要去哪里吗？”林宝宝叹了一口气：“他没说。不用猜我也知道他要去哪里，肯定是去找强子了。”“有可能ม，”我笑笑说，“强子是他最铁的兄弟，出了事儿他不去找他还能找谁？”
强子这个ฐ人我见过，跟电å影里的林冲似的，长得很英俊，但看上去又很阴森，不太喜欢说话，总爱居高临下地斜着眼睛看人。他也是我哥的“牢友”，我哥还没回来的时候，他去我家给我哥送过东西，只对我妈说了一句“我是万强，这些东西是我给张毅的”就走了，转身的时候带起一股风，像老虎留下的那阵风。我哥出来以后他也来过，站在我家门口跟我哥说话，他也喊我哥“一哥”，很尊敬的样子。那阵子我很自豪，这样的汉子都是我哥的兄弟，真有面子。后来我听我哥说，强子是个孤儿，回来没地方住，就暂时跟了孙朝阳，让我哥好好展，以后他要给我哥“打下手”。前几天孙朝阳来找我哥谈事儿，强子跟在他的身边，有点儿像个保膘的样子。他很喜欢来顺ิ，趁我哥和孙朝阳喝酒的时候，出门给来顺买了好多好吃的。
“大宽，你说你哥这不是闲得痒痒了？”林宝宝摩挲着来顺的脸，喃喃地说，“家冠自己惹了事儿……”
“我哥不是说过了嘛ใ，家冠是跟着他才这样的，他必须管，这是做男人的本分。”
“哟，”林宝宝撅起了嘴巴，“你也跟着讲什么เ江湖义气？”
“这不是什么江湖义气，做人就应该这样……”一提江湖义气这四个字，我就想笑，一顿，打住了。
“我不是不让他管，我是害怕他再进监狱呢。大宽，你不知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有多难。”
“我知道，”脑子里忽然闪过杨波的影子，我的心一乱ກ，“谁都不容易，无论男女。”
“那你就替我劝劝他，别为这事儿再……”
“要过年了，别说这些不吉利ำ的话，”我皱了一下眉头，“我在这里等他，他回来我再劝劝他。”
“他让我给他们炒菜呢，”林宝宝撅着屁股站了起来，“也不知道他要带谁回来。”
林宝宝抱着来顺进了里屋，屋里一下子静下来，火炉里煤块爆裂的声音就像打枪。外面传来一阵脚๐踩雪地的声音，咔嚓咔嚓响，随即响起一声野狗挨了一石头般的声音：“一嫂，一嫂！我来啦！”林宝宝应声从里屋出来，皱一下眉头打开了门。一个ฐ穿着军用棉袄的胖子一错身拱了进来：“可累็死爷们儿了！一哥骑着个破车子玩造型呢，让我过来等他，我从大马路那边朝这里一路那个ฐ跑呀，跟他妈抓兔子似的……”看见我，一顿ู，“这伙计好面熟啊，我好象在哪儿见过你，在哪儿呢？”
我定睛打量着他，猛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天我去“街里”参加淑芬的生日宴会，在公交车上见到的那个被扎卡砍了一刀的壮大汉子吗？原来他也是我哥的朋友。我记得他给我的第一印象不是这样，他好象很沉闷，一身正气，怎么เ这会儿突然就变成一个ฐ罗里罗嗦的“迷汉”了呢。这位壮大汉子上下看了我一会儿，摸着脖ๆ颈笑了：“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天我坐车，在车上咱们联手玩了一把见义勇为！后来你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你……咳，算了，看来你不想惹事儿，走就走了吧。哈哈，那天我把那ว个掏皮子的好一顿收拾，在派出所我才知道，原来那也是个人物，叫扎卡呢，”一摸脸上那ว条蚯蚓似的刀疤，歪着脖ๆ子笑了，“这个老混蛋魄力还真不错，连他爷爷都敢砍。”大脸盘子坑坑洼洼，好像挨过猪八戒的钉耙。
“这是大宽，张毅的弟弟，”林宝宝拖给他一张椅子，“大宽，这是魏哥，你哥的朋友。”
“魏哥你好……”
“什么魏哥，叫我魏三好了，我在家排行老三，”魏三大大咧咧地坐下，冲我一捻手指，“来根烟。”
“三哥，那天我着急办事儿，没跟你打声招呼就走了。”我递给他一根烟，笑道。
“无所谓，”魏三点上烟，一摇手，“那天我太大意了，被这小子砍了一刀，真他妈难看。”
林宝宝过去关上门，站到เ魏三的身边问：“你见过张毅了？”魏三噗地吹了一口烟：“不见着我敢随便来嘛，他说过了，这个地方แ我不能随便来，怕我这模样吓着一嫂。一嫂，一哥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见了我也不多说话，骑着他的破车子就没影儿了。”林宝宝的脸上又笼上了一丝愁云：“跟着他没有一天安稳日子过。你还是别问我了，一会儿他回来你问他自己。”“得了便宜卖乖是吧？”魏三正起脑袋哈哈大笑，腮帮子笑得比脑แ门还宽，类似一只巨大的蛤蜊，“我早就听说过了，人家一哥一出来你就‘黏糊’上人家了，非要弃善从恶不可，一哥本着治病救人的方แ针收留了你，你是天天做新娘，夜夜闲不着。这样的便宜事情去哪儿找？将就你这块材料，一哥这是在度你呢，这叫逼娼为良，你懂不懂ฦ？你不懂我来教你……”
“放你娘的狗臭屁，”林宝宝忽然红了脸，“魏三儿你算个j巴算个蛋？跟老娘这样说话……”
“看看看看，经不起开玩笑了是吧？”魏三没趣地咧了咧嘴巴，“就跟谁不知道谁似的，装什么纯纯。”
“大宽你别ี听他胡咧咧，这种人早ຉ晚会死在这张嘴上。”林宝宝拧身进了厨房。
“一嫂别太忙活了啊，”魏三冲他的背影吐了一下舌头，“十个ฐ菜一个汤一壶茅台就可以，就着饺子喝。”
“喝你妈的头呀，”林宝宝在里面敲了一下锅铲，“没有茅台，就半瓶栈桥（一种劣质白酒）！”
“栈桥我喝，茅台给孙朝阳，”魏三冲我尴尬地一笑，“你哥说中午孙大哥要来。”
林宝宝在厨房炒菜，魏三喋喋不休地跟我聊一些他跟我哥的往事。原来他以前也住在下街，后来搬去了“街里”，下乡的时候跟我哥分在一个知青点，有时候林宝宝去找我哥，他经常跟她说一些下三路的话，惹得林宝宝时常不高兴，骂他是个色鬼托生的。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经常冒出“林大奶子”这个称呼，眼睛也变得色咪咪的，好象要从里面伸出一只明晃晃的阳具来。说到เ来顺的亲爸爸，魏三的脸色阴冷得像黑了天：“他妈的老邱这个ฐ混蛋，就他有j巴？别ี人都是太监？好逼都让狗给操了！那时候你哥已经回城了，以前他不让我们管这事儿，他这一走，我趁机砸了老邱แ一把，砸成了糨糊，就差ๆ没割他的j巴了……就是因为这个，我被劳教了。再后来你哥也进去了，我们俩在一个中ณ队，我一直没跟他提这事儿。后来他知道了，要揍我，说我坏了他的大事儿，他本来想让这件事情悄悄地过去，然后再来找林大奶子。你哥一直惦记着她……”
“魏三儿，你不说话别人会拿你当哑巴对待？”林宝宝又敲了一下锅铲。
“我没说别ี的啊，”魏三暧昧地笑了笑，“我在说老邱แ呢，老邱是咱家亲戚。”
“去你娘的，”林宝宝尖起了嗓音，“那是你爷爷。”
“我有这样的破j巴爷爷？”魏三哧了一下鼻子，“大j巴一根筋，撅起来不认亲，那就是说他呢。”
里屋的门帘掀开了，来顺探出小脑แ袋，像只乌龟那样东张西望，似乎想要开口说话。
魏三一瞪眼：“这小子是谁呀？怎么跟老邱长得有点儿像……明白了！过来过来，让叔叔亲一口。”
来顺白他一眼，扯上门帘退了回去。
林宝宝从厨房冲出来，骂魏三一声“膘子”，急急地进了里屋。
魏三一看我，扑哧笑了：“让我给猜着了吧？原来这小子果然就是老邱แ的，你看那鼻子，那眉眼儿……”我的心情忽然就是一阵不爽，打断ษ他道：“你是个神仙。”起身进了里屋。来顺ิ偎在林宝宝的腿边吃手指，林宝宝的头扭向窗外，窗外灰蒙蒙的，像是又下雪了。我想过去安慰一下林宝宝，突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话可说，缩着脖子退回了外面。来顺ิ出来了，他低着头走出屋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看天，有细碎的雪花飘下来，飘到了他的眼睛上面，他抬手擦去雪花，眼皮就红了。他像大人那样提一下裤腿蹲下，双手抱住膝盖，又将头靠在上面，抽几下鼻子，哭了，他让自己้的哭声越来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