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他们去远处的一个水坝野餐。他们挤身。亲密如爱。沉染笑得&，微笑着给彼此喂事物，微风荡漾。天气晴好，就和一个孩子。
没事，男子把握方向盘，女子踩水。尽情玩耍。夕阳像往常一样照耀着水面，景色怡人。他们在岸边坐下，变得非常寻常。后。千河说，我们再等一会。听不懂流行音乐。
而事实上，尽管宿舍里同学有时候会放一些满大街烂掉的歌。他说，
她看着眼前这个ฐ。我不怎么听歌。他似乎不喜欢说话。回答问题也是非常简短几个字。有时候只是点头或者摇头。她看过千河的档案。他的成绩非常优秀。全省前十位。在这样一所学校，成绩好的学生总是受老师欢迎。最后她交给千河宿舍的钥匙，对他说，以后要努力学习。再接再厉。
在寂静微凉的夜里，千河无数次翻看这诗。他想到很久以前的那个ฐ古老城市，战争开始了，于是有许多人死去。他看到那个身着鲜ຒ红衣裙的女子。她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头很长。不喜欢笑。但是后来所有人都背叛了她。他们以为这一切的死亡都是因为她。于是她从城墙的最高点跳下来。如同蝴蝶一样翩飞而下——就这样，飞快坠落。尸骨碎了一地。再后来，整座城市都沦陷了。流离的人群逐渐把她遗忘。
千河跪在母亲坟前。他开始哭。突然到来的哭泣。已๐经很久没有流泪。眼睛变得非常干燥。哭泣之后，他终于站起来——我会过得很好。哥哥也过得很好。我们都会很好。你不要挂念。
舒浅在短暂的沉默后终于惊喜地说，千河。
但是望海ร很快就阻止他。
他看到自己写的小说。厚重的一个本子。写满日记和小说。许多都是关于古代的小说。意境悠远，散出沉重并且忧伤的气息。他不擅长写爱情故事，可是每次都不自觉地写上去了。跟诗歌里所吟唱的一样，漫长的思念和等待。飞快消เ逝的青春和年华。无奈和疼痛。以及背弃和离别。
千河笑。他说，不知道，可能是吧。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
千河觉得那一天的谈话没有任何意义。他像个ฐ小丑被一个不了解实情的人自以为是地教训了一顿。他始终认为那是他自己的事情。那个ฐ晚上他已经筋疲力尽。回到宿舍，同学都已经睡着。他开门进去，一躺到床上就睡着了。那个ฐ夜晚漫长无边，他再次梦到已经死去多年的母亲。很久ื没有梦到母亲。千河在这样的夜里看到她。她依然如从前那ว般温柔美丽。千河问他的母亲说，妈妈，为什么เ你总是不来看我？你是否已经把我忘记？母亲就那样微笑地看着他，并且对他说，不是那样的。不是我不来看你，而是我不能来。她开始叹气。她说，千河，你还是一个孩子，许多事情你不会明白。千河说，为什么我不会明白？母亲再次叹息。她说，以后你就可以明白。只是现在你还小，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少年千河的青春期一直处在一种无法排遣的愁绪中。他表面安静，任何心事不与人言。但是事实往往与人的预想不一致。千河一直都想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尽量不去参加学校的社团活动。他亦认为ฦ那是幼稚的。早已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以后的生活，你就要自己照ั顾自己้了。我们离得远，看不到也照顾不到。她说，千河，你有时候会让我难以放心。要多和同学说话，多和他们接触。不要和以前一样，总是一个人关起来。知道了吗。
她的手用力地撕扯着那些陈旧的衣物——怎么这么เ难扯？剪刀呢，剪刀在那ว里？她翻着抽屉寻找剪刀。
望海放过了他们。他走到父亲的面前。从口袋里掏出钱，说，用这些去买新的桌子椅子吧。差ๆ不多应该够了。
那个下午阳光温暖，空气中充满甜蜜的花粉味道。千河在小阁楼再次想到自己的母亲，昏黄的光打在木质的地板上。身影黯淡。那思念再次连绵袭来。他轻声地说，妈妈，我很想你。你知道吗？他开始哭，小声地抽泣。
只是少年千河一直都无法明白自己的父亲。他是如此沉默。一向寡言低调，为人谨慎。当时他又为ฦ何愿意收留她们？即使后来，就好像沉染对他讲述的那ว样，父亲其实是个ฐ敏感并且善良的男ç子，或者说，他的情感一直潜藏在某个角落。隐秘而不为人知。他收留她们，因着不忍心见她们流落街头，无望逃亡。亦是为ฦ着照顾这个家庭。多年以后沉染成长为ฦ为生活艰难度日的平凡女子。她终于在品尝命运所带来的种种艰辛之后明白了父亲的生活。只是父亲永远不愿意去述说，他所做的任何一次选择。还有他所隐藏的善良——对于这样的解释，千河亦觉牵强。但是他无法再去问父亲。而那时候望海早已经离去，或者在他心中，永远都残存着对于父亲的怨恨。他在凌晨遭受到的鞭打。还有父亲目光中ณ所包含的太多陌生而难言的复杂意味。
耳光出响亮的声音。那女子的右脸瞬间出现了红色的指印。她轻轻抚摸自己受伤的脸，浑身抖。而身边的男人立刻出手，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素琴的头被男ç人粗壮的手扇得忽忽作响。她站不稳身体，跌坐在地上。她十五岁的女儿扑上去——妈妈，妈妈。你没事吧。她抱住母亲绝望的身体，回头去看那ว两张骄横而得意的脸，泪水纵横。她颤抖地叫着那个男ç人——爸爸，你怎么可以对待妈妈？
望海不置可否地哼笑了一声——我就知道，那个吝啬鬼怎么会想到对你好？自己又赚不了几个钱，还在那ว摆架子。总有一天我会让他看到，我比他强多少。
这个时候谢觞站起来。又是利索的动作，爬下来。站在千河的面前——难怪你一直都这么瘦弱。以后要多运动，变得强壮，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
你们刚骂他什么了？他的声音平静，但是冰冷。
对于望海的变化，他此刻亦能多少明白一些。他突然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他与别ี人相差太多。在学校，老师和同学似乎ๆ都不太喜欢他。尽管他是一个长相干净的学生。成绩亦不差。上课老师从来不会提问他。有时候他举手，老师只是瞥了他一眼，就把问题匆匆带过去。后来他再也没有兴趣举手。考试的时候也不会认真作答。他现老师常常会故意改错。让他的分数不会变得很高，尽管他每次都会做。老师喜欢让那些家庭富裕ษ的学生获得更多的言机会以及更高的成绩。这是一座陈旧ງ而势利的学校。千河始终觉得自己的格格不入。他开始盼望这漫长遥远的小学生涯可以尽快过去。他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倦和无奈。年少的他不得不面对单亲和贫穷所带来的冷遇。在他所居住的s镇，又或者，他以为，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单亲和贫穷必然会有如此遭遇。而生活是单调而重复的。无论如何，都必须艰辛地过下去。
对于望海来说，那或许只是一种属于他自己的生活方式。他把所有的无奈都深藏内心。但是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那天清早父亲开始他的面摊生意。天色尚早，北街被一阵轻雾笼罩。客人稀少。而两个ฐ打扮时髦的中年妇女突然来到。她们一来就大声叱责千河的父亲——有些人自己不好好活，还把儿子教成这样，纯粹就是小流氓嘛ใ。果然是没娘教的小杂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怎么เ也不管管，光看着有什么用。
千河记住了他的话。那是望海唯一一次对他讲起这些所有。望海突然变得如此成熟ງ，令他不知所措。千河亦是第一次如此接近他的内心。那仿佛是一个如此未知而庞大的世界。但是后来再也没有过了。在后来的许多个夜里，他依然被无数梦靥惊扰。有时候在梦中出尖叫。他说，妈妈，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他的呼唤声嘶力竭。眼睛紧紧闭着似乎ๆ无法睁开。望海ร在他的耳边叫他，千河，千河。快醒醒。他终于醒来，看到黑暗中望海亮的眼睛，泪水无声落下。他说，哥，我怕这个梦。好像是我害死了妈妈。
那个晚上，千河不知道怎么突然和母亲走散。只记得与母亲分手前的最后片段——他看到了街对面的氢气球。有着非常绚烂的颜色，以及各种不同的造型。苹果或者花朵的形状，还有一些像游动的鱼。千河的眼睛飞快地被那些气球所牵引。它们仿佛有了生命，不断朝他招手。在那ว一刻，他仿佛突然中蛊一般。飞快挤进了人群。
我打开那个ฐ盒子，并翻看到那ว些黄的纸张，以及早已褪色的字迹。是属于少年的稍显稚嫩的笔迹。一个ฐ字，又一个字。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竟有种莫名的感动。就是那样一个少年，我想像他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手里紧紧握着笔，想到遥远的古代，那些他一度非常迷恋的故事。出现在各种诗词中，甜美的爱情，沉默的少年。他们相互爱恋，最后却不得不分开。
是吗。千河笑——我就想像自己是他，然后把记得的旋律重新า唱出来。
我觉得你可以试着去学唱歌。你有这方面的天分。
但是他想到了那晚父亲所说的话。他说，舒浅，也许唱歌并不适合我。
我知道。你可以把它当作一种兴趣，没有一定要把它当做一项事业。
千河沉默。他亦是这样认为。他明白在他拨弄那把吉他的琴弦的时候，内心对于音乐的渴望在瞬间被迅唤醒。或许父亲的话只是他对他所处的那个ฐ特殊时代的独有见解，却并不表示所有的事实。内心潜藏的反叛再次作祟。
一个星期之后舒浅叫上他一起报名参加学校的一场歌唱大赛。他第一次登台。唱的就是老鹰乐队的《desperado》。他并不紧张。只是略感无聊。他依然无法适应太过热闹的场合。他是第七个出场。一共三十个人报名。舒浅是最后一个。没开始前他就坐在后台和舒浅说话。舒浅自小学过音乐，唱歌自然不在话下。她唱的是民歌。大多数选手都挖空心思想要讨得老师的欢心，专心挑一些关于歌颂校园和师生情的歌。并且做过分虚假的舞台动作。那些台下的听众觉得可以酸掉牙齿。所以轮到千河出场，他们听到这歌的前奏就纷纷开始注意台上那个面无表情的男孩。他的眼睛常常只盯着远处一个ฐ地方看。没有多余的动作。双手捧着话筒。声音忧郁。略带沙哑。但是可以感觉无尽的情感流淌出来。一曲唱闭，台下掌声热烈。
最后的比赛结果和千河预ไ料的差不多。评委以台风单调和选曲不适为由只让他得了个三等奖。舒浅拿了一等奖。颁奖之后舒浅小声地对他说，千河，不要管他们的看法。反正我是觉得你唱得最好。我们把奖牌交换一下就可以了。
千河笑。他说，我早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也没在乎别的什么เ东西。
但是千河对于音乐的喜爱已经加深。他悄悄地学起了吉他。利ำ用周末的时间。他找到一个吉他老师，初识乐谱，可以很快就记住。吉他老师赞叹他在音乐่上的领悟力，后来建议他到自己所开的一个小型的音乐่餐馆去试唱。如果录用，每个晚上可以挣到一两百块的工资。他同意了。
他以为，这样可以靠自己的能力赚取生活费，虽然不是很多，至少可以解决一部分。每个ฐ星期只有周末的两个晚上可以出去驻唱。只有舒浅知道。她亦支持他。没有对家人说，也没有对望海说起。在餐馆唱歌可能会引起他的不满。千河在不影响成绩的情况下出去唱歌。后来他渐渐被顾客所熟悉和喜欢。因着他的专注。在台上他心无旁骛。唱歌完之后就急忙赶回学校。这样一个ฐ单薄的男孩，他的神情是高贵的，长相英俊，但是不爱说话，不像一般的歌手，专门说一些客套虚假的话。人们开始猜测他的经历。知道他还是一个学生。他们喜欢这样的歌唱。
一直以来千河谨慎地生活。尤其是在餐馆唱歌的那些日子，那毕竟是人多复杂之ใ地。需要小心为好，亦要保持安静的内心。有了这份秘密之后千河更少回家。这样可以更多地把握时间去唱歌。他已明白金钱的重要性。亦正在为以后做准备。以后要上大学。需要更多的花费。那当然是笔可观的数目。父亲已๐经老了。沉染很不容易重新找到一份零工ื，她的生活非常艰难。过去的各种流言亦一直在纠缠她。只好靠自己。他想自己毕竟已经长大。再去向望海索ิ取亦不觉合适。他明白望海已๐经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他的事业。他其实亦很不容易。对于千河而言。有时候他亦要替望海考虑。
千河的心思如此缜密。他实在不想再去靠他人。他亦有自己的尊严。时间在学业和隐秘的唱歌工作中悄然度过。他以为ฦ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一直到高中ณ毕业，一直到他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แ。
他记得那是一个无聊的下午。刚刚考完一次小型的模拟考试。他和其他一群人一起，收拾着东西，从考场出来。考试结束之后，预示着又一个ฐ周末的来临。而对于千河，周末亦无法放松。他要去唱歌。他把书放进书包里，走出教室。后来，他被班主ว任叫住了。那个女子一脸严肃。她的声音有些克制。她说，千河，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太过悲伤。
而在她的背后，天空呈现了一种更加平常的姿态。千河深深地吸一口气。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回家了。他记得两个月前父亲第一次送他到车站。他的笑容在风中ณ迅地扩展开来。而两个ฐ月后，他收到了父亲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