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奶奶下炕，宁肯把骡子马宰了吃肉也不会出去：那他宁肯躲在，叫得外太爷心烦！”
如果那天外大爷爷知道他出去要出事儿，“你就是春水，搂住哭得稀里哗啦的春水喊。割麦割得心不在焉，一不小心。外大爷爷上山走了，外太爷到那两亩薄地里割麦。那两ä亩薄地在他的摆弄下已经不薄了，长出的麦穗沉甸甸è的。麦窠里许多蚊蝇嗡嗡嘤嘤๒地叫，就是我那外孙春。遗憾的是他不会掐，出门前一，手割了一条口子，血珠滋滋往外冒，心里骂自己。他捻了一撮：真是不中用，割个麦还把手给割了！看见金福贵躺，他抬起头，监督短工在自己的麦田里割麦。他端一壶凉茶，嘴巴对这壶嘴慢悠悠地喝着，喉咙里叽里咕噜地响，一只手抚摸着圆滚滚的大肚皮，幸福的笑容爬了满脸。一只蜜蜂围着他的鼻子嗡嗡地飞，不即不离。天高且蓝，丝丝缕缕的云彩寂寞的悬吊着。远处的贺兰山呈黛色，漂浮在燥气中。几只麻雀唧唧叫着，弹丸ฤ似地射向天空。田à边的一株柳树绝望的挺立着，柳枝柳叶蔫儿吧叽的。大晌午的麦地里，有种麦子烤熟了的烟气。
三爷爷火气腾地一声蹿到เ脑门，他强忍着说：“大，你是我的亲大。现在世道变了，你咋还这犟板筋哩。民国了，宣统皇帝都让赶下台了！”三爷爷咽了口吐沫说：“你老人家如果怕丢人败兴，我不怕。娶回家来，我和她单另过！”
那天我们还说了很多很多傻话，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外奶奶说：“那不就毕下了么。订下了亲，就是婆家的人了。”
爷爷顺顺溜溜地跟着奶奶回去了。
对面过来一个ฐ年轻女子，舅舅的眼睛立马直了。那女子穿一件蓝底白花的上衣，黑裤子，裤腿挺宽，走起路来抖抖索ิ索的，屁股一扭一扭地扭出了许多韵味。一条油黑的大辫子，辫稍扎着红头绳。随着走路的频率，辫子在屁股蛋子上一弹一挑的。这女子唇红齿白，风韵绰约，走在街上太扎眼了。舅舅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上洋学堂时也与许多女学生打交道，也有女学生向舅舅抛过媚眼，舅舅从未动过心。迎面过来的女子却让舅舅的心“别别ี”跳了几下。如果仅仅是迎面而过，也就仅仅是让舅舅的心跳频率加快跳两ä下而已๐。可是不知为啥，就在与舅舅擦肩而过时，那女子轻启朱唇，微微一笑。这一笑，立刻让舅舅晕了菜，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紧接着，一缕清香扑面而来又随风而去。年青的、英俊的、前程似锦的警察把持不住自己了，气喘不均，心脏ู狂跳不止，嗓子眼里“噌噌”往上蹿火星子。他喘着粗气对两位警员说：你们继续巡逻，我去去就来！
外大爷爷客气地摆摆手：“不啦不啦。”或：“能ม行咧，你先准备下炕面子，我回过头来给你拾掇拾掇。”
外大爷爷刚过去，油香就端到了家，便宜了舅舅他们。
很快，外大爷爷就把炕给拾掇好了，烧起来连边边角角都是滚烫的。
就这么个人，突然让土匪给劫持走了，全庄子的人都跟着着急。
外太爷在老鸹的指引下，又拐进了一条山水沟。远远看见，一条似狼似狗的畜牲蹲坐着，浑身雪白，长长的舌头拖下来，鲜ຒ红刺目。它的身边，平展展地躺着一个人。看到เ有人过来，那条畜牲站起来，围着躺着的人转了几圈，回过头来，冲着外太爷“汪、汪、汪、汪”地叫。这才知道是条狗。
外太爷的心脏ู一下停止了跳动，又猛地乱鼓齐在胸口敲响。凭感觉，他知道躺在那里的人肯定是他的大儿子张老大！他不顾一切的飞奔过去。白狗看他过来，坐在地上，抱起两只前爪，作揖似地向外太爷点了一下头，恋恋不舍地嗅了一下躺着的人的脑袋。然后，颠打颠打地跑了。那只老鸹在上空盘旋๙了一圈，往下猛地一个俯冲，又倏然向上，笔直地射向空中。
果然是外大爷爷！他熟ງ睡了似的，面色平静。外太爷手搭在他的鼻翼下试，气息全无，身体已经僵硬了。外太爷撕心裂ฐ肺地叫了一声：“老大！”一口鲜血喷出，人事不省。王有禄吓得面无人色，一会儿喊老大老大！一会儿喊姨ถ爹姨爹！
……
残阳把天烧得血红。残阳下，王有禄牵着两头牲口，一头驮着我外太爷，一头驮着我外大爷爷。他的神色疲惫不堪，脚下踉踉跄跄，身子摇摇欲坠。他挣扎着走进张家的院子，便一头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先是死一般的寂静，接着，令人心碎的哭声笼罩了整个ฐ村庄。
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我的一位朋友正坐在旁้边看。我的这位朋友是个女人，我和她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没有一点儿男女私情。这么说有的朋友会认为我是假道学家，也会有人说我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算了，别人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世界上有些事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说不清楚。朋友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呼出的气吹得我脖ๆ颈痒痒的。我有点儿心猿意马，停下来说：“你看我写得还算可以吧？”朋友说：“写得还行，我感觉不太真实。”我说：“这是我妈讲给我听的，她没有必要给我说假话吧？你说呢？”朋友点点头：“也是。要真是这样的话，就太神奇了！”我说：“我外大爷爷本身就是一个神奇的人！”
我这么说是有道理的。我妈有限的先人们（仅有两辈）的坟茔曾被夷为平地，上面种满了水稻。本来这个地方是一片铺天盖地的芦苇荡，旁边是烟波浩淼的湖泊。后来围湖造田，全部ຖ被填平了，包括我妈先人的坟茔。平坟时，舅舅是“历史反革命分子”，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能顾得了先人的遗骨？上个世纪的一九六八年，我妈带我去农村看舅舅。舅舅正撅着大屁股挨斗ç，大牌子挂在胸前，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花白的头遮住了眼睛。一个ฐ女人在台上控诉着什么，说到激愤处脱下鞋，用鞋底扇舅舅的脸。妈紧紧攥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攥得生疼。一九八五年，妈才得以和舅舅一起收拾先人的遗骨。据妈说：外太爷、外太奶、外大爷爷、外爷爷、外奶奶的坟茔都埋在一处，正好在别ี人的稻田中间，中间有直径一米左右的地方แ寸草不生。尤其是春末，四周都是绿油油的水稻，唯有中间一块光秃秃的分外扎眼。从中间那块寸草不生的土地上，挖出了外大爷爷的遗骨。外大爷爷骨骼完整，骨头颜色黄亮，头骨硕大，腿骨很长。算起来，外大爷爷的骨骼在地下埋的时间最长，而骨骼却保存的最完整，损坏得最少。在他的周围，找到了其他先人的遗骨，上面长满了庄稼。比外大爷爷晚埋了三十多年的我外爷爷骨头已经乌黑，长满绿毛。其他先人的遗骨就更惨不忍睹了，根本无法对接成一具完整的尸骨。我妈负责把外大爷爷的尸骨收拾起来，从头到脚，一点一点地装进她带来的红布口袋里。她背着外大爷爷的遗骨，舅舅、舅妈、姨ถ妈背得是其他先人的遗骨。刚割过稻子，田间的道路很泥泞，舅舅他们一步一滑跋涉得很辛苦，而我妈却觉得有人在托着她走，体轻如燕，健步如飞，趟过泥泞的稻田竟没有溅上一滴泥水！
起先，我也不太相信我外大爷爷会有这样神奇。可这是我妈说的。我前面说过，我妈是佛教徒，佛教徒不打诳语。就算我妈不是佛教徒，就凭她是我妈，也由不得我不信。
凭我外大爷爷的相貌和女人缘，怎么也应该有一点爱情故事的，遗憾的除了老家的那个不知死活的寡妇，没有这样的故事生。我曾经考虑过给外大爷爷编出一个爱情故事来，使他的人生完美一些，但又违背了我讲述故事真实性的原则。我很为难，最终还是决定遵循真实性。不完美就不完美吧，人生有些缺憾ย也许才更有震撼力。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