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兰实在撑不住了,一路上她都在跟姐俩商量。透着,今天的我就,好似春天的柳絮,
虽然是抱怨。还想干脆半路下车算,你以为你们能逃过。”
她走出门口,似乎永远都说不够。
“滚开!”李姨娘骂道,“我告诉你,不用在这儿看我们笑话,声音却柔软,到了北平该怎么过!她说了一遍又,还没忘回头说一句:“对了,可别学你们,你是当娘的,一不高兴就跳池塘。”
黄姨娘挣扎起来,“你强迫:哭道,真叫老爷知道了,一定把你大卸八块。”
“你也不敢说吧,若我叫老爷大卸八块,你这被占了身子的,也得被大卸七块。”程武得意地笑着。
她嫁进来四年,只生了个ฐ女儿。太太给她大儿子纳小的时候,她一整天笑的酒窝深深,对那两个小姨ถ娘妹妹长、妹妹短的,好穿好戴供着,一家上下都夸她贤惠。两个姨娘进门两年多,都分别生了儿子。
大嫂话音一落,姨娘和三姐就变了脸色。
王妈寻思,这五姐都病了半年多了,天天窝在屋里,房门都不出一步,活脱脱一个ฐ病秧子,看着也怪愁人。
“那等会儿我给你送饭。”王妈笑了笑,端着托盘走了,脚步轻的像猫一样。
有一天雪兰听她嘟囔。
“早知道就不买棉花了,有棉袄穿着呢,睡茅草垫子也冷不到哪儿去。”
千万别ี,缩在被子里还直打哆嗦的雪兰搓着双手想,这鬼天气可真冷啊。
李氏已经舍不得烧煤炭了,只在做饭的时候开火。其实煤炭一点也不贵,一担才两毛钱,可是经不住两毛钱啊。交了这个月的房租,又买回一袋玉米面,家里只剩ທ六个银元了,还够一个月用。若是还找不到工作,就只能把最后几样首饰也卖掉,否则就得露宿街头。所以李氏唉声叹气的日子比任何时候都多,简直要愁出白头发了。
至于雪兰,她更没用,且不说这具身体才十三岁,加上落水体虚,动不动就感冒。所以一天到เ晚藏在屋里,生怕冻着,都不敢出门。
雪兰上辈子身体不好,是个家里蹲,而且一年里有半年时间住在医院。
她当然也不是纯米虫,但只能用很微薄的力量支撑妈妈。尽管如此,妈妈也总是嫌她操劳,不许她多干活。
雪兰喜欢写作,所以经常写点东西寄去杂志社,有时候能ม过稿,有时候不能,每月赚个ฐ千八百块,她还在网络上写写连载小说,但这就是她全部的谋生手段了。
不过在这个时代,还真拿不准……
雪兰开口问李氏要两角钱。
李氏自然是不肯的,还当她馋了,要买吃的。
雪兰说:“我要买报纸,还要买纸笔。”
李氏叹了口气说:“五姐,咱们现在没钱,不能ม胡花。”
“我想写篇文章投去报社,赚点润笔费。”雪兰道。
李氏不懂润笔费是什么,好奇地问:“你能赚钱?”
三姐在一旁听了,倒是有点心动,没准真能ม赚钱呢。她上学的时候,班里有个女学生文笔特别好,写了一首小诗,连老师都大加夸赞。她把诗寄去报社,结果就发表了,听说还赚了稿费。那首诗三姐也读了,只觉得朗朗上口,但她是万万写不出这么เ精巧的小诗的。
于是,三姐犹豫道:“倒是可以试一试,不过五姐你能行吗?”
雪兰也没什么เ自信,但唯恐拿不到เ那两毛钱,于是说:“不试试怎么เ知道不行,没准还能ม赚出我们的饭钱呢,总比只出不进好。”
李氏一想,两毛钱也不多,就给了雪兰两个ฐ大钢镚。
雪兰套上厚厚的棉衣,迎着风雪出门了。
她没有帽子,光着头,露着脸,把手揣在袖子里,艰难得向前迈进。一会儿,三姐追了出来,替妹妹挡着风,两人一起向附近的书店走去。
这是家小书店,里面生着火炉,从外面一进来,暖和得脸都要化了。
书店的掌柜是个穿长衫的先生,见走进来两ä个小姑娘,直接问她们要买什么书。
雪兰也不啰嗦,把店里的报纸一种选了一份,又买了纸笔墨水,可惜他们不卖信封和邮票。最后她看到了一本叫《小说周刊》的杂志,结果就愣住了。
这本杂志一百年之后还在发行呢,雪兰就往这里投过稿。于是她买了一本,然后和三姐一起回家了。
买回家的报纸五花八门,雪兰发现虽然还有许多文言格式的文章,但白话文已๐经占据半壁江山了。
几年前,自从一位姓周的作家发表了华夏历史上第一篇白话文小说后,白话文就逐渐代替了文言文。
有一本杂志叫《新青年》,杂志主编陈先生是北大教授,他和李先生一起主张新文化运动,要求写文章也要随时代进步。
后来胡先生在“文学改良刍议”中提出了著名的八不主义,在当时的文化界广为ฦ流传。
一曰:须ี言之有物;二曰:不摹仿古人;三曰:须讲求文法;四曰:不做无病之□□;五曰:务去烂调套语;六曰:不用典;七曰:不讲对仗;八曰:不避俗字俗语。
他认为ฦ,新文学的语言是白话的,文体是自由的,这样就可以注入新内容、新า思想。
简直是为ฦ雪兰这样一篇文言文都看不懂的人量身打造的好风气啊!
然后雪兰又去翻《小说周刊》,结果更震惊了。
每一本杂志都有每一本杂志的风格,如果想要往这部杂志投稿,首先就要学习它的整体风格,然后才动笔。当年雪兰往这本杂志投稿的时候,花了很多心思研究,稿子不通过,她甚至修改了几十遍。
结果现在一看,闪瞎狗眼了,上百年间,这风格根本一成不变啊!
首先是几篇外文翻译小说,然后是说明文题材的介绍短文,接着是国内作家的短篇小说和诗歌,最后是两ä篇连载的中长篇小说。
翻完了,雪兰把杂志一盖,忽然就信心满满了。
不是她自大,而是她来自一百年后那个ฐ信息爆炸的时代,每天在网上看看看,写写写,如果模仿专业作家的文风,完全可以达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地步。
最重要的是,即使她自己编不出好故事,还有她看了几十年的电影、电视、连续剧做后盾呢。
屋里也没有桌子,雪兰把纸张和笔墨铺在地上,跪在地上写。
三姐正在一边看,看了两眼就瞅她:“你……你这字……怎么……”
雪兰的毛笔字用狗爬来形容也不为过,以前的五姐肯定写不出这狗爬的字。
撒谎撒多了,简直随口就来,雪兰一噘嘴说:“上回生了病,到现在手还没劲,一写字就哆嗦。等我写好了,你来帮我誊抄一遍呗。”
三姐摸摸她的头,就在一边继续看,看着看着,她忽然赞叹道:“五姐,你写的真好。这写的……是咱家的事吗?”
雪兰写得不是别个ฐ,就是刘家大宅里的故事。
现成的故事材料é,李氏把太太弄死丫头,折磨姨太太的事说得活灵活现,雪兰都听七八遍了。把直白的土话换个说法,换成《小说周刊》能ม接受的文绉绉的风格,一篇好文章也就出炉了。
雪兰写了一整天,期间还因为跪在地上腿太冷,站起来溜达了好几圈,后来三姐给她垫了个ฐ垫子,催促她继续写。因为ฦ三姐看着看着红了眼圈,这故事的主角不是别ี人,就是李姨娘。
故事围绕一个ฐ封建旧式家庭展开,沈家大宅里有一位说一不二的封建大家长沈老爷,故事起源于他把一位新姨太太抬进家门,这位姨太太就是故事的主角,名叫采薇,是个出过堂的戏子。
她进门的第一天,就碰到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女人,她问丫头,那疯女人是谁?
丫头说,不太清楚,听说是以前的姨太太。
故事风格非常阴暗,讲述了虐待死的丫ฑ头,通奸至疯的姨太太,表面良善,内心阴狠的大太太。
为了在这个家庭生存下去,采薇把自己放进了尘埃里,她委曲求全,倾力侍奉这家的老爷和太太,她也欺负下人,排挤其他女人,终于她站住了脚,因为她生下了两ä个女儿。
本以为自己已๐经幸福无比了,她锦衣玉食,还有两个可爱的女儿,她比堂子里的姐妹们幸运无数倍。可是有一天,大女儿被送出去了,送给了一个有性怪癖的大官,没几年就死了。采薇痛不欲生,她像母狮子一样护着小女儿,可是小女儿也有长大的一天,最终她也为了父兄的前程被送了出去。
小女儿是新青年,有理想,有追求,而且还有心仪的男同学,她却被关在家里,只等送上花轿。女孩很刚ธ烈,不愿就范,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跳到家里的荷花池自尽了。
然后采薇疯了。
她每日疯疯癫癫地抱着一个ฐ枕头,轻轻拍打,叫着女儿们的名字。
有一日,锣鼓震天,鞭炮轰鸣,一顶小轿被热热闹闹地抬进了沈宅。
新进门的姨太太问身边的丫头,那ว个疯女人是谁?
丫头说,不清楚,听说是以前的姨太太。
文章写完了,雪兰在最后留下了妻妾成群四个字作为标题。
一转头,却看到三姐坐在旁边默默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