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以后他的姐姐终于回信了，宋凡平要找李兰的厂长，在李兰下午上班的时候和她一起去了丝厂。他让李兰在外面等待着好消息，宋凡平向他的学校请了半天假，但是必须要有我们这里医院的转院&。说是已๐经联系了一家医院，自己走了进去。
宋凡平和厂长一起走出来时，她领ๆ着宋凡平走到厂长办公室门外时，低声哀求她的丈夫，说她不敢进去，他能不能一个ฐ人进去？宋凡平笑着点头，这一天李兰深深感到她的这&#x，要他同意让李。胆小的李兰是一个ฐ生了病都，厂长不仅同意了李兰去上海治病，还一再对李兰说，好好治病，到了上&#x，有什么困难就找厂里，厂里一定帮助解决。他们惊讶地看着宋凡平和李兰将屋里，
这时候李兰的邻居们聚集了过来。这些邻居里有三个中ณ学生，有一个名叫孙伟的中学生留着一头长，另外两个就是刘成功和赵胜利，我们刘ถ镇后来的两ä大才子，当时他们还不是刘作家和赵诗人，还只是名叫刘成功和赵胜利的两个中学生。他们成为刘ถ作家和赵诗人的时候，揪着偷看女人屁股的李光头游遍了我们刘镇的大街。这三个中ณ学生兴致勃勃地围在板车前，他们互相挤眉弄眼地笑，又冲着李兰稀奇古怪地笑，他们说：
然后他们的板车走在夏天的街道上了，这是石板铺成的街道，车轮滚过去时有些石板在上下摆动，木头电å线杆在街角嗡嗡地响着，像是蜜蜂的叫唤。板车上堆满了李兰家的衣服和被子，桌子和凳子，洗脸盆和洗脚盆，还有锅碗刀勺和筷子。李光头二婚的母亲和宋钢๐二婚的父亲走在前面，拖油瓶的李光头和宋钢走在板车的后面。
这时候李兰就会把儿子托在右手上，伸出左ุ手指着桥下的河水、河边的树木、天上的月亮，飞舞的萤火虫……告诉儿子：
从此一后，缺少阳光照耀的李光头开始沐浴起了夜晚的月光。当别的孩子呼呼睡去的时候，李光头这个小小夜游神就会在这个ฐ城里到处出现。有一个深夜李兰抱着李光头不知不觉走到了南门外，广阔的田野在月光下一望无际地伸展开去，李兰不由轻轻叫了一声，她熟悉了房屋和街道在月光里神秘的宁静之ใ后，突然现广阔的田野在月光下有着神秘的壮丽ษ。她怀里抱着的李光头也激动了起来，双手同时伸向了天空般宽广的田野，嘴里出了老鼠一样“吱吱”的叫声。
李光头小小年纪就知道了自己的价值所在，他明白了自己虽然臭名昭著，可自己是一块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他知道自己在厕所里偷看到的五个屁股，有四个ฐ是不值钱的跳楼ä甩卖价，可是林红的屁股不得了，那ว是价值连城的五星级的屁股。李光头后来之ใ所以能够成为我们刘镇的级巨富，因为他是个ฐ天生的商人。他十四岁的时候就拿着林红的屁股跟人做起了生意，而且还知道讨价还价。他只要一看到那些好色男群众的亲热嘴脸，只要有人搂着他的肩膀，只要有人拍着他的肩膀，他就知道他们都是想到自己้这里来打听林红的屁股秘密。
赵诗人对刘作家的遭遇深表同情，刘作家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了这么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真是一时的情欲冲动，毁了一生的前程。赵诗人深感惋惜，他逢人就说：
苏妈听后大惊失色，她连连摇头，连声说：“作孽啊……”
这时候我们刘ถ镇有史以来最长的游行队伍过来了，从街头一直到街尾，多如牛毛的红旗迎风招展，大旗像床单一样大，小旗像手帕一样小，旗杆和旗杆撞击在一起，旗帜ຒ和旗帜抽打到เ一起，在风里面东倒西歪。
我们刘镇打铁的童铁匠高举铁ກ锤，喊叫着要做一个ฐ见义勇为ฦ的革命铁匠，把阶级地人的狗头狗腿砸扁砸烂，砸扁了像镰刀锄头，砸烂了像废铜烂铁。
我们刘ถ镇的余拔牙高举ะ拔牙钳子，喊叫着要做一个爱憎分明的革命牙医，要拔掉阶级敌人的好牙，拔掉阶级兄弟的坏牙。
我们刘镇做衣服的张裁é缝脖子上挂着皮尺，喊叫着要做一个心明眼亮的革命裁缝，见到阶级兄弟阶级姐妹要做出世界上最新最美的衣服，见到阶级敌人要做出世界上最破最烂的寿衣，不！错啦！是最破最烂的裹尸布。
我们刘镇卖冰棍的王冰棍背着冰棍箱子，喊叫着要做一个永不融化的革命冰棍，他喊叫着口号，喊叫着卖冰棍啦，冰棍只卖给阶级兄弟阶级姐妹，不卖给阶级敌人。王冰棍生意红火，他卖出一根冰棍就是出一张革命证书，他喊叫着：快来买呀，买我冰棍的都是阶级兄弟阶级姐妹；不买我冰棍的都是阶级敌人。
我们刘镇磨剪刀的父子两个关剪ຘ刀，手举两把剪ຘ刀喊叫着要做两ä个锋芒毕露的革命剪刀，见到阶级敌人就要剪掉他们的屌，老关剪刀话音刚落，小关剪刀憋不住尿了，嘴里念念有词地“剪剪剪ຘ”“屌屌屌”，冲出游行的队伍，贴着墙角解裤ไ子撒尿了。
高大强壮的宋凡平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伸直了双手举着一面巨大的红旗，这红旗像两张床单那ว么เ大，可能还不够，再加上两条枕巾可能差不多。宋凡平的红旗在风中行驶，抖动的旗帜像是涌ไ动的波涛，宋凡平仿佛是举着一块汹涌ไ的水面在走过来。他白色的背心已经被汗水浸透，他的肌肉像小松鼠似的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上跳动，他通红的脸上连汗水都在激动地流，他的眼睛亮的就像天边的闪电，他看到了李光头和宋钢，他对着他们大声喊叫：
“儿子，过来！”
那时候两广头抱着电线杆正在好奇地向旁人打听：苏妈为ฦ什么要喊叫“作孽啊”？听到宋凡平的叫声后，他立刻抛弃了电å线杆，和宋钢一起扑了过去。两个孩子一边一个拉住了宋凡平的白背心，宋凡平将手里的旗杆往下伸了伸，让两个孩子的手也握住旗杆。李光头和宋钢๐的手握住了我们刘镇最大一面红旗的旗杆，走在我们刘ถ镇最长的游行队伍前面。宋凡平大步向前走着，俩个孩子小跑着紧贴在他身旁้，很多孩子流着羡慕的口水也跟着他们一起跑，他们只能在街边挤成一堆地跑；那三个ฐ神气活现的中ณ学生此刻傻笑着也跟着跑，他们也只能在街边的人堆里跑。李光头和宋钢跟随着宋凡平，就像两ä只小狗跟随着大象的脚步，俩个还子跑得气急败坏，跑得嗓子眼里火烧一样，跑到一座桥上时，宋凡平终于站住了脚，然后整个游行队伍都站住了。
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桥下面的大街小巷，所有的人都看着桥上的宋凡平，所有的大旗小旗都在向桥上招展，宋凡平双手将那面巨大的红旗举过了头顶ะ，风把我们刘ถ镇最大的红旗吹的像爆竹似的噼里啪啦响。接下去宋凡平左右挥舞起了他的红旗，李光头和宋钢仰脸看着这巨大的旗面如何开始它的飞翔，它从他们左边斜ฒ飞到เ了右边，一个翻转之后又飞回到เ了左边，它在桥上飞来飞去，红旗挥舞出来的风吹乱了很多人的头，他们的头也开始左右飞翔了。宋凡平挥舞着红旗的时候，人群开始山呼海啸了。李光头和宋钢看到拳头一片片举起来一片片掉下去，喊叫出来的口号就像炮声一样在周围隆隆地响。
李光头开始哇哇喊叫，就像他抱着木头电å线杆时的喊叫，他激动地脸红脖子粗，他对宋钢๐说：
“我性欲上来啦。”
他看到เ宋钢๐满脸通红，伸长了脖子闭着眼睛在使劲喊叫，他惊喜万分，伸手推着宋刚说：
“你也有性欲啦？”
这是宋凡平最辉煌ä的一天，游行结束以后人们各自回家，宋凡平拉着李光头和宋钢的手仍然走在大街上，很多人在街上叫着宋凡平的名字，宋凡平嘴里嗯嗯的回答他们，有些人还走上来和宋凡平握一下手。李光头和宋钢走在宋凡平的身旁，两个孩子开始趾高气昂了，他们觉得城里所有的人都认识宋凡平。他们兴致勃勃，不断ษ地向宋凡平打听，叫着他名字的那个人是谁？和他握手的那个ฐ人是谁？他们一直向前走，两ä个孩子觉得离家越来越远了，就问宋凡平去什么地方？宋凡平响亮地说：
“去馆子吃饭。”
他们来到เ了人民饭店，饭店里开票的、跑堂的、吃着的都笑着向他们招手，宋凡平也向这些人挥动着自己้的大手，就像毛主ว席在天安门城楼上的手。他们在窗前的一张桌子旁้坐下来，开票的和跑堂的就围了上来，那些正在吃着的端着饭菜坐了过来，里面炒菜的也闻声出来，满身油腻地站在李光头和宋钢的身后。那些人七嘴八舌问了很多问题，他们的问题五花八门，从伟大的领ๆ袖毛主席和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一直问到夫妻吵嘴和孩子生病。宋凡平也就是挥了一下刘镇有史以来最大的一面红旗，就成了刘ถ镇有史以来最重要的人物。他端坐在那里，一双大手铺在桌上，他每一次回答时都先说上一句：
“毛主席教导我们……”
他的回答里全是毛主席的话，没有一句自己的话。他的回答让那些人的头象是啄木鸟一样点个没完没了，让那ว些人的嘴巴像是牙疼是的哎呀哎呀赞叹不已。那ว时候李光头和宋钢饿得前胸ถ贴后背，饿得放出来的屁都是空的，两个孩子依然一声不吭，仍然崇敬地看着宋凡平，他们觉得宋凡平的喉舌就是毛主席的喉舌，宋凡平喷出来的唾沫就是毛主席的唾沫。
李光头和宋钢不知道在人民饭店里坐了有多久，不知道太阳是什么时候落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黑了灯亮了，然后两个ฐ孩子才吃到เ了热气蒸腾的阳春面，那个满身油腻的厨师低下头问他们：
“面汤好喝吧？”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好喝极了。”
油腻的厨师得意洋洋，他说：“这是肉汤……给别人的都是煮ุ开的水，给你们的是肉汤。”
这天晚上回家后，宋凡平带着李光头和宋钢๐站在了井旁，用井水冲澡。他们三个ฐ人都只穿着短裤，湿淋淋地往身上擦着肥皂，然后宋凡平从井里提起来一桶一桶的水，冲洗了两个孩子，也冲洗了自己。那些坐在门口纳凉的邻居们摇着扇子和宋凡平没完没了地说话，他们说着游行队伍的壮观，说着宋凡平挥舞红旗时的威风，说得已๐经疲惫不堪的宋凡平又红光满面和声音响亮了。回到了屋子里，李光头和宋刚ธ上床睡觉，宋凡平坐在灯光下红光满面地给李兰写信，李光头入睡前看了宋凡平一眼，他咯咯笑着告诉宋钢，他爸把脖子都写红了。宋凡平写了很长时间，他把这一天的经历都写进信里了。
李光头和宋钢第二天醒来时，宋凡平站在床前，满面的红光还在他脸上，他的俩只手上闪闪亮，他的两只手伸向两个ฐ孩子，两枚毛主席的红像章就在他手上闪闪亮，他说这是给他们的，要戴在胸前心脏跳动的地方。然后他将另外一枚毛主席的红像章戴在了胸前，将毛主席的红语录拿在手里，脸蛋像语录和像章一样红彤彤地跨出屋门，他的脚步走去时咚咚直响，李光头和宋钢听到邻居有人在问他：
“今天还挥舞红旗吗？”
宋凡平响亮地说：“挥！”
李光头和宋钢๐用耳朵互相贴着对方แ的胸ถ口，瞄准了心脏跳动的地方，给对方带上了毛主席的红像章。宋钢像章里的毛主席是在天安门的上面，李光头的毛主席是自一片大海的上面。两ä个孩子吃过早饭后，迎着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来到了大街上，床单似的大旗和手帕似的小旗仍然飘满了我们刘镇的大街。
昨天来游行的人今天又嘻嘻哈哈地来了；昨天来贴大字报的人今天又在往墙上刷着浆糊；昨天高举铁锤的童铁匠今天还是高踞铁锤，又在喊叫着要再砸烂砸扁阶级敌人的狗头狗腿；昨天高举钳子的余拔牙今天还是高举ะ钳子，又在喊叫着要拔掉阶级敌人的好牙；昨天叫卖冰棍的王冰棍今天还是背着冰棍箱子，跟着游行队伍敲敲打打，喊叫着要把冰棍卖给阶级兄弟阶级姐妹；昨天脖子上挂着皮尺游行的张裁缝今天的脖子上还挂着皮尺，喊叫着要给阶级敌人做出最破最烂的寿衣，他又喊错啦，又急忙改成了裹尸布；昨天手举剪刀的老关剪刀今天还是手举剪刀，在空中咔嚓咔嚓地剪着阶级敌人虚幻的屌，昨天贴墙跟撒尿的小关剪刀今天又站在那里解裤子了；昨天唾沫横飞的、咳嗽ณ的、打喷嚏的、放屁的、吐痰的和吵架的，今天一个ฐ不少全在大街上。
孙伟、赵胜利和刘ถ成功，这三个中ณ学生也走过来了。他们看着李光头和宋钢胸前的毛主席像章，像是抗战电影里的三个汉奸一样嘿嘿地笑，笑得李光头和宋钢๐心里七上八下。长头的孙伟指指街边的一根电线杆，对李光头说：
“喂，小子，你的性欲呢？”
李光头觉得他们不怀好意，他拉着宋钢๐往旁边躲，他摇晃着脑袋说：
“没有，现在没有。”
长头的孙伟一把揪住了李光头，把他往电线杆推过去，孙伟嘿嘿笑着说：
“你弄点性欲出来吧。”
李光头挣扎着喊叫：“我现在没有性欲。”
赵胜利和刘ถ成功哈哈笑着揪住了宋钢，也把宋钢往电线杆那ว边推，他们对宋钢说：
“你也去弄点性欲出来。”
宋钢一脸无奈的表情，他一边挣扎，一边向他们解释：
“我没有性欲，真的，我从来就没有性欲。”
三个中ณ学生把李光头和宋钢推到了木头电线杆前，六只手捏着李光头和宋钢的鼻子，捏着他们脸上的肉，就像是捏着馒头似的，捏的李光头和宋钢嗷嗷乱叫。最后三个ฐ中学生的手一挥，把李光头和宋钢胸前的毛主席像章抢走了。
三个中学生扬长而去，宋刚站在那ว里张开了嘴巴哇哇地哭，哭的眼泪鼻涕都流进了嘴里，又把眼泪鼻涕吞进了肚子里。他对着所有走过的人哭诉，说他和李光头胸前的毛主席被三个人抢走了。宋钢指着他们的背景，当他们消失以后宋钢就指着他们走去的方向。宋钢一遍遍地说着毛主席像章，他说：
“毛主席的脸是红颜色的，一个红脸蛋在天安门城楼上，还有一个红脸蛋在大海ร的浪尖上……”
李光头没有哭，他也指着三个中ณ学生消失的方向，一副义แ愤填膺的模样，他向走过的人控诉三个中学生，他说：
“我现在没有性欲，他们非要我弄出一点性欲来……”
走过的人都嘻嘻哈哈笑个ฐ不停，李光头看到宋钢哭的像是打嗝似的抖动着脑แ袋，他也伤心起来，他抹着眼泪，想起来自己้的毛主席像章被三个中学生抢走了。宋钢指着自己的胸口说：
“毛主席像章是今天早晨才刚ธ刚戴上的……”
两ä个ฐ孩子在大街上孤立无援，他们想起了宋凡平，那个高大强壮的父亲，他一条腿能扫倒几个人。他们相信宋凡平会去教训三个中学生，会取回他们的毛主ว席；宋凡平会揪住三个中学生的衣领，像是提小鸡似的把他们提到半空中，让他们吓得哇哇乱叫，让他们的腿在半空中瑟瑟乱抖。
宋钢对李光头说：“走，找我爸去。”
这时候是中午了，两个孩子肚子里空空荡荡，手拉着手沿着街道走去。他们的手一直拉在一起，有人从他们中ณ间过去时把他们分开了一下，他们马上又手拉手。他们去找游行的队伍，去看看领头挥舞着红旗的人是不是宋凡平？他们又去集会的地方，看看站在高处演说的人会不会是宋凡平？他们走了很多地方แ，问了很多人，叫了很多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还是没有找到宋凡平。两个ฐ孩子来到了桥上，昨天的时候宋凡平就在这里挥舞着红旗，让整个小城嗷ç嗷大叫。今天的桥上没有了红旗，有几个ฐ人低头站在那ว里，头戴高帽子胸前挂着大木牌。两个孩子知道这是几个阶级敌人。他们站在这几个阶级敌人的面前，看着几个ฐ戴着红袖章的造反派在桥上走来走去，宋刚问道：
“你们看见我爸爸了吗？”
一个戴红袖章的人问：“你爸爸是谁？”
“我爸爸是宋凡平，”宋钢说，“就是昨天在这里挥红旗的宋凡平……”
李光头补充道：“他是很有名的人，他去吃面条人家都给肉汤。”
这时候宋凡平的声音在两个ฐ孩子的身后响了起来：“儿子，我在这里。”
两个ฐ孩子转身看到了宋凡平，他头戴纸糊的高帽子，胸前挂着一块大木牌，木牌上写着“地主宋凡平”五个字，他们不认识上面的字，他们只认识字上面打了红色的五个ฐx。宋凡平的身体就像是一块门板一样挡住了阳光，两ä个孩子站在他的阴影里，仰脸看着他，他的眼睛被人揍肿了，嘴角被人揍破了，他微笑地看着李光头和宋钢，他的笑容硬梆梆的。两个孩子不知道生了什么，昨天的时候他还在这桥上威แ风凛凛，今天他突然成了这副模样。宋钢怯生生地问：
“爸爸，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啊？”
宋凡平低声说：“儿子，饿了吧？”
两个ฐ孩子同时点了点头，宋凡平从他的裤ไ子口袋里摸出两毛钱，让他们去买吃的。刚ธ才那个戴红袖章的人对着宋凡平喊叫：
“不准说话，低下你的狗头。”
宋凡平低下了他的头，李光头和宋钢๐吓的倒退几步，戴红袖章的人在桥上大声斥ม骂着，宋凡平在他的骂声里斜眼看了看两个孩子，他们看到他在微笑，他们的勇气又上来了，重新走到宋凡平的身前，告诉他，他们的毛主席像章被那三个王八蛋中学生抢走了，宋刚问他：
“你能去拿回来吗？”
宋凡平点点头说：“能。”
李光头问他：“你能揍他们？”
宋凡平还是点点头：“能。”
两个孩子咯咯笑了起来。这时候戴红袖章的人走上来扇了宋凡平两ä个耳光，他高声骂道：
“叫你不准说话，你他妈的还要说。”
宋凡平的嘴角流出了鲜血，他催促两个孩子：“快去吧。”
李光头和宋钢一溜烟地走到了桥下，他们浑身哆嗦越走越快，他们不断ษ回头看一眼桥上的宋凡平，宋凡平的头低垂着，他的头像是挂在脖子上似的。两个孩子走上了熙熙攘攘的街道，走进了一家点心店，买了两ä个包子后，他们站在店外一口一口地将包子吃了下去。他们看到เ远处桥上的宋凡平连腰都弯下去了，他们知道今天的宋凡平已经不是昨天那ว个了。宋钢低下了头，没有声音地哭了起来。宋钢的双手卷起来举到เ了眼睛上，像是举ะ着望远镜似的擦起了眼泪。李光头没有哭，他想着那枚毛主ว席在大海上的像章，他心想可能那ว不回来了。宋钢哭泣的时候，李光头走到一根木头电线杆前，抱住电线杆摩擦了几下，又垂头丧ç气地走了回来，他对宋钢说：
“我没有性欲了。”
宋凡平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的脚步沉甸甸è的像是两条假腿，他一声不吭地走进了里面的房间，他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了两ä个小时。在外面屋子的李光头和宋钢连个翻身的声响都没有听到，窗外的月光冷冷清清地照进来，两个ฐ孩子开始感到害怕，就走到了里面的房间，宋刚先爬到了床上，李光头也爬上了上去，他们在宋凡平的脚旁坐了下来。不知道又过去了多少时间，宋凡平突然坐了起来，他说：
“嘿，我睡着了。”
然后灯亮了，笑声也起来了。宋凡平在煤油炉上做起了晚饭，李光头和宋钢站在他身旁้，开始学习如何做饭。在炒菜的时候，宋凡平让李光头往锅里倒上油，让宋钢往菜里撒上盐，又握着他们的手，让他们每人轮流炒三下，他们每人炒了九下以后，一碗青菜就出锅了。三个ฐ人围坐在桌前吃起了晚饭，虽然只有一碗青菜，也让他们吃得满头大汗。宋凡平吃过晚饭以后，对李光头和宋钢说，自从他们的母亲去上海治病以后，他还没有带他们去海边玩。他说要是明天不刮风不下大雨的话，就带他们去海ร边，去看大海的波涛，去看大海上面的天空，去看大海和天空之间飞翔的海鸟。
李光头和宋钢激动得尖声喊叫，宋凡平吓得伸手捂住了他们的嘴，他惊恐的脸色把他们也吓住了。看到两个孩子害怕的模样，宋凡平立刻松开了手，他笑着指了指上面说：
“你们的叫声快把屋顶掀掉了。”
李光头和宋钢๐觉得他这话说得有趣极了，这一次他们自己捂住了嘴，咯咯笑个ฐ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