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子笑着回答说：”
今天下午，“尽是放屁！这老板是人们对衙役头目的尊，吐了一句：这点辛苦算得什！“只要把公子从&，并非他开过什么店铺，市井年轻人和那。这个五十岁的瘦老头子是杞县的老街蠢1，三教九流，人缘很熟。他在叔伯弟兄中排行第九，所以生疏ຕ的人们多称他李老板或九老板，”
红娘子的脸颊๐一红，看监的头目李玉亭趁。来屋中ณ同他聊天，捕、快、皂三班后进，都亲热地尊称他九爷。例如青持士，那些有点身份的人，都叫他老九，既不失自己身份，他一。也使他感到亲切，同李府管家也熟。平素า他找李信兄弟打秋风，总是满意而回。李老九今天悄悄地对李信说出了两个消息，都使他感到吃惊。第一个消เ息是，知县原来不想把他置于死地，在给抚台、藩台、桌台2๐和开封府上的呈文中ณ都用的活口气，可是前天与李信为仇的两ä家乡绅富豪对知县又是压又是买，许给他万把两银子，非要将李信打成死罪不可。知县这才黑了心，第二次给开封各“上宪”3送上详文4，诬称“现经多方查明，李信的系5存心谋逆，操纵饥民滋事，意欲煽起民变，一哄破城”。又说绳妓红娘子造反是李信唆使的，上月红娘子意图进袭开封，也是他的主谋。第二个消息是，李信的仇家想着李府并非一般庶民百姓之ใ家，在省城中ณ也有一些有名望的亲戚、世交，所以抚院和藩、桌两衙门未必会一致同意将李信定为死罪；即令拿银子将三大衙门上下买通，将李信定为ฦ死罪，像这样案子按照ั《大明律》也只能ม定为ฦ秋决6，不会定为立决。因为李信是宦门公子，又是举人，抚、按各衙门在表面上还必须按律办事，以遮饰他们受贿枉法之罪。抚、按衙门既要做得能够遮人耳目，也要考虑李府必然上诉刑部和都察院，他们在给李信定罪之ใ后还必须上呈刑部。即令刑é部批复，定为ฦ秋决，也要到明年冬至行刑，还有一年光景。何况，刑é部和都察院也有将案子发回复审的可能。总之ใ，李信的仇家担心夜长梦多，万一李信出狱，好像猛虎出笼，后患可虑，所以他们近两三天曾打算多花千把两银子，在狱中ณ将李信暗害，报成暴病身亡。只是李信不是泛泛小民，知县和典史都不敢点头，至于下边看监的人们，一则没有这个ฐ天胆，二则ท也因为李老九和几个管事的禁卒头儿决不做这样谋害李公子的事，仇家这一条毒计才没有行通。
3上宪——指上级衙门，上级长官。
“你已经答应了么เ？”
闯王望着刘宗敏问：“捷轩，你说？”
他没有批语，也没有心情再看别的奏疏ຕ，站起来来回走动，脚๐步特别沉重。忽然，他忍不住叹口气，说出一句话：
“朕以孝治天下，这样事何用你妄肆攻讦！自古大臣死了父母，因国事鞅掌，出于皇帝诏旨，不守三年之丧，‘夺情视事’或‘夺情起复’的例子，历朝皆有，连卢象升也是‘夺情’！倘若杨嗣昌和陈新甲â都去守三年之丧，你黄道周能ม够代朕督师么？能够任兵部ຖ尚书么？……可笑！”
崇祯彷徨了。从乾ດ清宫往前是三大殿，往后走过交泰殿就是皇后的坤宁宫，再往后是御花园。他既无意去坤宁宫看宫女和太监们为着明日的千秋节忙碌准备，更无心情去御花园看花和赏玩金鱼。倘在平日，他自然要去承乾宫找田妃，但现在她谪居启祥宫了。袁妃那ว里，他从来兴趣不大；其余妃嫔虽多，他一向都不喜欢。停住脚步，抬头茫然望天，半天默不做声。正在这时，忽然听见从东边传来一阵鼓乐่之声。他回头问：
“啊，先去奉先殿行礼ึ也好！”崇须ี自言自语说，同时想起来皇后是六宫之主，他应该将处分田妃的原因对她说明，并且也可告诉她，由á她暗嘱她的父亲嘉定伯周奎献出几万银子，在戚畹中做个榜样。这样一想，便走出乾清门了。
崇祯ງ摇头说：“卿等实不知道。这话不要对外人说，差不多已๐经是山穷水尽了。”他望着四位皇亲，眼睛忽然潮湿，叹口长气，接着说：“朕以孝治天下，卿等难道不知？孝定太后是朕的曾祖母，如非空藏如洗，军饷无着，朕何忍出此一手？自古忠臣毁家纾难，史不绝书。李国瑞身为国戚，更应该拿出银子为臣民倡导才是，比古人为ฦ国毁家纾难还差得远哩！”
皇亲们都不敢再说话，低着头归还座位。崇祯向大家看看，问道：
2故事——与“先例”同义。这是当时朝廷上的习用词。
一个太监在帘外跪奏：“一根树枝子给大风吹断了。”
“快投降！你们已经跑不脱了。倘若有献贼混在你们里边，赶快交出投降！”
张献忠在水右坝驻军两天，对于他在玛瑙山的损失才大体清楚。偏稗将领有曹威等十六人阵亡，另有偏将扫地王张一川ษ和小校三百多人被俘或投降。骡马损失一千多头。他的九个妻妾，随老营守卫将士突围逃出的只有二人，高氏和敖氏等五人被俘，其余一个姓张的被杀于乱军之中，还有一个是新野丁举人的妹妹，抱着不满两周岁的、曾被王又天称为ฦ“贵不可言”的婴儿，在逃上寨墙后因被追兵包围而投崖自尽。张大经在突围时被官军杀死。潘独鳌突围后不知下落。献忠当时只带着二百多将士翻过玛瑙山寨，趁着晨雾未散，潜行于崖谷密林之中，脱险出围。官军搜山三天，没有搜到他，反以为他已经死了。
献忠觉得这解释还说得过去，又问：“咱老子出谷城以后连打胜仗，你们各位想想，咱们应该酬谢哪位神灵？”
众人纷纷附和，都说献忠“上膺天命”，本是玉皇护佑，但玉皇事忙，差关帝ຓ时时随军相助，极合情理。还有人提议：在给关帝ຓ爷唱戏时最好替张飞写个牌位放在关公神像前边，因为ฦ他同献忠同姓，说不定也会冥冥相助。献忠听众人胡乱ກ奉承，心中又生气又想笑，故意说：
贺人龙立刻缓和了口气说：“好家伙，如今竟是这么严å了？”
“自从阁部大人来到เ之后，襄阳城墙加高了三尺且不说，城外还挖了三道濠堑，灌满了水，安设了吊桥。吊桥外安了拒马叉，桥里有箭楼。每座城门派一位副总兵大人把守，不验明公文任何人不许放进吊桥。”
当天夜里，尤世威亲自到左良玉住的地方找他。他一听说总兵大人亲自来了，以为是逮捕他的，大惊失色，对自己说：“糟啦，一准是丘磊的事情败露啦！”他想逃走已经来不及，慌忙藏到床下。尤世威แ用拳头捶着门，大声说：
第二天早晨，侯询在辕门内大集请将，当着众将的面以三千两ä银子给左良玉送行，又踢他三杯酒，一支令箭，说道：
玩猴子的后生十分感激，深深一揖，说声：“多谢先生！”牵着小狗转身离开。宋献策赶快把他叫住，问道：
“啊，你走吧。听你的口音好像是陕西人。”
李自成也想到เ大家的疲劳和大战后诸事纷乱，责任不全在老营总管和中军身上，所以没有太动火，说完这些话就同亲兵们上马走了。
李自成刚ธ走出寨门不远，忽有骑着战马的一条大汉在身后出现，紧紧追来，大叫一声“闯王”！自成回头一看是郝摇旗，勒住乌龙驹，神色严å峻地将摇旗打量一眼，说：
闯王说：“好，还是咱俩一道去。李强，叫大家赶快备马！”
刘宗敏确实感到เ两鬓胀疼，也不勉强。尚炯叫留在老营的一个ฐ徒弟快把他泡的药酒从地下取出来，让宗敏喝了一茶杯，自己同闯王也都饮了一杯，并嘱咐宗敏每日饮三次，然后带着他的外科百宝囊同闯王出了老营。宗敏把他们送出老营大门，小声对自成说：
李过见大家明白用计就能够以少胜众，不再担心孤军深入，趁机把三百名将士分作三班，一班守寨，两班去轮流扰乱敌人并互相接应。他又对大家说：
太阳出来以后，李过命令全部人马休息，只派出少数人侦察敌人动静，又派一个弟兄回老营，询问老营和闯王情形并报告智亭山一带战况。他继续派人寻找一个ฐ能够作向导的老百姓，以便派人绕过智亭山去见高夫人。约莫巳时左右，这个ฐ人方แ才找到，带着他的一名老营亲兵出发。而这时，他得到เ消息，说在通往龙驹寨路上惟一坚守着的关口因义แ军死亡殆尽，在早晨被官军攻破。如今官军从智亭山到龙驹寨可以任意来往，不需要再走那ว一条十分艰险的荒僻小路。李过正在皱着眉头，忽然从清风垭飞马来报，说张鼐奉闯王之命率领ๆ四五百骑兵从石门谷回来，已从清风垭奔往商洛镇去。又说已探得老营在四更时候将宋文富率领的一千多乡勇和官军全部消เ灭，总哨刘爷在天明以前就赶往野人峪去了。昨天刘宗敏装ณ病的事，因为老营总管严令不许将消息传出，所以李过竟毫无所知。但是他既ຂ担心闯王去石门谷的风险，也担心老营空虚，万一有失。从昨天迄今，他在表面上十分冷静，实际上却常常心神不宁。现在听了报告，他忽地坐起，好像胸有成竹，对左右说：
“既然窦开远没有变，出了这样事，他为何不派人向我禀报？”
“吴子宜的下落呢？”
“闯王走有多远了？能ม追得上么？”
“大家苦劝，他不听从。”
1少不更事——年少没阅历，没经验。
“他的伤你老人家不用操心，已๐经有你的徒弟替他上药啦。”
离天亮还早ຉ，公鸡才叫头遍。高夫人劝闯王再去床上睡一阵，但是他摇摇头，皱着眉头在房里徘徊。过了会儿，高夫人又劝他躺下休息。他停住脚步，看见身边没有别ี人，脸色沉重地望着夫人，悄悄问：
自成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他心中暗想：如今诸处需要兵力，而兵力如此单薄，倘若有一处失利，商洛山中的局面就会不堪收拾。忽然，他想到吴汝义แ去石门谷的事，非常盼望他此行顺利，把一场风波平息，但是又担心会生出意外变故。他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情，躺到床上，等候天明。过了不久，乌鸦开始在树上啼叫，窗色泛青。他一跃而起，跳下床，匆匆漱洗完毕，正要亲自去找老医生谈件事情，忽听见一阵纷乱的马蹄声来到了老营门外……
皇上的震怒和责问，孙传庭完全没有料到，简直像冷不防当头顶挨一闷棍。尽管他的性格十分倔强，也不由得轰然出了一身冷汗，脸色灰白，四肢微微战栗。他鼓着勇气回答说：
孙传庭竭力保持镇定，回答说：“微臣在君父之ใ前，何敢强辩。去冬十月，臣与督臣亲赴潼关，麾兵围剿，设三伏以待贼。经一日一夜奋战，确实将逆贼全军击溃，死伤遍野，遗弃甲仗如山。闯贼及其重要党羽虽未就擒，但想来多半死于乱军之中。后因臣星夜率师勤王，不暇找获巨贼死尸，献首阙下，上慰君父之忧，下释京师臣民之疑ທ，实为一大恨事。”
李自成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尚炯的病榻前走来走去，低头不语，他明白袁宗第和尚炯的担忧心情，明白许多人都在担心树起大旗后会把陕西和豫西的大部ຖ分官军引到商洛山中来。如今高桂英和刘芳亮还没回来，自己手下的将士只有两ä千多人，其中将近一千人染上瘟疫，将来要对付的不是几千官军，至少是两ä万官军。这不是一件轻松事儿。昨天晚上，他去看李过的病，适逢李过刚ธ退了烧，神志清醒，也劝他暂缓树起来“闯”字大旗。据李过看来，尽管近来官军在商洛山外边调动频繁，但只要“闯”字大旗不树起来，官军大概不会认真进攻。这是因为，朝廷将全力对付重新า起义แ的张献忠和罗汝才，把商洛山中的这包脓疮留แ在以后割治。只要拖过一个ฐ短时间，瘟疫一过去，就不怕官军来围攻了。自成认为李过对于官军的估计是有道理的，但是他并没采纳侄儿的意见。他临离开侄儿的床边时，浓眉深锁，低声说：
“你们觉得敬轩说的是真心话么เ？”
“当然是真的。”
“我就猜到闯王会派人叫咱们快去商洛山中。今晚又是灯上结彩，又是蟢子来，用花瓣卜卦又连得两ä个好卦。我就知道会有好消息！”
到เ这时候，阮之ใ钿想着读书人的“气节”二字，也只好豁上了。他开始胆大起来，抬起头望着献忠说：
“请勿以恶言相加。”
李自成低下头去，沉吟不语。如今离年下还有半个ฐ月，他本来打算今天放一次赈，到腊ຘ月底再放一次赈，让老百姓能够过年。可是如今粮食的来源如此困难，怎么好呢？目前将士们也是只能吃半饱，饿得黄皮刮瘦，倘若过年时再不让大家吃几顿饱饭，定会有许多怨言。俗话说，兵没粮草自散。难道能让弟兄们饿着肚子散伙么？可是如果不放赈，难道能眼巴巴๒地看着附近的百姓饿死和逃光么？
总管骑马走后，李自成又寻思片刻，决定去找刘宗敏商量一下，便吩咐亲兵跑回老营去牵马匹，独自留在高坡上等候。
孙本孝笑一笑，说：“倘若是前十天，闯王才来到河南境内，穷百姓还害怕破城后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大家不但不肯做内应，相反地还要帮助官府大户守城。如今大家都知道闯王的义军纪律严明，惜老怜贫，只杀富人，不扰平民，果然是仁义แ之师。凡是真正穷苦小民，谁还愿意替官府大户守城？”
闯王望一眼牛金星，哈哈地大笑起来，随即对孙本孝说：“南阳城我迟早是要破的，只是目前没有工夫去破，只好让众百姓多苦几天。你这次来的好意，我很领情。至于南阳一带父老兄弟们说我的军纪如何严明，倒叫我心中不安。常言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何况是新集的几万大军，训练的时间很短，难免会有些人暗中不守纪律，骚扰百姓，只是没有查出来罢了。你还有什么要紧话要对我说？”
孙本孝见闯王说话是这样平和谦逊，打破了他的心中顾虑，说：“闯王爷，倘若我说错了，请你不要怪罪，我就大胆直说了吧。你这次来到河南，老百姓都看得清楚，的确是一番打天下的气派。你提出的宗旨是剿兵安民，打富济贫，开仓放赈，又叫百姓们都不向官府纳粮。南阳一带的贫苦百姓都把你看成了现世救星，打心眼里拥戴你。可是，闯王，你的这些济世活人的救急药方，都只能，只能……”
自成见孙本孝想说又不好出口，便鼓励他说：“你大胆直说，不必忌讳。”
“好，我说，我说。我说的是，你闯王爷的这些好药方只能治表面上的病，不能治五脏里边的病。如今这世道，病根太深啦。”
自成忙问：“如何能ม治除病根？”
孙笑一笑，说：“请闯王想个法儿，叫穷百姓如何有谋生之ใ路，能够早见太平；太平后能够使土、农。工ื、商各安其位，各乐其业。”
闯王说：“我起义宗旨就是要顺应天心民意，诛除无道，使天下早见太平。一俟天下太平之后，兵戈停止，士、农。工、商就能够各安其业，共享太平之福。”
孙本孝不再说话，摇摇头，叹一口气，心思显得沉重。闯王感到奇怪，笑着问：
“你以为战乱ກ不会停止，天下不会太平么？”
孙摇摇头，说：“小的担心的是，日后战乱ກ停了，天下太平了，小百姓未必能ม享到太平之福。小百姓享不到太平之ใ福，战乱ກ还会重起。小的盼望闯王爷想出一条根本的治国大计，使小百姓在义แ军所占地方能ม够喘喘气儿，在闯王爷坐了天下之后确能享到เ太平之福，各安生业。”
闯王说：“目今战乱不止，我决不再征钱粮。日后战乱停止，我将使国家轻摇薄赋，吏治清明，兴学校，奖农桑，通商惠工。这样，百姓们难道不可以各安生业，共享太平之ใ福？”
孙本孝又摇摇头，说：“纵然天下太平，小民也不免有失业之苦。”
闯王的心中一惊，觉得这个人的话很有道理，比他平日所想的要深。他同牛金星交换了一个眼色，又对孙本孝看了看，说道：
“确实在太平年头小民也常常有失业的，男不能ม耕，女不能织，稍遇灾荒便妻离子散，饿死道路。你看，有什么เ办法可以使将来天下太平之ใ后，小民不再有失业之ใ苦？”
孙本孝回答说：“小的自己读书很少，想不出一个好主意。只是我祖居府城，亲身经历和耳闻目睹的事情很多，也听过不少老年人谈论古今，深知小民的痛苦不完全是因为ฦ世道乱，灾荒大；病根多种在太平治世。小的知道闯王爷是真正居心救民，重建太平，所以小的特意跑来求见闯王，除禀明南阳城的防守情况，也说出来这几句心里话，请闯王爷作个ฐ思虑。”
闯王想了想，说：“啊，你的意思我明白啦。纵然在太平治世，小民也有官府聚敛敲剥ຓ之苦，大户欺凌兼并之苦。有一种苦，小民就不能ม享太平之ใ福；倘若这两种苦一齐落在身上，纵然不遇天灾战乱，也常会走投无路，陷入绝境。我深知百姓如同在水深火热中ณ过日子，所以才兴起义แ师，来到河南。等日后我有了天下，一定从根本上想想办法。”
孙本孝说：“倘若使小民不受官府聚敛敲剥之ใ苦。不受大户欺凌兼并之苦，就能使小民有求生之乐，长保闯王爷的铁打江山。”
闯王又说：“我家十世务农，所以深知小民之ใ苦。我幼年替村中富户放过羊，挨过鞭打；二十一岁的时候因为在家乡不能糊口，托亲戚说情，去当银川驿卒1。当驿卒没有好吃的果，送公文风雪奔波，迎送和侍候过往官员常常要遭受打骂。后来朝廷裁减驿卒，砸了饭碗，我只好去吃粮当兵。当兵之后，朝廷欠饷；偶然关晌，长官又侵吞饷银。当兵也是没办法，逼得我只好聚众鼓噪，杀官起义。可是在起义的开头几年，到底将来应该怎么办，我的心中是一盆糨子。近几年，我走的地方多了，见的世面多了，遇到的各色人等多了。每到เ一个ฐ地方，我喜欢留心看一看，问一问，想一想。一来二去，我懂得了一些道理。拿田赋说吧，这是关乎ๆ国计民生的大事，却自来积弊很深，使百姓受苦不浅。第一，各地田à赋，轻重不一，十分不公。拿你们河南全省说，杞县、太康两县比别ี处都重。拿全国说，听说有的府、州ะ、县就比别处重。……”
1้驿卒——明代有的府、州、县设有驿，主管的官儿称为ฦ驿丞，专管传送公文，派舟、车、夫、马接送过往官员。如官员在驿中住宿，还负责按照官员的品级高低和随从多寡而供应酒饭、被帐等等。每个ฐ驿中ณ有驿卒若干，以供驱使。
牛金星插言说：“苏、松两ä府1就比别ี处重。”
闯王接着说：“拿一个ฐ县来说，往往近乡比远乡重。第二是每两银子额外加三分，名叫‘火耗2’，叫地方官吏们下到เ腰包里，实无道理。岂不是额外搜刮百姓？”
1苏、松两ä府——苏州ะ府、松江府。
2火耗——明代法定，田赋每两银子外加三分，理由是县衙门将征收的零碎银子熔铸成大锭上运，会有消耗，所以名曰火耗。实际上火耗绝不会这样多，而且也不应由百姓负担。
金星说：“杞县、太康本是穷地方，只因田赋较重，地方官吏吃的‘火耗’多，做官人就称之为ฦ‘金杞县、银太康’。”
闯王又接着说：“第三是不顾百姓死活，动不动加征田赋。看看从万历以来，加征了多少银子！第四是只要有一点战乱ກ，官军过境，军前杂派按田赋增收，常比正赋多几倍。第五是有钱有势的乡绅大户之家，勾结官府胥吏，将自己应缴田赋和随粮增加的额外杂派转嫁到小民身上。这一层，最为不公，使富者愈富，贫者愈贫，小民受苦最深。”
孙本孝赶快说：“着，着，都叫闯王爷说着了。闯王爷，小的真没想到，你在戎马奔波之中竟然有工ื夫看透了几百年田à赋积弊！怪道闯王爷来到河南以后就叫百姓们不再向官府纳粮！”
自成点点头，接着说：“还有，小民另一桩最苦的是大户盘剥ຓ，欺凌，兼并土地。凡是大户，钱多势大，以强凌弱，毫无例外。俗话说，大鱼吃小鱼。大户不吃小户就不能成为大户，富人不杀穷人不富。所以我每攻破一个地方，对乡绅土豪从不轻饶。不严惩乡绅土豪，就不能ม保护善良小民。至于日后得了江山，如何定出法律，限制大户，那是必要办的。目前忙于打仗，一时还顾ุ不到。你今天来，将南阳守城情况和乡绅大户底细告我知道，又提醒我立国救民的一桩大事，都十分叫我感谢。眼下我初来河南，诸事草创，正是用人时候，你能不能留แ下来同我共事？”
孙本孝说：“老母为小的二十七岁守寡，今年七十二岁。只因老母尚在，无人奉养，所以小的虽有一片忠心，实不能跟随闯王。一旦ຆ老母下世，小的一定一心相随。”
自成说：“可惜你不能留在军中！什么时候回去？”
“我马上就回。在此不敢耽搁太久，惹动邻居生疑。”
闯王随即叫双喜取出十两银子交给孙本孝，嘱咐他回去做个小生意，奉养老母。又担心他身带银子会在路上出事，吩咐派几名骑兵在夜间送他到卧龙岗附近。孙本孝走后，闯王对牛金星微微一笑，说：
“这个人虽然读书不多，却能提醒我去思虑日后的立国大计，倒是一个很有心思的人。”
牛金星说：“刚ธ才闯王所讲的田赋积弊和大户兼并，确实是深中时弊，应当为百姓解此疾苦。”他停了一下，突然问：“麾下下一步已经决定东进？”
闯王说：“我正要同你商量，这事须要马上决定。”
在屋里和门口侍候的亲兵们见闯王使个眼色，都立即回避了。
牛金星在来白土岗的路上，已经知道闯王打算率大军从此向东，纵横豫东和豫中，或者只派李过和袁宗第东向豫中，他自己暂驻此间练兵。他也知道，闯王进人河南以来，严å禁部下攻破大小城池，只攻山寨，用意甚妙。尽管李自成还没有来得及同他深谈，他已经明白了自成的卓识远见。现在屋子里只剩他同闯王，他说：
“闯王，我在卢氏山中ณ，得到เ你从淅川进人河南消息，以为ฦ必迅速攻破几个ฐ县城，以壮声威。随后并未听说你攻破一个城池。就以这南召县城来说，近在飓尺，四面都有义军，完全成了一座孤城，也不去攻破。我正在不解，听子杰将军一说，恍然大悟，更信闯王用兵，全从大处着眼，远非他人可及！”
自成笑着说：“原来将士们也都在等着我一来到河南就连破几座县城，替我壮壮声威。像浙川、内乡、镇平三县，都已经约好饥民内应，定好破城时间。我下了一道严å令，不许攻破一个城池，都一时莫名其妙，傻眼了。我没有别的远见，只是跟明朝打了多年仗，摸清一些道理。咱们眼下最要紧ู的是收揽人心，号召饥民起义，赶快练出来一支十万精兵，立于不败之地，倒不是攻破几座城池。如今富豪大户都知道‘小乱住城，大乱ກ住乡’1้的道理，多住在险要山寨中，不住城里。攻破一座城池，反不如攻破一座富裕ษ山寨得到的粮饷多。从惩治乡绅大户、除暴救民着眼，也应该多想法攻破山寨。明朝的封疆ຆ大吏，我们还不清楚？他们为保持禄位，遇事上下欺蒙，互相推倭，都怕担责。你只要不攻破城池，杀戮朝廷命官，纵然你到处攻破山寨，声势日大，百姓归顺如流，那班封疆大吏也还会装聋卖哑，不肯上报朝廷。倘若他们上报朝廷，崇祯就要发急，动了脾气，一道一道上谕飞来，限期他们‘剿灭’，也不管兵在哪里，饷在哪里。到期不能‘剿灭’，反而如火燎原，他们有些做封疆大吏的，轻则降级、削职，重则下狱、砍头。所以这班封疆大吏如今都学能ม了，抱着一个宗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天和尚撞天钟，能够保一天禄位就保一天。”
1้小乱ກ住城，大乱ກ住乡——小乱指仅有小股民变，无力攻城，也害怕引起官府派大军剿办，所以富户住在城中ณ保险。大乱ກ指有大股民变，志欲破城，而官军来剿也以城池为ฦ依靠，百般骚扰。大户住在城中反而极不保险，不如迁居山寨。
牛金星赶快接着说：“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麾下真正是看事人骨，玩敌人于股掌之上！”随即哈哈地大笑起来，然后又说：“况且这班封疆大吏也很明白，倘若朝廷能派兵前来，地方แ上就得饱受官兵骚扰之ใ苦，使他们无法应付。所以他们另外也抱定一个主意：能ม够不向朝廷请兵就决不请兵，拖一天是两晌1้。”
1้晌——豫西南一带方言将半天叫做一晌，所以有“拖一天是两晌”的俗话。晌，音shǎ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