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里，请原谅，你到底是干，只不过这个消亡要自然得多，把自己弄得像个思想家似的，讲家事！有的朋，干脆这么说吧，这个ฐ生命的。之所以说切入正题，是因为这个故事是我要讲的“家事”。其实，第二个故事和前面讲的接二连三生的第一个ฐ故事基本上是一回事儿，也是一个生命消เ亡的故事，怎么絮絮叨叨讲起了什么生命的。我下面就，讲第二个故事，而是解脱。原来，就在准备开工炮制时，我只想用接二连三的，第二个故事生了。上个月的第三个星期四，我之所以用“终。我舅妈终于死了，并不是我想盼着舅妈早死，那我就太不是东西了！我是从表姐们的脸上读出来的。我现她们想卸下千斤重担似的，一下轻松了，脸上的愁云惨雾一扫而空，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悲哀。我妈说：死了好，死了好，早死早托生。免得她受罪，害得旁人也跟着受罪。我妈是个虔诚的佛教度，讲的是慈悲为怀。平日里有蚊子落在她身上吸血，她都不忍心打死。连她都说舅妈死得好，可见舅妈真的是该死了。我舅妈是我妈娘家门上最后一个娘家人。舅妈曾经是我妈娘家门上的骄傲。我妈娘家门上是满门黑脸，延续到เ我们这一代人仍然没能改变品种。唯有我舅妈面白唇红，明目皓齿。舅妈临死的前一个礼ึ拜六我去看他，她已๐经彻底躺到了，她的脸像一块破抹布一样憔悴不堪，让人不忍卒读。往日的风韵荡然无存，一丝痕迹也没有留แ下。我俯下身去，叫了一声，舅妈！舅妈抬了一下眼皮，目光呆滞，空洞洞的，一点儿内容也没有，错乱的神经仍然没有恢复正常，根本就没有认出我来。我又叫了一声，舅妈！她索性连眼睛也闭上了。我承认，我对舅妈的感情不是很深，刚坐了一小会儿，就如坐针毡般的坐不住了。我站起身，趴在舅妈的耳边说，舅妈，我走呀。舅妈眼皮也没抬，还是一个不理。我就知道一定会是这个结果。你还能ม叫她怎么样呢？她痴了，傻了，早ຉ已远离这个世界了。我叹了口气，准备离开。没有料到เ，舅妈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铁箍般地紧ู。她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哪儿来得这么大的劲儿？我明白无误地看到，舅妈翕着的眼皮渗出了一滴眼泪。亮晶晶的。我敢说，这滴眼泪绝对正常，不掺一点儿杂质的正常。莫非，舅妈到了这步田à地还是不想放弃自己的生命？我的眼睛莫名其妙地湿润了。其实，舅妈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她的躯壳，形同行尸走肉。两年前，舅妈煤气中毒，抢救过来后，就疯疯癫癫的了。她拒绝接受现在的生活，完全生活在过去的影子里。如果仅此而已๐，表姐们在她老人家死后，也就不会表现出大不敬的轻松。自她痴傻后，抽冷子就往外跑，害得她的女儿、外孙女们紧ู跟其后穷追不舍。那两年，她脑子不中用了，可腿脚还很利索，女儿、外孙女们也不能成天什么เ事儿也不干得守着她。一不留神她跑了，等找回来肯定浑身都是青伤红印，也不知道从哪儿制造出来的。她自己浑然不觉，表姐心疼得吧嗒吧嗒直掉泪。一次，我遇到舅妈在外疯跑，不言不喘，两只脚๐交替运行的频率很高，银白色的头旗帜似的猎猎飞舞，瘦骨嶙峋的身子向前佝偻着，交替运动的双脚๐将她的生命之车远远抛在后面。我迎上前去，叫了一声舅妈。她没理我，稍微变了一下方แ向，又急急忙忙往前跑，仿佛前面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处理似的。我像被人使了定身术似的定在了原地。我恍惚看到เ，年轻时的舅妈行走在黄渠拜上，油黑浓密的头披散着，随风舞动。垂柳拖下长长的丝绦，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庞，她不断ษ地用手撩开。她风吹杨柳般地摆动腰肢，娉娉婷婷，婀娜多姿。她笑吟吟的，白嫩的脸上盛开着两朵绚丽的桃花，灿若云霞，娇媚无限，仪态万方，遮掩不住的魅力迎面扑来！我见过风韵犹存时的舅妈，没见过最具光彩时的舅妈。但我能从风韵犹存时的舅妈身上看到เ最具光彩时的舅妈。转瞬间，舅妈就已老迈如此，衰败如此！我倏然现嘴角里流进了咸涩的液体。扪心自问，我并无悲痛，怎么会有着不争气的东西流出来呢？可见，眼泪并不能证明什么。我的脑子里忽然没有来由地蹦出孟德先生的那千古名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皎皎如月，何时可缀？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舅妈乃一农妇，不知道千古名人曹孟德先生为何许人也，更不可能知道那千古绝唱。我却由á舅妈联想到曹先生，有点卖弄的味道，还有点儿不知所云。舅妈白天疯跑，晚上也不安静，成宿不睡，精神贼充足，使劲敲女儿、外孙女家的门，拉长声音连哭带骂；骂天骂地骂先人，骂先她而去的舅舅，骂女儿、女婿、外孙女、外孙女婿，什么เ都骂到了，可是有一样，不骂孙子。舅妈生过三个ฐ孩子，俩女一男。可惜的是儿子得了百日咳，没出百天就死了。没出百天的儿子不可能ม结婚继而有自己的儿子。姨ถ妈不忍心看着老张家绝户，就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了哥哥顶门立户。舅舅舅妈这才有了儿子继而有了孙子。舅妈虽然傻了，但她有潜意识，她的潜意识告诉她，别的谁都可以骂，唯有肩负着传宗接代重任的孙子骂不得。她的哭骂声嘶哑而苍茫，在寂静的深夜尤其恐怖。可怜我的表姐和外甥女们，白天已经被舅妈折腾得身心俱惫（舅妈跑累了随时随地都可以安然入睡，而她的女儿和外孙女们则不行），夜里还得聆听她制造出来的噪音。舅妈还有一个ฐ令她的女儿和外孙女们难堪的爱好，就是特别不讲卫生。特别是方便完之后，抓起自己的排泄物，不辞辛苦地任劳任怨地坚持不懈地往在女儿、外孙女家的门上、墙上、锅台上抹……，就算你是活神仙也得让她折腾得火冒三丈，何况我的表姐和外甥女们不是活神仙，而表姐夫和外甥女婿们就更不是了。女儿、外孙女们是自家血脉传下来的，再不满，再愤怒，摊上了，就得认。女婿、外孙女婿只是娶了你家的人，才跟你有了亲属关系（是亲属，不是亲缘），他们就远没有如此大度了，没有必要去刻意充当什么道德模范，对舅妈的厌恶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而且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为此，害得女儿、外孙女们的家庭经常纷争迭起，战事连绵。女儿、外孙女们自知理短，忍气吞声，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我估摸，舅妈如果再拖两ä年，非得把我表姐和外甥女们折腾出神经病来不可！舅妈死后，我去给他老人家送葬。舅妈活着的这两年人不人鬼不鬼，死得倒很安详，与正常人的死没什么两ä样，安然入睡一般，只是比入睡的人少了一口气。她面如金纸，白如银，沾着些许仙风道骨（在她没有痴傻之前，在我妈的影响下，她皈依佛门，受了三戒，做了不出家的佛门弟子）。送葬的人没有一个表现出悲戚的神情，个个步履快捷，身轻如燕。由此可见，舅妈再不死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表姐们表现出来的轻松，不仅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是天经地义的。一开始就讲了这么多死人，使得文字间充满了晦气，实在是对不起看我这部小说的朋友们。我也是没有办法，坐到电å脑前，眼前先晃动就是这些“一个个鲜活的身影”。好像不用他们开头，故事就无法讲下去。我用死去的人做这部小说的引子，并不是想从哲学的高度、自然的高度和人文的高度去验证人生的意义，教育人们去珍惜生命，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我得说实话（说实话是我这部小说贯穿始终的宗旨），我真的还没有达到เ如此高的思想境界。我只是想说：我们所拥有的生命实在太弱小了，它对我们实在太无情，我们对它实在太无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