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星回答说：所以满口答应说，为夺取江山打定根。”
李侔说，巴๒不得李自成在河南站稳脚๐步，也想跟来看看，“我听说闯王出来ä：“这一支骑兵来得很，据我们的探子禀报，并请两ä位仁兄斧ร正。今后我们还要派出一些人，打扮成小商小贩和跑江湖的，出外探事时候，顺便将歌谣四处传播。”
李岩心情振奋：“我今晚就编出两首。明日清闯王，汝州方面只有少数官军，更不会派出这么多的骑兵。离此地最近的也有两ä三天路程，李闯王的人马如今都在伏牛山，不会无缘无故派一支骑兵离开大营来这么远。我怕是李际遇这个地头蛇劫营，吃掉我们，想抢夺我们的骡马辎&。莫非他率领ๆ大股队伍从北边过来，另派一支骑兵从西边包抄我们，截断ษ我们西去之路？”
高夫人看见红娘子的眼圈儿一红，眼眶里噙着热泪，忍着没有流出来，便不再问下去。但是她对于红娘子的受苦身世十分关心，心里猜问：“这姑娘连一个ฐ亲人也没有，莫非是都给官军杀光了么？”沉默片刻，高夫人为ฦ着岔开红娘子的心中难过，又含笑问道：
第三天黎明时候，全军饱餐一毕，都到李家寨北门外的大路上整队待命。李信率领李作、李俊到李氏宗祠去叩辞了祖宗和父母神主，还到เ汤夫人的棺材前拜了几拜。刘夫人也向汤夫人的棺材洒泪拜别，焚化了阡纸。然后他们率领着全军向通许、尉氏方แ面出发。部队整齐，旗帜鲜明，平买平卖，对百姓秋毫无犯。沿途百姓不但不逃避，反而站在村边看大军过境，准备好茶水、草料迎接。几十年间，老年人从没有看见过这样队伍整齐和纪律严明、臂缠红布的人马，都说这是“李公子仁义之师”。沿途村中ณ饥民，纷纷要求投军，都被婉言拒绝，一个不收。李信因见陈永福不敢来追，叫大军每日只行六十里，兔得步兵过于疲倦。这时李闯王究竟在什么เ地方แ，他并不清楚，所以他一面行军，一面派入打探。
“那从偃师和新安来的百姓也是控诉福王的？”
“这事情我已经反复想过，尚无定见。杞县这个ฐ地方แ离开封太近，又无山河之险，万难立足。我们的人马不多，远离豫东，人地生疏ຕ，既要同官军作战，又要防各地土寇攻袭。你带着人马在杨山一带混过三个ฐ多月，那里怕也不是咱们立足之地吧？”
“我想，”汤夫人接着说，“你兄弟没有做亏心事，自有神灵保佑。茫茫天涯，到处可以藏身。等过了三年五载，是非水落石出，沉冤昭雪，到那时你们平安回家，纵然已经倾家荡产，倒可以做安分守己้的清白良民，了此一生，强似跟着红娘子失身做贼，陷于大逆，不忠不孝。要知道你们是李府公子，又是举ะ人、秀才，非同细民百姓！”
李自成不觉一笑，说：“好家伙，连你也忍耐不住啦！”
红娘子接着说：“打锣的老王带着二公子在商丘西北乡找到了我。俺俩的看法完全一样，都认为只有破开杞县才能够救出公子。可是我只有一千多人马，真正能打仗的不过一千挂零。硬攻城，怕不容易。万一攻城不克，公子死得更快。我同二公子一合计，决定不用硬攻，先暗中联络城中ณ饥民，里应外合。恰好我派往杞县打探消เ息的人也回来了。他说，自从大公子下到เ监里，城中和四乡百姓人人不平，有很多人摩拳擦掌，恨不得杀掉狗知县和那些陷害公子的乡宦豪绅，打开监狱，把公子救出。穷人一提起公子就说：‘人家李公子救活过咱们。人家如今落难，死活难说，咱们不能够坐视不理！’穷百姓中的事儿我清楚：大家痛恨朝廷，痛恨官绅大户，生计无着，正想造反，搭救你李公子就成了一个好因由á。穷百姓们的积愤好像大堆干柴，只要暗中一点，火就会大烧起来。二公子说：‘民心可用，机不可失。’我说，‘二公子，串通城中饥民内应的事儿，你派个ฐ妥当人儿去办吧。’二公子派人一办，果然办成，神速之极，真像是干柴点火。县太爷的耳目虽多，竟一直坐在鼓里！”
闯王坐直了魁梧身子，面带微笑，向全体将领们环顾ุ一下，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然后开始用平静的声音说：
听了李老九说出这两ä个机密消息，李信觉得心头一凉，直透脊ิ背。原来他对知县还抱有幻想，总想着他虽是受那几家有钱有势的乡绅利用，但不会将他置于死地。当他见到เ知县前一次给“上宪”报的呈文底子时，看见其中最吃紧地方แ用字都很活，留着回旋余地，就证实了他的想法。他完全没料到เ，事到如今，这个ฐ狗官完全倒向他的仇家那边。今天，他真是度日如年。平常一日三次前来送饭的仆人，今晚竟然不能ม进来，更增加他的无穷疑虑。
周后说：“不要布置，我马上前去瞧瞧。”
刘ถ宗敏见闯王微笑，忽然想起来一个ฐ故事，哈哈大笑，说：“对。玉峰哥说得对。闯王，等宋矮子来到军中ณ，你看着办，只要他还有点真本事，对你有帮助，就拜他为军师吧。这也是对三教九流中有本事人物的一个ฐ号召嘛ใ！”
刘宗周点点头，感慨地说：“想必是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了。”
“曹伴伴，畿辅和山东有千余士民伏阙上书，你可知道？”
吉元一边慌忙起床一边问道：“我今天暂且离开白羊寨躲一躲，岂不更好？”
“皇上为何在此？”
“果子可以同别人分吃，江山没有同别ี人分坐的道理。”
关于这个问题，崇祯也曾反复想过。他也明白如今要的这个数目太大，李国瑞实在不容易拿出来，但他不愿意马上让步，要叫李国瑞知道他的厉害以后再讨价还价。他冷笑说：
遵照ั闯王命令，要撤出商洛山的义แ军从各处火速向武关集中，留下的义แ军一步一步地放弃许多险要去处，只保留从智亭山到武关一条线。凡是马上放弃的地方，必先敲锣传知百姓逃避。谷英叔侄先率领一支人马出武关往东，占领几个山村，又派出斥ม候部ຖ队向吴村方面活动，迷惑官军，使郑崇俭误以为李自成果然决定向河南突围。黑虎星的老营设在桃花铺。当高夫人率领老营眷属从白羊寨动身路过桃花铺时，黑虎星和丁国宝一直把她送到武关。
他打算在文华殿召见几位辅臣，研究他的计划。可是到了文华殿他又迟疑起来。他担心皇亲国戚们会用一切硬的和软的办法和他对抗，结果无救于国家困难，反而使皇亲国戚们对他寒心，两ä头不得一头。他在文华殿里停留很久ื，拿不定最后主ว意。这文华殿原是明代皇帝听儒臣讲书的地方，所以前后殿的柱子上挂了几副对联，内容都同皇帝读书的事情有关，在此刻几乎都像是对崇祯的讽刺。平日“勤政”之ใ暇，在文华殿休息的时候，他很喜欢站在柱子前欣赏这些对联，但今天他走过对联前边时再也没有心情去看。他从后殿踱到เ前殿，好像是由于习惯，终于在一副对联前边站住了。他平日不仅喜欢这副对联写得墨饱笔圆，端庄浑厚，是馆阁体中的上乘，也喜欢它的对仗工ื稳。如今他忍不住又看了一遍。那副对联写道：
“已经预备齐全。”
“哼，明朝将军们都有一个ฐ传家本领ๆ：拿老百姓的首级邀功！”
4不复内御——等于“不从中制ๆ”。
片刻沉默过后，开始有一个ฐ人说好，跟着第二个人表示ิ赞成，又跟着差ๆ不多的人都说这是个ฐ好主意，使将士们看戏很方便。还有人称赞说：像这样的新鲜主意非大帅想不出来，也非大帅不敢想。张献忠把胡子一甩，眼睛一瞪，桌子一拍，大声骂道：
皇后和两ä位妃子烧过香，走出大殿，看见崇祯的手中拿着签票，在松树下边徘徊，眉头上堆着心事。周后害怕他抽到坏签，赶快走到他的面前，小声问道：
“你看，这就算我的路引，可以进城么？”
“献策兄，我本来想同足下畅谈天下大事，恭聆高见，可惜请社友诗兴正浓，且此间亦非议论国事地方，只好下午请移驾寒斋赐教。昨日兄云有一事须ี弟帮忙，可否趁此言明，以便效劳？”
1้松山、杏山——松山指松山堡，在锦县南。杏山指杏山驿，在锦县西南。
“小弟奉闯王与老神仙之命……”
“倘若无要事急着料é理，请移驾光临寒舍一叙如何？”
拨开祥云往下看，
天色已明，开始有农民在山坡上锄芝麻、绿豆。虽然这里人烟稀疏，耕地也不多，李自成看见的也只是寥寥数人，却使他十分欣慰。如今商洛山中转危为安，不仅将士们可以从容养病，百姓们也可以暂时安居，等待秋收了。
冯三才站起来回答说：“我留แ下。坐山虎行事霸道，随了闯王后杆子习性不改，我早就觉着不好，可是他活着我既不敢劝说，也不敢跳枝儿。如今他有罪被斩ล，闯王开恩，不杀我们。我又不是他的孝子，为甚要走？我以后留在闯王大旗下感恩图报，决不三心二意。”
自成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跳上马去。他明白，倘若这一次不杀摇旗，众将就不会心服。
“只要你说实话，我可以饶你狗命。”
却说郑崇俭在昨天黎明督率大军向北进犯的时候，刘芳亮在白羊店以南二十里的地方迎战，高夫人在白羊店寨中ณ坐镇。到了早饭后，差不多同时，她得到เ了智亭山失守和刘芳亮受了重伤的坏消息；紧跟着，马世耀的一个ฐ亲兵飞马来报，说马世耀率领的一千多庄稼汉同官军在智亭山南边打了一仗，没有救出郝摇旗，反而损失了二三百人，请高夫人赶快派兵增援，以便将敌人赶走。马世耀还叫派来的亲兵悄悄告诉高夫人：石门谷的杆子已๐经哗变，李友正在被围攻，闯王派去的中军吴汝义左右被杀，他本人也被扣押，性命难保。不幸的消息一时间纷至沓来，高桂英纵然平日遇事镇静，也禁不住脸色一变，出了一身热汗，感到这局面难以应付。特别是在智亭山和石门谷的消息太可怕了。这两ä处情况突然变得如此之ใ坏，差不多使义แ军固守商洛山的部署全盘打乱ກ，首尾不能相救。她明白，从白羊店到智亭山一向不曾设防，也没有一支义军驻扎。如今侥幸有马世耀率领的一起义แ勇营在智亭山附近堵挡官军，如不赶快想办法，一旦官军在智亭山站稳脚๐步，集中力量将马世耀杀败，官军一定会从背后进攻白羊店。还有，石门谷的杆子已经哗变，说不定会勾通官军。自成仍然在老营坐镇么？万一自成离开老营，智亭山的官军分一支往北去攻陷清风垭，老营岂不万分危险？这一切想法全是刹้那之间在她脑แ海ร中打个ฐ回旋。她一面想主意一面走近玉花骢，从一个亲兵手中接过来鞭子和缰绳，打算上马。但是，刘ถ芳亮受了重伤，郑崇俭正在凶猛进犯，她应先去救哪一头呢？
“是小鼐子率领ๆ三百骑兵来石门谷护卫爸爸。路过大峪谷时，我子杰叔怕他年幼莽撞，亲自同他前来，又添了五十名骑兵，带有攻寨云梯。走到红石崖，因知道爸爸进寨后平安无恙，他们不敢造次进寨，引起杆子疑ທ惧，所以停在红石崖，派人来请示ิ行止。”
“峣岭的官军有动静么เ？”
“捷轩说得很对嘛。郑崇俭和丁启睿这两个王八蛋巴不得我同几位大将没有一个人能够扔下药罐子骑马理事！你到了射虎口，有新的动静么เ？”
“跪下！”
“我早饭已๐经吃啦，就是一路马不停蹄地跑，你们快替我把马饮饮，端一碗井拔凉水1给我。”他笑着加了句：“原来我就口干舌渴，刚才跟你们吵嚷几句，越发他娘的喉咙眼儿冒火。”
吴汝孝走进上房，喘着气说：“我听说石门谷出了事，我哥生死不明，想来问问怎么办。老营人马少，各家亲兵还可以集合二三百人。没有人率领ๆ，我情愿带病出征，收拾这班杂种。要是张鼐兄弟去，我情愿听从指挥。”
马三婆一时回答不上来，耸动柳叶眉，转着眼珠，搜索新主意。宋文富不等她想好主意，脸色严峻地说：
“人马已经上路啦。怎么เ，马上要厮杀么？”
高夫人点头说：“我知道了。你到老营去当面向闯王禀报，也许他还要问一问别的情况。你在老营吃了饭，休息休息再回白羊店。”她又向总管说：“中军不在老营，双喜和张鼐这两个ฐ孩子也都不在闯王身边。你拿着郑崇俭的这张告示ิ快回老营吧，不用跟我去麻涧了。闯王的身子还很虚弱。我不在老营时候，他要是想骑马出寨，你千万设法劝阻。”
听说李自成等确已“漏网”，又看见皇上扔下几份文书，孙传庭又一阵心惊胆战。他手指战栗地捡起文书，捧在手中，匆匆地浏览一下“引黄”，心中完全明白。他把一叠文书恭敬地递给立在一旁的太监，然后向皇上叩头说：
“好，好，一定替他想一个ฐ。”
李自成摇摇头：“不，决不能在敬轩面前失信。纵然有天大风浪ฐ，咱们也要冒着风浪向前，不应该稍有犹豫。在这种节骨眼上，咱们畏缩不前，使朝廷全力进攻张敬轩，岂不是卖了朋友？以后敬轩会怎样看咱们？各家义แ军会怎样看咱们？以后咱们说出话来有谁肯信？谁肯跟咱同仇敌忾，共抗官军？”
2成皋——此处指虎牢关。
3敖仓——在成皋县西北。为秦朝国家储存粮食地方，西汉因之。
李自成颇为ฦ心动，说：“你们的建议确实很好。等破了洛阳之ใ后，同众将领好生商议商议。咱们眼前还有很大困难。经过前年冬天的潼关大战，又经过商洛被围，老弟兄死伤很重，所剩不多。目前虽有十多万人，其中旧日弟兄很少。以这十多万人而言，其中有将士们的随营眷属，有各色工ื匠、伙夫、马夫等等，还有办各种事务的人，实际上战兵不超过六万，其中勉强算得上精兵的不过一万多人。就拿这一点精兵说，多是新า兵啊，非经过几次阵仗，才能磨炼成真正管用的精兵。靠目前这点兵力，纵横中原有余，据守一地，四面应敌，就不足了。到底如何办，等咱们攻下洛阳以后才能够看情况决定。另外，咱们军中读书识字的人太少，人马增添的很快，各营办文墨的人十分缺乏็。如将来在各州县设官授职，治理地方，没有多的粗通文墨的人，职掌刑é狱簿书，事情也不好办。”
李岩说：“闯王既然如此谦恭下士，思贤若渴，看重读书人，我想读书人慢慢都会来到麾下，助成大业。”
牛金星正要接着说话，忽见双喜进来，就把已๐经到了口边的话咽了下去。双喜向闯王禀报说，从神垕来的人马，已๐经有两千人到了郝摇旗那里，其余的人马将在今晚三更时候全数赶到เ。自成十分高兴，向李岩问：
“怎么เ会来得这样快？”
不等李岩开口，宋献策代他回答说：“豫东将士，思慕闯王心切，自然忘记疲劳，加紧ู赶路。我们原来以每日行军六七十里计算，想着他们大概明日下午方แ能ม到达，实际上他们每日走了百里以上。”
李岩点头说：“正是这个ฐ道理。”
闯王说：“你那里步兵居多，这样，弟兄们实在太辛苦了。”他转向双喜问：“给新来将士们预ไ备的住处都停当了么？”
“我摇旗叔从前天起就亲自带着他手下的弟兄们砍树割草，搭盖窝铺，打修地灶。今早从中军营又派二百名最会搭盖窝棚的弟兄前去。人多手快，现在都准备好啦。”
李岩因为自己้的人马初到，需要亲自回营照料，请双喜去把人马已到的消息告诉红娘子，问她是不是同回营去。双喜进去片刻，回来说：
“红姐姐说，请李公子略๓等片刻，她马上就跟公子一起动身。”
说话之间，李岩和红娘子的一大群亲兵和红娘子的十几名随身健妇都将战马备好，牵到เ老营大门外的空场上，带着老营替他们准备的灯笼火把，站了一大片。闯王将李岩送出老营。随即，红娘子也在慧英等大群姑娘的簇拥中走出老营。高夫人如今是义母身份，只送到二门为止。红娘子和李岩向闯王、牛金星和宋献策等—一告辞，说他们明日一早就来拜年，然后飞身上马。李自成依依不舍地站在李岩的马头旁边说：
“拜年倒不重要，我们还有话需要细谈，务请早来！”
李岩和红娘子的部队驻扎的地方有一道泉水从石缝中ณ流出，春夏两季水旺，冬日不竭，所以地名就叫做清泉坡。在回去的路上，李岩和红娘子因为只顾赶路，没有工夫交谈。到了清泉坡时，已经三更时候，李俊带着二十几个弟兄打着灯笼火把在营外的山路上迎接。他们刚ธ到清泉坡不久，那后续部队赶到了。从闯王老营送来的大批羊肉、猪肉和黄、白二酒1等犒劳物品也送来了。李岩、李侔红娘子在全营巡ำ视一遍，对头目们嘱咐几句，无非是让弟兄们好生休息，严守纪律一类的话，然后回到เ李岩的军帐里边，商量一下明天去给闯王和高夫人拜年的事。稍谈片刻，红娘子感到十分疲乏和瞌睡，便离开李岩军帐，回到自己的帐中去了。
1้黄、白二酒——黄酒指榨酒，白酒指蒸馏酒。
红娘子住的军帐离开李岩的军帐大约有三十丈远，背后是一片大松林，静夜里愈显得松涛澎湃。一部分健妇同她住在一个帐篷里，另一部分住在右边相连的一座帐篷里，而男ç亲兵们又分开住在前后两个ฐ帐篷里。她的战马照夜白和所有亲兵们、健妇们的战马都拴在避风的松林里边，都有马夫照料，正在吃着草料é。松林里有几个临时搭盖的小窝棚，为ฦ马夫们睡觉和守夜的地方。红娘子一进军帐，看见地上铺着很厚的麦秸和干草，她的铺盖已经由随身侍候的健妇替她铺好。她坐下去，感到เ十分满意。紧ู挨着她的卧铺旁边摊着范红霞的卧铺。红娘子先将宝剑取下，压在枕头下边，然后将外衣脱下，整齐地摆在卧铺里边，靴子和丝绦都放在衣服旁้边。她每夜都是如此，怕的是夜间一旦有事，即令没有灯光，也可以随手摸到。所有健妇们也都按照她的样子办，成了习惯。红娘子和她们在睡觉时照例穿着紧身小袄和长裤，为ฦ的是如果一旦敌人前来劫营，她们纵然来不及穿外边衣服，只要蹬上靴子，抓起宝剑就可以迎敌。今夜虽然到เ了闯王军中，万无敌人来袭，但大家还是按照平日规矩就寝。红娘子心疼大家多天来实在疲劳，催大家赶快睡觉。大家一躺下去，转眼就睡熟了，有些还轻微地打着鼾声。红娘子坐在被窝中，望着大家睡熟得那么เ快，不觉微笑。她看见只有红霞没有人睡，从枕头上睁着眼睛看她。她小声说：
“红霞，今晚咱们这地铺又柔软，又暖和！”
“灯帅……”
“怎么你还要称我红帅？今天到了闯王这里，只有闯王一个人是元帅，别ี人都不是。你怎么还叫我红帅？”
“唉，叫惯了口，没有办法。再说，我们不叫你红帅叫什么？”
“他们这里，下边人称呼将领们都是叫这将爷，那将爷，听起来怪亲切。你们就叫我红将爷吧。”
“你是女将，怎么好称爷呢？何况，你还是一个姑娘？”
红娘子不觉失笑，说：“啊，这话也是，这个爷字被他们男人家占稳了，咱们不必去争它。你们以后怎么叫我，咱们今晚不议论啦。你刚才叫我一声，要对我说什么เ话？”
“我说，往日也是给你铺厚厚的麦秸或干草，你没有说过我们替你铺的柔软、暖和。我看不是别的，是你的心中感到十分柔软和暖和。”
“啊，瞧你这张嘴多会说，真是说到我的心窝啦。你想，红霞，自从咱们起义以来，虽说还没有吃过败仗，可是我的心呀，你知道，没有一天舒展过，常常像把攥的一样，有时像压着一块石头。咱们在开封以东和徐州以西跑来跑去，是一支孤军，常常害怕给别人吃掉。况且我又是女流之ใ辈，在自家军中常常怕树不起威严å，压不住邪气；在军外怕受别人的气，被别人轻视。后来李公子起义แ了，我才觉得好了些。可是我们还是一支孤军，要闯开一个局面很不容易。今天好啦，我们到了闯王这里，好像是细流归海ร，孤女还家。”红娘子忽然眼圈儿一红，几乎流出眼泪，轻轻地叹口气说：“我起小失去父母，从师学艺，受够了打骂；学艺成名，奔走江湖，受尽了欺侮；如今来到了闯王大军，真像回到了自己้家里！虽然高夫人只比我大十来岁，可是我在心中ณ把她看成我自己的母亲，比亲生母亲还亲！”
“红帅，你快睡吧。昨晚整夜行军赶路，今日又忙了一天，明天一早还去给闯王和高夫人拜年哩。”
“高夫人今日同意成立个健妇营，这真是我梦想不到的事儿！以后我只想专管女兵，男ç兵我一概ฐ不管了。要是高夫人叫我招收一千个ฐ年轻力壮的大脚妇女，不，先招收五百个ฐ也行，好生操练半年就管打仗。打几个ฐ胜仗，替普天下妇女们争口气。我会同健妇营的姊妹们同甘共苦，看大家像自己的亲姊妹一样。红霞，将来一成立健妇营，你们如今跟随我的这十几个姊妹就都要提升成头目了。”
自从起义แ以来，红霞第一次看见红娘子这样快活，这样絮絮叨叨地同她说心里话，这样露出来姑娘家的本来面目。她想着红帅平日那种心思沉重的样儿，那种在全军弟兄面前十分庄重威严å、不苟言笑的样儿，那ว种军令如山、一怒之间就要杀人的样儿，那ว种在打仗时直冲敌阵、猛刺猛砍的样儿，跟此刻多么不同！她望着她所敬爱的主帅，只是无声地笑着，不知说什么好。不知怎地，她想到了红帅的婚事，想着她已经二十多岁了，女儿家在这事上再耽误下去就不好了。红霞很想提一提这件事儿，但不敢开口，几次话到口边都忍住了。红娘子见红霞不说话，只是望着她笑，便又说道：
“唉，红霞，我今日来到เ闯王军中ณ，来到高夫人跟前，才算熬出了头，才感到咱们今后的路子越走越宽！”
红霞再也忍不住，从枕上抬起头来，悄声说：“红帅，如今不再愁咱们是一支孤军，不再怕被别ี人吃掉，诸事顺心，你也该……”
“什么เ？”
“你也该替自家的终身大事操心了……”
红娘子的脸一红，小声骂道：“放屁！光练兵打仗就操不完的心，还操别的闲心！”
她赶快倒下去，钻进被窝，在枕上打个哈欠。过了很长一阵，翻了个ฐ身，好像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