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把它留下来吧！
第二部分1998夏至·暖雾·破阵子(3)
一句话把陆之昂说得灰头土脸。世界ศ依然是光鲜油亮的样子，只有蚕食的沙沙，庞大而让人无力。世界ศ突然变为一个灿烂的果实，只是内核里有条虫在不断地缓慢蚕食，一点一点咬空果核果肉，逐渐逼近果皮。遇见看着他的样子也没办法发脾气&#，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条消เ，带着死亡前独有的安静，从世界的中心一点一点沉闷地扩散出来。
呆在家里的日子总是悠闲的，有时候聊起遇见和青田以&#x，每个星期会和遇见打打电话，立夏很羡慕有这样的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子。每次都会对遇见说，然后遇见也。遇见真是很幸福啊，只是笑笑。
门缝里看到外婆拿着我妈妈年轻的照片叹气。只是外婆从来不说。因为那ว个时候我还小，所以总要有人收留我，于是我就去了舅舅家里……我舅舅就是我们现在的……班主任。
我想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今天小司说话的语气以及他说过的这段话。他说，因为怕李嫣然计较那件衣服，所以才急忙开了口说要赔给她，因为ฦ怕是李嫣然说出来会比他自己้说出来会让我难堪一百倍。他说，本来以为你能了解我的想法，因为大家是朋友所以不会计较，可是也没讲清楚，所以让你误会了，真是对不起呢。其实我可以很清楚地听出傅小司语气里的那些失望，这让我觉得很内疚。为自己的不知好歹也为ฦ自己对他们的不信任感到เ丢脸。所以我忍了很久终于扯着嗓子放声大哭，这一哭惹得遇见马上用手捂住我的嘴并且骂了我一声笨蛋。其实的确是笨蛋啊……
立夏在跑过傅小司身边的一刹那，有根神经突然断ษ在胸腔深处，思维跳空一段空白，那ว张熟悉的脸竟然带不出任何生动的叙述，于是只是仓皇的一瞥，即使他叫了自己名字的一个字。可是，还有什么เ用呢。立夏被遇见拉着朝前面跑过去，傅小司陆之ใ昂顶着一张英俊的侧脸，从开始的艰难开口到吃惊再到不动声色，一切像是熟悉的电å影情节，所有曾经看过的胶片全部ຖ燃烧起来。在他的那个“立”字出口的刹那全部ຖ烧成灰烬。
不过傅小司却并没有看立夏一眼。他把李嫣然往他身后拉了拉，然后低下头看了看李嫣然衣服上的菜汁，低声地说了句，衣服没问题么？应该很贵吧，要么我买一件送给你。
本来立夏也想问她到底每天晚上都出去干嘛，但一想想上次发生的事情就果断地闭了嘴。她不想让遇见觉得自己是个ฐ多事的三八长舌妇女。尽管自己้的确有时候也比较像长舌妇，跟盈盈她们一起讨论某某明星的花边以及二年7๕班的某某某是否爱上了一年5班的某某。
立夏听着陆之ใ昂的钢๐琴声再听着七七的歌声就开始自卑。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听过呢，无论是陆之昂弹琴还是七七唱歌，尽管自己้还把他们两个当做很好的朋友。想到这里立夏就回过头去看傅小司。傅小司站在离自己两米的地方แ，全神贯注地在画板上用铅笔勾勒着线条。眼睛里的大雾比任何时候都浓，几乎就看不到เ他的眼睛，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颜色。
傅小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拉住了陆之昂，他说，算了，走过去吧，也没多远的路。陆之昂说，也行，那走吧。
地把腿缩回去。
陆之昂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在一个红灯的时候停下来回转身望向傅小司，结果傅小司根本没在听，靠在自己背上睡着了。这让陆之ใ昂格外地光火，于是推醒他，铁青着一张脸。
……你怎么เ知道？
“你说李嫣然么，她是我女朋友。”
小司，怎么了？后面的声音响起来。立夏回过头去看到一双笑得眯起来的眼睛。陆之ใ昂抬了抬眉毛打招呼，嗨。
其实有时候想想我也许应该做一个像七七一样的人，尽情的笑尽情的哭，哪怕在别ี人眼里是个白痴样生活的人，但总归好过一日一日地在自己的蜗牛壳和幻想国里虚度光阴。青春的色彩本来应该浓烈过凡高的向日葵，可是我为什么总是黑白相片呢？
“应该是吧。”
立夏点点头，说，恩，那蛮好，和七七在一个城市。
哎呀呀，我在唱歌，你听到เ么？
199๗8年1月1้7日星期四雪那些记忆久ื远的夏天
记忆中的夏天是什么样子？虚弱的热气，氤氲的黄昏还有那些金色的掉落在傅小司睫毛上的夕阳的光芒还有陆之昂的笑容。在以前的夏天里面，他的笑容都像是充满号召办的嘹亮的歌声，在清晨和黄昏都让人觉得温暖。而在这个冬天，陆之昂的笑容依然带着温柔的线条，却再看不到เ他张大了口，发出即使是在很远的地方都能听见的笑声。现在的陆之ใ昂，很多时候都是安静地笑着，眼睛会眯起来，在他笑的时候，我觉得春天都快要苏醒了。现在的陆之ใ昂已经不是一年前的陆之昂了，他变得像个ฐ懂ฦ事的大男孩，穿着学校加大号的黑色制服留แ着层次分明的短发，眉毛浓黑，偶尔在学校庆典上穿着西装做演讲的样子更像个年轻的公司精英。似乎已经很难用男ç孩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他了，冷静，沉着，温柔，包容，这些很难和十八岁搭界ศ的词语甚至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如果他有一个妹妹的话，那个女孩子应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吧。而傅小司呢？该用什么去形容他呢？猫？冬天？松柏上的积雪？无解的函数方程？不可逆的化学反应？不可加热不可催化？反正是个怪人。在陆之昂一天一天变化的时候，他似乎永远都是顶着那张不动声色的侧脸穿行在四季，无论讲话，沉思，走神，愤怒，他的脸永远都没有表情，只有偶尔会微微地皱起眉头，像是春天里最深沉的湖水突然被风吹得褶皱起来。可是仔细去体会，还是可以看出他的变化的，如果说陆之昂像世界从地壳千万上缓慢抬升的变化一样让人无法觉察，而当你一个回首再一个回首时，曾经浩é瀚无涯的潮水早就覆盖了青色的浅草，枯荣吏替地宣告着四李。而我呢？我是什么样子呢？在经过了浅川的一个又一个ฐ夏天之后？有时候想想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走，而自己竟然无动于衷，这应该是最令人沮丧的吧？还有遇见，不知道她好不好。很多时候我都觉得遇见的离开偈是上帝跟我开的一个玩笑。我曾经以为找到了自己的另外一半灵魂，现在却又血肉模糊地从我身上撕扯开去。很多个夜晚我都梦见遇见那ว张倔强的脸。她对我说，我不寂寞，我只是一个ฐ人而已，我的世界ศ里有我一个人就好，已经足够热闹。这是她对我说过的最让我难过的话。时间已๐经进行到现在，这也是第四个日记本。以前的日记都没有再去看过，而现在写的这些东西，也不知何年何月会重新来翻阅一遍。也许很多年以后重新审视现在的时光，会觉得幼稚得可笑又可怜吧。寒假前的考试依然让人格外痛苦。因为数学的基础很好，立夏比其他的文科学生分数高很多。但她还是考不过傅小司，看着傅小司的成绩单立夏总会叹一口气然后说“你真是神奇的物种”。其实无论是在哪个方面，只要联想起他，立夏脑子里第一个浮ด现出来的词语就是“神奇”。而另外一个神奇的物种就是陆之昂，在傅小司选择文科之后，他不出所料地成为ฦ全年级的理科第一名。立夏每次看到เ他们两个都恨不得伸出手去掐他们的脖子。谁说上帝造人是公平的？见他的大头鬼。
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课。时间沿着坐标轴缓慢地爬行，日光涣散地划ฐ出轨迹，像是八月的凤凰花溃烂在丰沛的雨水里，化面一地灿烂的红。而整个冬天干冷得几乎没有水汽，有时候摸摸自己的脸都觉得摸到了一堵年久失修的石灰墙，蹭一下蹭掉下一桌子的白屑。其实早就应该放假了，学校硬是给高三加了半个ฐ月的补课时间。尽管教委三番五次地下令禁止补课，可是只要学校要求，那些家长们别ี说去告密了，热烈响应都还来不及，私下里还纷纷交流感想：浅川一中不愧是一流的学校啊。是啊，你看别的学校的孩子，这么เ早就放假回家玩，心都玩野了。是啊，真作孽。
“真作孽”的应该是浅川一中ณ的学生吧。立夏趴在桌子上，目光的焦点落在窗户外面的天空上面。夕阳快速地朝着地平线下沉过去，一边下沉一边离散，如同蛋黄被调匀后扩散到整个天空，朦朦胧胧地整个天空都烧起来。有些班级提早放学，立夏乍ๅ到了把书包甩在肩头上低着头朝文科楼ä走过来的陆之昂，他横穿过操场，在一群从文科楼冲出去的学生中逆向地朝立夏的教室去过来，那ว些匆忙奔跑的学生全部晃动成模糊拉长的光线，唯独他清晰得毫发毕现，日光缓慢而均匀地在他身上流转，然后找着各种各样的缝隙渗透进去。神奇的物种。可以吸收太阳能。怪不得成绩那么เ好。难怪长那么高。一连串ธ搞笑的念头出没在大脑的各个角落。回过头去看傅小司，依然是一张不动声色的侧脸，望着黑板目不转睛，眉头微微地皱在一起，然后咬了一下手中的笔。立夏摊开手中的纸条又看了一遍，是小司刚上课没多久ื就传过来的，上面他清晰的字迹：放学后等我一下。放学后等我一下。又念了一遍，很简单的句子，读不出任何新鲜ຒ的含义แ。再回过头去望操场，已经看不到เ陆之昂的影子，一大群放学的学生从楼道口蜂拥而出流向操场。立夏莫名地想到เ下水道的排水口，真是奇怪的念头。
教历史的老师似乎知道这是放寒假前的最后一节课，所以拼命拖堂。放学的时候下课铃已经响过十五分钟็了。立夏收拾好书包的时候教室里差不多也没有人了，回过头看到傅小司依然在收拾书包，不动声色万年不变的样子，他做什么เ事情总是慢半拍，有时候立夏都觉得世界在飞快地运转着，而傅小司则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紧张，慌乱ກ，惊恐，急躁，这样的字眼都不会出现在他的人生剧本里，他似乎可以这样面无表情地收拾着书包到世界末日。在他把红色的英语书放进书包的时候，刚刚一直坐在外面楼道用耳机听音乐่的陆之ใ昂提着书包摇摆着晃进教室，走到讲台上跳然后一坐在讲桌上。还是这么慢呢你，三年了都没有改，还号称喜欢速小于呢。陆之昂说。立夏有点想笑，不是觉得陆之昂说的话有趣，而是觉得傅小司这样的人喜欢音速小子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因为ฦ像他这样冷调的一个人不是应该喜欢摇滚乐喜欢凡高喜欢莫奈才比较正常么。傅小司喜欢音速小子……这样的事情就如同听到比约克喜欢去卡拉ok唱《夫妻双双把家还》一样让人震撼。不过傅小司并没搭理他，依然是一副可以收拾书包一直收拾到世界末日的样子。“鸦片战争”，陆之昂转个ฐ话题又望着黑板上残留的笔记，指指点点，“是19๗40年么？”立夏在座位上有点哭笑不得，“我拜托你是1840年啦。”傅小司低着头继续收拾书包，说了了名，你不要理他，他历史考试17๕分。然后立夏听到陆这昂从讲台上翻下来摔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后来三个人走出教室还在争论，陆之昂交叉双手放在后脑แ勺上，书包扣在手指上垂在脑后面，他说，你们两个ฐ很无聊啊，有本事现在把葡萄糖的化学结构完整地写出来给我看啦！
在快要走出教学楼的时候立夏突然想起来还没有问小司叫自己留下来干吗。于是立夏停下来问傅小司，傅小司拍拍头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差ๆ点忘记正经事情。立夏再一次哭笑不得，这样的事情不是应该发生在陆之昂身上吗，看着傅小司这样走冷调路线的人做出陆之昂的表情还真让人觉得有点滑稽。傅小司说，就是上次圣诞节告诉你的那ว个事情啊，去上海的事情，我都帮你订好机票了，后天的。这下轮到เ立夏说不出话来了，飞机这种东西对于立夏来说和火箭其实没什么区别，长这么大几乎没出过远门，从市县到浅川就是最长的距离了吧。没事啦，就去三天而已，很快就回来的。陆之昂在旁้边搭话。“……那ว好吧。”机票都订了不好也没办法。傅小司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是个好看而且温柔的微笑表情，“那么后天我来接你咯。你带一两件衣服就行了，其他东西都不用带。”结果傅小司口中的这句“后天我来接你”的定义就是后天开了辆私家车来停在学校公寓下面等着立夏。傅小司和陆之昂靠在车子上倒是没什么感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但立夏从楼上阳台看到他们的那ว一刻就开始全身不自在，从楼上下来的途中一直有人打量他并且交头接耳，立夏心里想，干吗搞成这样啊，太夸张了吧，车子不用开到这里来啊。
浅川的平野机场是半年前刚刚建好的，以前乘飞机都需要先坐车到邻近的另一座城市，然后再搭飞机出去。不过这些都是立夏听来的，自己不要说搭飞机了，连搭长途汽车的机会都很少。尽管很多时候立夏都会翻着学校图书馆里的那些地理杂志目不转睛，青海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