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道静醒来了。不会有什么变化吧：明天的行动确定了吧？心情烦恼的。徐辉，“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她睁眼看着身边的三个？今天却ã，看起来。洗澡、梳头、换上雪白的衬衣并且洒上了香水。然后在一套笔挺的咖啡色呢西装外面，套上了蓝ณ呢大衣。最后才是一顶英国出品的呢帽戴到他油亮的头上。多么奇怪，我都不知道，”
饭也没吃。他就开，他的心情并不坏。打扮好了，
于是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就风度翩翩、轻松愉快，并且把声音慢慢放低：“老江，你不是早就说，对不起你า，有什么话要对我谈吗？这几天我都没有在，今天来谈谈吧。看这半天，光是我一个人说了。”
“别卖膏药啦！……”
看看左右没人，戴愉拿起晓燕的手在唇边吻了一下，用无神的鼓眼睛看着她愁闷的脸色。
“可是，侯瑞，这次我们绝不能ม再像上次那样了！”道静坐在小凳上低声说，“学生会――全校统一的新า学生自治会的成立，关系到เ北大今后整个ฐ学生运动的开展，关系到党能不能领导北大同学走上抗日救亡的道路。所以咱们的任务还是很艰巨的……”道静的声音越说越低，显然，她的忧虑超过了高兴。这一点，侯瑞也觉出来了，所以他接着说：“路芳，我说问题不大也是有根据的。自从我们上次谈话之后，首先，核心动起来了――我们三个党员都动起来了；接着，第二层――进步分、革命同情者和那些爱国的、关心国家命运的同学也都动起来了；至于第三层――一般同学也都在新า形势下，在积极分的带动下，有了活动的意思。还没有告诉你……”他又笑起来了，两只离得远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李槐ຈ英突然变啦。她找到刘ถ丽，哭着说她一定要改变态度，要求今后多帮助她。她忽然把日本人恨得咬牙切齿的。所以昨天外语系的改选工作，由á于她的转变，进行得很顺利ำ。还有邓云宣老先生也看起报纸来了。在国系的班会上，他平生第一次举起手来赞成改选学生会。”
行路的人飞快地跑走了，无数提着包裹行李、箱箱笼笼的旅๓客，迅急地跑向候车室里去了，哭喊着的女人孩也找个ฐ角落藏了起来。这时不管他是工人、农民、公务人员，还是大腹便便的商人，人们的眼睛都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困惑苦恼着：“什么事呢！”“什么เ事呢？”“来了大人物？”许多只眼睛都用惊疑的目光互相探询着。可是谁也没有探出个究竟来。
“好极啦！……”又是一阵激动的欢呼。但是，精明的韩林福马上挥挥手把这激动的呼声压了下去，他望望那位戴眼镜的教授，转身对大家说：“为了大家更有准备地发言，现在先请我们经济系的陈教授把这个问题给大家阐述一下怎么样？”
晓燕对他赧然一笑，淡淡地说：“没什么เ。不知为什么我对参加政治活动不如过去热心了。有些进步同学另眼看待我……”
因为屋冷，江华不住地搓着两只大手。他站着听道静说完了话，然后在屋里走动着说：“同志，别着急，现在不是来人了吗？”
“小林，我打听你好久了。”他热情地说着，“可是总打听不到你的下落。想不到今天无意碰见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看，我们那时的人全四零五散啦――牺牲的、坐牢的、叛变的、妥协的、不知下落的，真是应有尽有。你怎么เ样？在做什么工作？你不是也被捕了吗？”
“什么！清华要搬家？”李槐英睁大眼睛急急地插了一句。
晓燕连连点头说：“爸爸，你说的对！我不懂什么เ政治，只是可怜林道静。”
这时她才看出道风穿着笔挺的西装，梳着油光的头发，眼睛虽然很大，却流露着浮夸和轻率。“哦，他原来变成这样了……”她皱起眉头来了。
道静甩手抛出了钞票；同时那ว束美丽的玫瑰也飞到了院里。接着她猛地蹿到院里去。可是当她刚刚要跑出大门口，一个立在门外的彪形大汉拦住了她：“不许出去！”
“不知道。”道静摸着扭痛了的双臂，望着许多陌生的脸说，“我教完书走到半道上，猛不防有人把我架上汽车。蒙住我的眼，堵住我的嘴，把我送到这地方来。”
“不，不会！”许宁摇着头，语气很坚定，“我们所有的政治犯都坚决拒绝了。如果他们再逼迫，我们就要用绝食来反抗。……啊，四妹，你们学校要开运动会了吗？那很好……”许宁先是低声说着，后来看守过来了，他提高了声音向道静亲切地含着深意地一笑。
道静告诉了她和卢嘉川ษ最后见面时的全部ຖ情况，并且把散发传单的事也告诉了他。
“离开他，不能让他毁灭我的一生！”道静的决心慢慢成熟了。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司令可瞧得起这小，八成，还要解到南京去请赏……”
“嗯！”道静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半旧的古铜色的小提包，好像母亲接抱自己้初ม生的婴儿。顷刻๑间，她的心头充溢着一种幸福的、欢乐的感情，这感情是这样激越和有力，竟使得她忘掉了刚才的紧张，紧紧把提包搂抱在怀里，眼睛燃烧似的瞅着卢嘉川。“卢兄，你就住在我这里吧。你讨厌他，我和他都到เ别处去住。我一定要……”她想说“保护你”。可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她是这样年轻、幼稚，怎么好向自己尊敬的老师说出好像母亲嘴里才能ม说出的话呢。
他一个ฐ人跑到北海ร的土山上，徜徉了一个晚上。夏夜，带着热气的暖风吹着山上的松树，发出沙沙的令人烦躁的声响。
“大概是这样，好过一阵。小许也可能受了白莉苹的影响。不过小白已经到上海去了，如果我们以后很好地帮助小许，他还会好起来的。”
道静的心突突地跳起来了。她想不到白莉苹在玩笑，竟把自己的名字和这样可敬可爱的人的名字连到了一起。她红着脸，呆呆地睁大眼睛看着她。白莉苹趁势抱住她的肩膀，把脸挨在她耳旁้，吃吃地笑着，说：“好孩，犹豫什么？‘新的恋爱不起，旧的恋爱不会消เ灭。’这是哪个学家的话呀？你那个老夫可真不值得爱，还是大胆地创造新生活吧！”
“也许是吧，不多抓点老百姓，他们发得了洋财吗？”卢嘉川ษ一边说着，一边脱去了老头的衣服，并且替他叠好被，扫去尘土，打开窗户。老王手里提着一把水壶站在当地怔怔地看着他。多么紧ู张严重的时候呀，可是这位年轻的学生，还对他那么亲热地笑着，还不慌不忙地替他收拾着房间。老人深深被感动了。这位饱经沧桑的老工友，什么样的人全见过，可是像这样的年轻人他可见的不多。他忘了该做的事情，弯着矮小的身，挨在卢嘉川的身边唠叨起来：“哎！哎！这伙东西还是什么国民政府呢，还称什么เ孙山的徒弟呢，简直哪――您哪，可别嫌我说的难听，简直是比土匪还不如！我亲眼见的多啦，哪个好小伙只要一说救国，一说抗日，一看什么红皮的书，这就比挖他们的祖坟还着急！什么共匪呀，赤党呀，什么捣乱学府呀，全扣到人家脑袋瓜上来。您想想，人的脑袋瓜全是肉长的，谁可受的了呀！一回一回从我眼前抓走的好小伙数不清了。”他叹了口气，“我老头见不得这个。唉！卢先生，您哪说说，这可是个什么เ世道呢？”老头儿喷溅着唾沫星，滔滔地说起来。卢嘉川ษ满有兴致地站在地上听他讲，可老头儿却圆睁着眼睛改变了口气：“您哪，准是忙着呢，我别老说废话啦。我真是喜欢你们，我有好几个ฐ朋友――学生，全像您这样，可是他们都被捕啦。……唉，我不叨叨了，您忙着呢。您哪，您先别走，要走，我到เ外边先给您瞧瞧去，万一留แ下狗腿……您哪，等等吧！”
午，肚饿极了，他听听大操场上已๐寂无人声，再看看图书馆里也空无一人，他就慢慢地站起身来收拾了书籍纸张，怏怏地走出了图书馆的大门，连向操场那边望都没敢望，径直回到เ公寓的家里。
声音是那么激昂，那么เ愤慨，那ว么有力地震撼人心。道静站在不甚整齐的队伍外面真想跟着人们振臂高呼，不知怎的，却又慌悚地喊不出声来。她拿着小白手绢一劲擦额上的汗。这时靠她旁边站着一个ฐ年轻女学生，小个ฐ，黑黑瘦瘦的，穿着破旧的蓝布夹袍，披着短短的头发。只见她不慌不忙，和着人群的呼声喊得非常响亮、有力，而且好像还在领着人们喊。道静望着她，暗暗羡慕她，“她真是勇敢呀！
“‘三一八’纪念游行，你又不愿意呀？”
“我想，”卢嘉ล川点点头说，“对一个人行为的评价――包括他一切的努力和奋斗，不仅要看他的动机，更应当看他的结果。看他是在推动现社会前进呢，还是在给这个腐烂的社会贴金，或者在挽留这个腐烂的社会。……”轻轻的、意味深长的微笑，浮在卢嘉川ษ的眼角，他机警地向门外瞥视一下，又看了看那个倒霉的饭锅，继续说下去，“小林，你救济几个洋车夫或者几个ฐ乞丐，能叫千百个洋车夫和乞丐都有饭吃吗？这个除了能够满足你个人的‘好人’之外，对整个社ุ会对全体劳动人民又有什么好处呢？……说到参加红军上疆场，这愿望是好的，可是也得看实际情况。革命工作是多种多样的，有火热的白刃战，也有不为人注意的平凡的斗争。”他又转动一下发着糊味的饭锅，向道静瞥了一眼，“像你做的这些做饭洗衣的琐碎事情，如果它是对人民对革命有利的、必须的，需要我们去做时，不一定非要上战场才算是革命。……小林，怎么样？非要当个战死疆场的英雄不行吗？”
他们谈得正高兴，白莉苹忽然插进嘴来：“老卢，小林真是个诚实、有头脑的好孩，可是咱们必须替她扔掉那块绊脚石。一朵鲜ຒ花插在牛粪上，真把她糟蹋啦。”
“小白，叫我们谈谈心里的话吧！你这儿可不该像茶馆一样也贴上‘莫谈国事’的条。”于一民瞟着白莉苹，向她要求着。
看样老头儿叨叨起来没有完了，余永泽用手敲着桌，又截住老头的话说：“三大伯，你倒是干么来了？没事，你待着，我要走啦。”
“好吧，小林，我是真心实意地希望你幸福。”晓燕挚情地看着道静，却禁不住摘下眼镜擦掉泪水。
只见那臃肿的拙笨的身体猛地向沙发背上一靠，露着满嘴金牙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几声，他这才又摸摸胡，弄弄领结，重整仪容微笑道：“小姐，您很好的！很好的！我的太太少爷还在我们国家――知道吗？大日本国。您先来教鄙人吧！钱多多的，多多的，……哈哈哈。……”
这声音激昂、愤慨，而在这寒冷的深夜，在这囚笼似的没有窗的黑暗车厢里迸发出来，更显得苍凉、悲郁，激动人心。……
午后，道静一人坐在教员休息室里。秋日的斜阳无力地照在东窗外面的葫芦架上，给黯旧ງ的窗纸投上斑驳的影。她拿着一本，心不在焉地读着。她人虽在关帝庙里，心却不能不飞到เ乱糟糟的街上，飞到相离不过二十里、被日本海ร军占领ๆ了的秦皇岛上。
“那，你说怎么เ办呢？”道静对这个ฐ突然闯进生活里的青年，带着最大的尊敬，很快地竟像对传奇故事的勇士侠客一般的信任着他。
可是，她只看了他一眼，说了句“谢谢！”便转身跑走了。
“海，神秘的伟大的海洋呵！”道静站到潮湿的沙滩上，心头充满了喜悦的，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大海。早晨，天气晴朗，天边淡淡地飘着几朵白云，海水就像天色一样蔚蓝、明净，锦缎般闪着银色的光辉。远远的，就在这样平静的沉睡般的海面上，许多只挂着白帆的渔船随风荡漾。对着这雄伟辽阔的大海，林道静几天来紧紧ู压缩着的痛苦的心，渐渐舒展开来了。她掠了掠轻轻拂动的短发，掏出了她心爱的口琴——
没等道静开口，母亲接着说话了。她是胖身，八月里还挥着小绢扇。她眯缝着眼睛，也站在台阶上欣赏着女儿：“乖乖๔，好好念书呀！妈会想法弄钱供给你上学、上大学，要是留洋回来，那就比了女状元还享不清的荣华富贵哩！”她说的好端端的，忽然扭头冲着老头，鼻哧了一声撒娇似的，“你老东西嘻嘻笑什么เ？女儿是我生的！我养的！她挣钱发了财，横竖没有你老东西的份！”
脚๐夫的嘴巴突然像封条封住了。他不做声了。女学生凝望着他黝黑多皱的脸，等待着他的回答。但是他不出声，又走了好几步远，这脚๐夫却转了话题：“我说，您贵姓啊？是从京里下来的吗？”
明明看见有人进来，还有满地的脚印，你还想帮助共匪造反吗！不说，你老杂种就要同罪！”老头和他的女儿还是说：“没有！没有！”虽然女孩的身在许宁的身旁้一个ฐ劲地发抖。许宁这时再也不能ม隐藏了，他突然毫不迟疑地站起身来，就这样被捕了。
江华倒在枕上似乎睡着了，但又忽然睁开眼睛严å肃地瞅着道静说道：“全市大多数学校罢了课，反动家伙一定又要想法破坏。斗ç争只会越来越复杂，道静，你的经验还很不够，可要再接再厉地干下去呀！可……可不要因为ฦ北大的工作才有一点成绩，就自……满……，要不懈地要……不懈地斗争……下去……”说到这里，他已经昏沉地睡去了。
道静站在床前，默默地望着那张憔悴、焦黄然而又是那么刚强而坚毅的脸。伤的挺重，但他绝不喊一声痛；在和爱人相会的欢快，在极端疲乏、几乎昏沉过去的景况下，他仍然念念不忘当前的斗争和工作；念念不忘鼓励爱人的进步……而且对于她那怀念别人的诗――虽然他明知她的爱情属于那个死去的同志比属于他的更多、更深，但他毫无怨言。他只是在尽一切可能使她感到幸福、感到เ欢愉，虽然，他能用在这方面的时间和力量是这样少……她这样想着，默默地凝视了他好久。一种近似负疚的感情，开始隐隐地刺๐痛着她的心……
看见他的棉袍扯了几个大口，她找出针线开始替他缝补。在棉袍的口袋里，她发现了一个揉得皱皱的小纸条。她打开来，这是江华清晰的笔迹：“静，对不起你，我这是第三次失信了……”不知怎的，道静看了这个平淡的小纸条――没有寄给她的小纸条，忽然，眼睛潮湿了。
“路小姐在家吗？”
“谁？”道静一惊，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地开了屋门。一看，原来是任玉桂的父亲任老头――现在他已经是市委的通讯员了。道静又高兴又惶恐地握住老头的手，拉他进屋来小声问：“老伯，什么事？”她向睡着的江华一努嘴，“他受伤了。”
因为ฦ她知道，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市委是不会派人来找江华的。
老头点点头，关切地站在床前望望江华沉睡的脸，然后扭头对道静说：“他什么时候受的伤？同志们并不知道呀！今夜里有一个ฐ重要的会，要是去不了，我就去告诉当家的。他的伤重不重。”
道静望望江华黄黄的没有血色的脸，轻轻地说：“他自己说不重，也不叫我看。他说叫钉钉ล在腰上了，好像流多了血有点儿弱。您看叫醒他不呢？”
“不用叫他了。”老头儿怜悯地摇着头，“我去告诉当家的，就叫他在你这儿养几天。”老头说着就往外走。
“大伯，等等！一块儿走。”江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坐在床上了。他说着话就下了床，一边从容不迫地穿着棉衣，一边对道静抱歉似的小声说道，“对不起，又失约了。你睡吧，别等我。太晚，我就不回来了。”
她默默地送着他。看着他高大的身影随着瘦小的老头蹒跚地消逝在胡同的转角处，不禁轻轻自语道；“卢嘉川――林红――他，都是多么相象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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