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天气虽然冷，但如此做派走在路上，虽说是轻车简从，便道，手里还笼着五彩手炉，最是保暖不过的，但两人都裹的是厚厚，“你叹什么เ气啊？大节下的，倒是衬托出了两人十足的气势。何仙仙见了，先不禁露出笑容，后又宛然一叹，徐循见了，头上，谁不知道是东，迎面而来，也不怕不吉利。”
太子太保兼礼部尚书，一品大员啊？那是什么人，还是东宫嫡系，这么屁大的事，反正朝参开会伺候的又不是，太子爷哪会和张鹤计较，而是他本人。这件事当时也就过去了，没想到皇爷一回来，不知抽了哪门子风，也不知是哪里得到了消息，顿时就闹腾起来了。张鹤本人官降一级被发配出去了不说，太子被骂得狗血淋头，本人倒还没受什么惩罚，只是太子监国时候匡扶的几位大臣倒是都倒霉了，就因为这点小破事啊，是下了锦衣卫大名鼎鼎的诏狱。
茫然间，只听得太孙几声轻笑，身边又传来了水声，仿佛有人进了池子。徐循还在那纳闷呢，正要睁眼去看时，便听到太孙吩咐，“搀着她些。”
一般宫女外出，必须两人结伴，出去回来都要登记。太监外出宫门，必须ี经过护军搜身，这个规矩从前比较松弛，现在也是执行得非常严密。所有脸面宫女回家探亲，也是进去出来都要开包袱。贵重的首饰等物都要有来历，要能和宫里的记载对得上。不然，连本宫妃主都要接受询问，一旦敲过初更，宫门立刻就得下了千两ä，所有人不得无故外出……基本上，新宫规也就是贯彻了太子宫、太孙宫一贯的规矩，也使得宫里的气氛更为整肃了。
语调居然还是挺兴致勃勃的，好像丝毫都不知道北京城里的这些事……
此时已๐经是三月中了，这场大戏整整地是演了有一个ฐ多月，可好像压根没到เ结束的时候。现在原委也是渐渐地浮出水面了：其实就是太孙当时说的那ว句话，在这宫中，有人密谋要加害于皇爷。
身为儿子，议论父亲后宫里的事，确实比较尴尬，太孙咳嗽了一声，才续道，“在一些嫔妾的屋子里，搜出了许多新奇玩具。”
孙嬷嬷叹了口气，“冯恩自己都不清楚，他就说，现在整个ฐ宫城都被封起来了，任何人事物都是只许进不许出，御花园那边日夜有人把守，太阳一落山，各宫都绝不许进出……就是抄检我们太孙宫的当天开始这么เ弄的，也就是那天，宫里吕婕妤自己上吊死了，陪死的还有她身边的大宫女鱼氏……也不知是闹出了什么事儿，竟像是畏罪自杀！”
王瑾摇了摇头，“神色还很和气，但多的话是一句都不肯说的。”
这几天太孙忙着送藩王们离京——这肯定是要送到城外去的，所以回来得一般都很晚，有时候还没法回来，所以孙嬷嬷也是到了第三天下午，才把回答带给了徐循。“据说是去年成立的新衙门，东辑事厂，和锦衣卫平分事权。”
“看看书，下下棋，打打双陆呗。”徐循邀请孙玉女，“你也来打一盘？”
徐循很直接地问，“那ว串佛珠，难道也是太孙宫里人人有份的吗？”
这已๐经是第二个对她这么说话的人了，嬷嬷们说得很含糊，而且是从自己的直觉出发的。三宝太监这话，指向性非常明显，暗示性也很强。几乎就是明摆着在告诉徐循内廷要出事，徐循不禁一阵愕然，今晚第无数次地觉得自己坠入了一团迷雾之ใ中。但三宝太监显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了，她望着他认真严å肃的神色，原本要出口的问题也就化作了无形。
这话问得，实在是太稚气了，张娘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望向徐循正想数落她几句，见这孩子擎着一双大眼睛望着自己，眼里依稀仿佛还有泪光，不知如何，忽然触动情肠，这笑也就没了影，嘴唇微微一翘，语气倒是有点冷清了。
一连三个他娘的，都快把徐循给说蒙了。她慢半拍才意识到，原来这领路的老中ณ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内官监太监，迄今为止已经五下西洋的三宝太监郑和！
“赵王也是一样的。”孙玉女对宫廷掌故知道得也不少，尤为可喜的是，消息来源比较上层，可以弥补嬷嬷们的空缺处。“做妖做怪的，从不消เ停。就现在这个赵王妃，那都是后立的了，从前的赵王妃人也挺好的，就因为和他合不来，他借口无子要废人家不说，还把她的侄子一剑给杀了。”
说着，又问起太孙，“太孙在新住所住得还习惯吗？今年夏天可有受什么委屈，觉得太孙宫有哪里还不够好？”
连典膳也下去领赏用饭了，屋内只余青儿、紫ใ儿并几个中年宫娥服侍时，太孙方才动了兴致，连声道，“温酒来！”
赵嬷嬷亦是十分欣慰：小小年纪，乍然得宠，难免飞扬跋扈、四处得罪。太孙婕妤这大半年来，却是处处逢源，这其中固然运道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但婕妤本人沉稳的性格，亦是居功不小。
孙嬷嬷左看右看，也没给徐循一个答案呢，搭讪着倒是走开了。徐循完全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回了屋里，钱嬷嬷才和她说，“孙嬷嬷和殿□边的王瑾，做了对食啦。您说太孙殿下的事，她知道得清楚不清楚吧。”
徐循也跟着她叹了口气，两个人一时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徐循才问，“你做什么เ唉声叹气的呀？”
徐循嘴唇微动，嗫嚅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说，“只要能帮到您，我们就是受再多的委屈，也都心甘情愿的。”
徐循白了太孙一眼，开玩笑说，“我又不是胡姐姐，哪里就能ม和她一样爽朗了？——不过我也知道，我自己的性子，不入您的眼……”
“这么大的是不敢戴，可谁说不能把它割成小块的呢？”孙嬷嬷慈爱地瞅了徐循一眼，劝道，“您就别想了，这东西就当是给龙王爷上贡了吧。今儿落水惊了龙王，把这么贵重的宝石贡上去了，准能保得您和殿下都平安康泰，不受龙王的气。”
一边说，一边想到刚ธ才的荒唐，又是羞得几乎无地自容，又是感到非常好笑——最后都荒唐到เ被马儿抛到เ池子里来了！说着说着，不禁就要笑，太孙看她笑了，自己想了想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两个人在水里，你搭着我我搭着你，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差ๆ点要沉下去，连往岸边游去的力气都没了。只有那ว在太液池边上闲站着的马，似乎是用很鄙视的眼光盯着他们瞧，过了一会，打了个响鼻，摇头摆尾的自己踱到阴影里去吃嫩树叶了。
两人正在说话，后头忽然有人骑马赶来，在马上给太孙行了礼，太孙对他也很客气，颔首还了礼ึ，就给徐循介绍。“这是司礼监的提督太监阮安，早被皇爷派到เ京城，查看皇城细务可曾完备。”
住在一块，那是连太孙妃都没有的待遇，就是徐循在船上，也不是和太孙住在一间屋里的。可太孙哪怕早说一个晚上呢，孙嬷嬷她们也不必废这个折腾了。徐循和孙嬷嬷对视了一眼，还没说话呢，马十倒是压低了声音，推心置腹般地和徐循说，“咱们家这位爷，就是这个ฐ性子，外人看着，稳重大方，其实私下孩子气得很，想到เ一出就是一出。在京里还好了，毕竟有两重长辈管着，到了外头那就真是无法无天啦，咱们也只能顺着，不能多劝，贵人您就多担待些罢。”
太孙听着就来兴致了，“你打过猎没有？”
太孙看了她几眼，才笑道，“你这个ฐ小女儿家，不去喜欢‘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倒喜欢辛弃疾、苏东坡，‘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小循，我觉得你这个小姑娘，心思深得很。”
这也正中太孙下怀，他把窗格推开了一点，惬意地享受着早上还算带了点凉意的风儿，浏览着一闪而过的街景，人脸、树荫、门洞……车轻马良，很快就出了聚宝门。
几个嬷嬷来回看了看两个妃嫔，都会意地笑了起来，也没说什么，就继续收拾行李了。
比起皇爷，太子对孙玉女的感情肯定更深厚。毕竟，他的长女，也是太子妃的嫡女出生得就很晚，今年才十岁。在她之前，孙玉女就是太孙宫里唯一的童女了，从小看大，情分自然与众不同。虽说对胡氏，太子也十分满意，但总是有点偏心孙玉女的。
稳婆、乳母、教养嬷嬷、使唤的小中人、小宫女，都是二十四衙门操办着选送，由于后妃都出身寒门，根基不深，和主要服务于皇帝的二十四衙门首领ๆ太监很难拉上关系，因此根本不存在买通下人给产妇、皇嗣下黑手的可能ม。就比如说这乳母吧，每季都有四十名奶口，在司礼ึ监特设的礼仪房内等候内廷的宣召，这四十人里选拔哪几个进宫给张娘娘挑选，张娘娘再挑选哪几个，那都是没数的事，就是有心人要做手脚，也不可能把关节打通到这个地步。——不过，就是规定得这么周全，防范得这么周到了，皇嗣夭折的可能也依然不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小孩命贱啊，一场伤寒就能把人给烧死的事可不是屡见不鲜？更别提产妇了，不管准备得再周全，身份再尊贵，每一次生产也都是一脚๐生、一脚死。太孙宫内的气氛，是喜兴中透着紧ู张，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到底是皆大欢喜呢，还是悲剧结局。
徐循这个小婕妤吧，身上总有一种懵懵懂懂的感觉，听太孙这一说，便抬头看他，这么轻灵可人的小姑娘，脸上不知怎么地却有一股迷糊劲儿，就是被人夸了，都不和一般人似的羞赧，而是普普通通地说。“是吗，那我以后多穿给您看。”
太孙捧腹道，“去你的，你还是个ฐ婕妤呢，说话这么粗。嘴门和屁门一样，什么屎尿都往外说。”
“贵人。”钱嬷嬷有点无奈了，她又叹又笑，“新年第一天呢，就要太孙宫受宠的婕妤去宫正司领罚，您当自己真有那ว么招人恨吗？这不能够，这就是冲着太孙宫的脸面来的。指名道姓就是要在这正旦ຆ日里，让太孙宫的人触霉头。这口气，太孙妃娘娘看来是不打算咽下去了。您就把心安在肚子里吧，这一次，您可吃不了亏。”
几人说说笑笑，倒也很快就过了子时，徐循、孙玉女和李才人、张才人等人，因辈分小，倒是占了便宜，可以先到前头去给长辈们拜年。
她阅历广博，别说几个主ว子了，连一屋子宫人嬷嬷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徐循听了，回去学给几个ฐ嬷嬷们听，嬷嬷们都笑，“是听说了，新า晋的南司药，天下都走过一多半了，是个ฐ见识极广博的人。”
说着，□拿布抹了两把，又放回盒子里，拿别的出来试戴，全都戴过了一遍，方才满意住手：这也是惯例。太孙宫里，打从太孙妃起，这些妃嫔互相试戴首饰，都是习以为常的。
徐循哦了一声，点头不语。太孙看了她几眼，“怎么问到这个上头了。”
婆媳两人说了些贴心话，太子妃又道，“你双身子，不好参拜佛祖，我已想好了。再过上几个月，在大报恩寺打醮做法，给你求子祈福，求个顺产平安符回来给你贴身带了，这就更放心了。”
珠花拿来，这边何仙仙和让人回去拿了满镶红宝金钗ู，孙玉女取了蓝钻金簪，大家比着一看，价值高低一目了然。孙玉女顶了徐循额头好几下，道，“就你会讨巧ู，倒是选了个ฐ珠花，我们还都要承你的情。”
一边说，一边不禁又问，“刚才你说，你坐在我腿上，好像什么啊？”
这硕大的珍珠，在她手上微微颤动，无风都有宝光大放，映衬着那如玉的白皙小手，比花娇的腼腆微笑。就是不别进发髻里，都已๐经好看到了十二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