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真不容易做,只是他从来不肯。有时钱财来得甚,三十七两银子也不算小,降个ฐ鬼,离开龙虎山以来。无心不禁有点感慨,一般人家一年有个十几两就可度日,三十七两总也算是个小小å。三十几两白银掖在腰间,沉甸甸地压手,可这年头交子不值钱,总是现银拿着实在,他也不嫌累。他一路帮人捉个妖,也颇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嗜好,到现在也存了三十七两白银了,可是和四十七斤ภ零三两的纯金相比,那简直不堪一提。睡梦里都会笑出声来,平时看看那ว三十七两,可现在看看,这三十七两白银实在少得可怜。“啊:
无心,那个……久闻胜军寺周围山清水秀,贫道想出去观光一番。”
他拿着信,心中只是拿不定主意。
无心笑了笑道:“还好。虽也碰上几个剪径的强人,小道苦苦规劝,倒劝得他们改恶从善了。”其实无心是碰上几个ฐ山贼,结果那几个山贼被他痛打了一顿,身边的零碎银两反被无心搜了个精光。只是这事也不算如何光彩,无心自是不说的。
这时一阵风吹过,灯火被逼得缩成一点,屋中越暗淡。宗真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那神奴真的如此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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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仁寿只觉身上一阵彻骨奇寒,依稀有些后悔不该放这妖魔出来,忽听那ว少女叱道:“还不动手!”
那ว个少女见僵尸已制不住毒龙了,身形一晃,到了鹿希龄身后,一根针ฤ扎入了他后颈่,随之ใ一掌便将鹿希龄推了出去。她出手快得形同鬼魅,松仁寿虽然看到了,但待要叫出声来,鹿希龄已被掷了出去。
这一声断喝果然响亮,但那ว个人影却仍在靠近。言绍圻怒道:“没长耳朵么เ?”他正待向前踏出一步,身边微风倏然,无心突然从他身边闪过,却是向另一边奔去。他正待跟无心说方向弄错了,无心喝道:“身外化身,雕虫小技,快给我现形!”
虽然都有胡子,一个是大胡子,一个ฐ小胡子,可两ä人的脸型完全不一样,这人是张国字脸,两眼炯炯有神,就算把胡子剃光了再装两ä撇小胡子上去,也不像那文书上的江洋大盗。言绍圻不禁有点失望,转头再看看另一边,哪里还有人影,只是一片浓雾而已๐。
剑尖上的那ว个东西还在飞转动,倒像是剑头上装ณ了个风车。鹿希龄露出一丝微笑,左手又举了起来,拇指和食指分开成八字形,右手又虚虚一勾。他玄冥无形箭被无心的柳枝引,再次射已来不及,幸好方才已经布下了这个四阴尸罗阵,他生怕这小道士会趁势攻来,马上动四阴尸罗阵阻住无心,此时得空,便又要射出玄冥无形箭了。竹山教的术法本属旁้门,大多阴毒残忍,最狠毒的便是尸磷火术,而玄冥无形箭在竹山五技中列名第二。
鹿希龄只道无心已被他的四阴尸罗阵缠住,略一大意,哪知无心方才竟是在施ๅ展射影大法,将那根筷子与他的手指合二而一。这射影大法乃ี是厌胜术的一个旁支,古来传说射工含沙射影,能致人病,厌胜术正是将人的精气摄入一物中,斩物即如斩人,与之相类。只是厌胜术向来都属邪术,无心先前所用明明是正一教道术,当是正派,鹿希龄不料他突然用出这等邪ิ法。一个大意,他的右手食指被斩断ษ,十指连心,疼得额头不断冒出汗珠,伤口的血从他指缝里涌出,染得袖子上都是。他喘了口气,道:“你……你到底是什么เ人?”
无心走进门,院子里仍是很平静,现在雨停了,地上还是湿漉漉的,灯笼照上去,每一片草叶都像在光。他们走进偏门,只见一间屋前已站了一些人。他道:“是谁死了?”
湖广左平章,那可是从一品的高官,如果死在辰溪县衙里,便是一件足可通天的大案。他实在不想和官府打交道,正想找个借口脱身,那边有人道:“绍圻,这位就是你说的道长?”
无心道:“小道无心。小捕快,你在缉捕江洋大盗么?”
言绍圻道:“看不出,你还是位道长。”他的话里有点讥刺之意,想必虽然信了无心不是那个要犯,却仍有点不信他的话。他走到无心跟前,突然看到地上那个ฐ人,惊叫道:“哇!你果然不是好人!”
虽然看上去是一瘸一拐的,但并不是因为这人是个瘸子,这人走的是禹步。禹步是道士行法时一种特异的步法,因为传说大禹治水时历尽千辛万苦,摩顶放踵,成了个ฐ瘸子,才传下来的这套步法。
转了五六个圈子,那ว道士又一下站定,手中的铃却越摇越急,铃声响起一片,直如暴雨来临。头顶的月亮圆得怕人,月色凄冷,这副景像更显得妖异之ใ极,孔得财在屋里,身上虽然还披着被子,可是觉得身上已是冷得像要结冰了,三十六个ฐ牙齿都在捉对厮杀。他赶紧ู捂住嘴,防着被人听到——其实那ว道士在屋外相隔有几十步,根本不可能听到他牙齿打战的声音。
宗真只道这小道士看见危急会逃得比兔子还快,没想到他虽然害怕,却会去而复回,看见无心过来了,他心如止水,却也不禁有些感动。只是释门清修,当万念不起,他这一分心,禁术已弱了一分,那蛇头猛地又冲出数尺,一颗巨大的蛇头左右摇摆,嘴里不时吐出硫磺之气。
五雷天心大法是五雷法中至高无尚的法术,无心会的不过是五雷破之ใ类旁系法术,宗朗的幻身已๐然能呼风唤雨,这一点雷击于他自然不伤皮毛。无心心如火燎,叫道:“大师,纵然微末之力,也是一分力量。”
这等梦魇一般的情景吓得他魂飞魄散。他只道是条蛇,低头一看,却是一枝长长的枝条。这枝条又长又软,在他脚上缠了几圈,当真有如活蛇,已是绷得紧紧。
突然,像有两只极大的黄蜂,从一边飞过了两ä个铜环。这两ä个铜环像是活着的一样,在空中划了道弧,出“嗡嗡”声,在枝条上一掠而过,那ว几根绷得紧紧的枝条登时如遭利刀猛砍,当即断ษ成两截,断枝却仍要抓上来,无心的手一脱羁绊,剑气已大长,一剑掠过,星星点点的都是剑光,那几根断枝一探过来便被无心的剑气斩ล碎。无方只觉肩头有人搭上手来,正是宗真,他正要说什么เ,宗真道:“快拉他们上来!”
阿红伸手指着无心道:“小道士,你们将我弄成这个样子,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
波罗夷?无心不由一怔,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身后的无念突然叫道:“你们在召波罗夷?!”
“不问”的意思自然不是要放过她。阿红此时突然笑了笑道:“你真想知道?”
火只是极快地一闪便灭了。火舌过后,无心的心也一下沉了下去。
螭龙咒是一种极为阴毒的禁咒,无心其实并不会解,但他所学芜杂,除了正一教的法术,还学了许多别的东西,他无法解开这禁咒,便以异术辅助正一天觉剑强攻。但正一天觉剑若不能一剑刺中ณ蛇头,那条蛇便能循剑反啮,因此他也不敢贸然出剑。
无心一招得手,左手连弹,又是三道符飞出。这三道符像是活了一样,一下将那条蛇从头到เ尾包住。被贴了三道符,那条蛇倒像被钉ล了三个ฐ楔子,左右摇摆,却甩不脱符纸。无心左手伸剑指,嘴里念了几句咒,右手长剑一指,三张符纸立时燃烧,那ว条蛇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竟如一条小小的火龙,在空中打了几个转。那三张符纸一烧便化成灰烬,但是蛇身上却像被人用朱笔描过一样,多了几个殷红的符字,这几个符字便如烧红的木炭,深入肌里,那ว条蛇在空中扭了两扭“啪”一声摔在地上,登时烧成了一段焦炭。
他说走便走,便要向门口走去,莫星垣跟在他身边道:“法师,请问尊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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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酒量并不太大,细细抿着这口酒,只觉身上也热了起来。他酒量不大,酒瘾却也不小,独自啜饮,听着洞外雨声,觉得甚是舒服。一只竹鼠也不甚大,大半边滚热的鲜肉都进了他肚里,只剩了最后一小块了。无心拿起来穿到竹枝上,正在火炭上烤着,这时,突然响起了一声雷声。
无心最为擅长的便是雷术,听得这声雷声,眉头不禁一扬。雷电å并行,有雷就有电,电先至,雷声方至。可是这声雷却没有闪电先行,而且听声音与一般的雷声颇有差ๆ异。
到底是什么เ声音?
他挪到洞口,拨开树叶向外看了看。这时正好又是一道闪电,将外面照ั得雪亮,方才鬼影子也没有的竹林里,竟然有了许多人。
无心暗自骂道:“烤上了肉吃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么เ多人,要是仇家,那ว可想逃都来不及。”只是这些人围成一个ฐ大圈,分明对付的并不是自己。围成这一圈的人也不知是些什么人,一个个衣衫褴褛,脸上也沾满泥土,简直就是一群三天没吃过饭的叫化子。
七个。无心借着闪电,已然看得清楚。这是丐帮的人在与人放对么?他知道丐帮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帮中高手也多,只是势力多在长江以北,福建一带很少有丐帮好手出没,也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七个高手同时出现在刺桐附近。被围在当中的是一个少年,背后还背着个穿着一件带风帽的大衣、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矮个子。那少年本领颇为不弱,虽然背了个ฐ人,仍然闪转腾挪,正与那ว七人周旋。只是那少年武功虽高,劲力却不强,那七人似乎练有十三太保的横练功夫,被那少年连连打中,却一个也没被打倒。
见不是对付自己的,无心舒了口气,他不想多管闲事,重新า坐到火塘边。这七人的本领ๆ不差,那少年武功颇为高强,也被逼到这等地步。既然与己้无关,他着实不愿去搅这趟浑水。此时火塘里只剩ທ了一些红炭,他在炭上加上几根枯枝,心道:“他们什么时候能走?早点把那两人杀了早点走吧,我也好吃完了回寺里睡觉去。”
正想着,忽听得那少年失声叫道:“莎姑娘,你还好么?”
无心听得“姑娘”二字,耳朵登时一支楞,心道:“什么,那ว是个女子么?这可不成,修道之人,慈悲为怀,不能见死不救,只是不知这莎姑娘好不好看。”他把串着小半块竹鼠的竹枝往火塘边一插,右手伸到肩后握住钢剑,左手已๐捻出了一道符纸握在掌心,从树叶缝隙间探头看出去。
此时恰是霹雳一声,这个雷仿佛就在耳边,震得大地也在颤动,竹林中ณ也起了一阵大风,竹叶刷刷็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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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午拼命抵挡着那七个ฐ怪人的攻击,胸口却像堵着一团东西,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那ว是些什么เ东西!
他自幼便听长辈们对自己说,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乃ี是剑士本份。世上万事,总是邪不胜正,可现在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เ回事,那些贼人一个比一个ฐ厉害,三一寺里柳成越的本领已是让赫连午双腿软,好不容易逃出来,莎琳娜却像中了邪ิ一般,身子软软的,几乎失去了知觉,只是靠在赫连午身上。这等软玉温香,原来赫连午是求之不得,可见莎琳娜这等模样,他心急如焚,哪里有半分绮念。迷迷糊糊中听得莎琳娜说了“胜军寺”三个字,他倒也知道城外有个ฐ胜军寺,心想只怕胜军寺中ณ有莎琳娜的接应,哪知到了这儿,忽然迷失了方向,又突然冒出七个ฐ怪人。而这七人的本领怪异非常,自己拼命挡住七人攻势,可这些人形同鬼物,身上已不知被他的短剑刺中多少,却连半滴血也没流,浑若无事。
这些还是人么?赫连午心中ณ越来越害怕,忽然听得身后树丛一阵乱响,他手中的三支短剑已是蓄势待,看也没看,喝道:“叱!”三支剑便向响声来处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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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一阵响过一阵,忽然地面也似震动了一下,但僧众都专注于经文,恍然不觉,五明却是身子一震。
胜军寺的晚课比平常寺院要长得一倍还多,直到เ现在,晚课仍然只过了一半而已。今日的晚课一开始,五明便觉得心头气血翻涌,总是觉得有些异样,方才这一声雷响,更是让他身子都像翻了个个,难受之极,眼前也像闪过无数焕着奇彩的异光。
不对,这情形不对。
五明站了起来,正端坐诵经的僧众不禁愕然。平时晚课,有监律僧在旁巡ำ视,哪个和尚诵经不力,便是一棒打将上来,哪知今日住持居然自己้停住了诵经,众僧侣不觉哑口无言。
五明一站起来,方才觉察自己有点失态。大德高僧向来号称八风不动,今日却被这一声雷惊得方寸大乱ກ,便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看了看正愕然望着自己้的一干僧侣,脸上也声色不动,道:“今日便到เ此为止,诸位回禅房安歇吧。”那ว些僧侣听得晚课提前结束,不免心中暗喜。只是脸上个个亦是不动声色,肚里却是念阿弥陀佛者有之,念高皇经者有之,暗叫侥幸不迭。
回到方丈室,五明仍然觉得心如乱麻。他苦修禅定,至今已有数十年,今日这般心神不宁,还是第一次。正在方丈室中ณ坐立不安,却见丰干站在门口。五明眉头一扬,道:“丰干,有什么เ话么?”
丰干有些迟疑ທ地走了进来,小声道:“师父,那ว无心真人用罢晚膳便出去了,至今还不曾回来。”
五明心头一震,霍地站起来,道:“是么?”
原来是因为此事。高判官那些人一定已๐经动手了,怪不得自己会心神不定,看来是不安于心。五明自诩道行高深,平生从来未做破戒之ใ事,但那无心道人为押送赈灾银而来,是有功德人,自己้却见死不救,反将他推入圈套,因此才会心魔突起吧。五明默默地想着,丰干见师父神色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เ,有些惶惑,低声道:“师父,要不要弟子去找他回来?”
五明叹了口气,道:“丰ถ干,《法华》有谓:‘佛无食想,久离八风,不为损益’。何谓八风?”
丰干心中惴惴,暗道:“师父怎么考我功课了?”《法华经》全名《妙法莲华经》,号称“诸佛如来秘密之藏,于诸经中ณ最在其上”,丰干是背得烂熟的,马上接口道:“八风者,世有八法,为世间之所爱憎,能煽动人心,故名八风。一利、二衰、三毁、四誉、五称、六讥、七苦、八乐也。得可意事名利ำ,失可意事名衰,不见前排拨名毁,不见前赞美为誉……”他还要念下去,五明打断了他的话道:“既ຂ然八风不能动,那ว就不必多想了。”
丰干心中仍是不安,只是垂头道:“是,是。”
五明又叹了口气,道:“等此事一了,本寺为那位无心真人做一场法事,以祈่冥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