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欣喜的笑容浮上余永泽的嘴角，你就害怕了么。
所以！人民，欲说而又止。
“不要说，但他很快把它？沉睡的人，都会因我们的鲜血。
“怕他！”身体粗壮、面孔红润的罗大方用拳头在小桌上轻轻擂了一下，接着李孟瑜的话说，“咱们就算牺牲许多人――像‘三一八’那样，可是鲜血是最能唤醒人心的。”余，”他向卢，不以为ฦ然地摇了摇头。”
他们一同回到道静住的偏殿里，青年从别的屋里端过来一盏洋油灯，他夜来也是住在这个庙，道静从他的动作上看出。他小心地把灯放在桌上，站了一下，“你换换衣服：看看道静小声说è，我一会儿再来。”
那个ฐ人的声音又在道静耳边响起来。年轻人的，亲切的，又像是在梦似的。
找不到表哥表嫂，连回北平的路费都没有，以后怎么办？
“我来找这村的教员张清，他是我表哥。没找到他，我想找校长。”
她贪婪地望着微起涟波的平静的大海，忘记了走路。
车到北戴河，女学生一个人提着她那堆乐่器――实在的，她的行李，除了乐่器，便没有什么了――下了火车。留แ在车上的旅客们，还用着惊异的惋惜的眼色目送她走出了站台。
她和白莉苹同住在一个ฐ公寓里，白莉苹和罗大方熟，他常来找白莉苹，所以道静也就和白莉苹认识了。放了寒假，余永泽回家过年去了，道静没有和他一同去，独自留在公寓里，就被好客的白莉苹邀来同他们一起过新年。
这屋里除了白莉苹和罗大方，其他人她都是不认识的，所以她坐在一个角落里，只静听别ี人谈说。当她看到เ崔秀玉和白莉苹都哭了，她忍不住走到白莉苹身边，看着她们，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平常，豪迈的、爱说爱笑的罗大方此刻却靠窗坐着，低着头，不说话。连刚ธ才那个高喊抗议的许宁也沉默起来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唔，今夜里，我的妈妈爸爸都在、都在想念儿哪！可、可爱的松花江呀！你那清清的水浪还是、还是那么เ美、美丽ษ吗？”一个穿着破旧的西装，蓬着一头乱发的小个青年，显然因为酒喝多了，他这带着醉意的哽咽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沉寂。
大家都把视线转向了坐在八仙桌旁举着酒杯的他。白莉苹不哭了，她擦擦眼睛，跳到这个ฐ青年的旁边，夺过酒杯，在他脸上扭了一下：“不害羞！于一民，你撒什么酒疯呀！”
可是，女主人还没把这边秩序维持好，另一边爆发了更加难听的骚扰：一个穿着灰布棉袍、留着一头颓废的长发、有个ฐ长而难看的驴脸、约莫三十岁的男说了话：“唉，唉，诸位莫谈国事吧！让人生――更、更自由一些吧！生命流水一样，瞬息――即逝，……我受不了，受不了！
……唉，唉，人生若梦，为欢几何，受不了，受不了……”
这个人正凄凉地哼着他的“受不了”，别人还好，许宁和崔秀玉可真受不了了！他们两个ฐ几乎同时打断了他的话。崔秀玉先跳到他跟前，指着他的鼻尖，瞪圆眼睛说：“王大艺术家，你喝了多少酒呀？我看你烂醉得不像个ฐ国人啦。这是什么时候？国破家亡！可你，你还说这些颓๙废无聊的屁话！我大声告诉你：日本强盗就要灭亡你的祖国啦，请你从象牙塔里醒一醒吧！”
许宁把手一摆，讲演家似的向后一掠浓黑的头发，紧接着也开了炮：“王健夫，请你清醒一下吧！知道吗？现在热河危急，华北跟着也紧张。你老先生还有心思高谈你那虚无的妙论？”
王健夫伸长脖瞪着两ä只酒醉的红眼觑着许宁和小崔冷笑着，像只挨了打的夹尾巴狗。看着他，满屋人突然爆发了一阵哄堂大笑。
过了一会，人们又谈起来。
“小白，叫我们谈谈心里的话吧！你这儿可不该像茶馆一样也贴上‘莫谈国事’的条。”于一民瞟着白莉苹，向她要求着。
白莉苹抿着嘴笑道：“我知道在这个日，你们一定都有许多感慨。我不是不愿谈，我是怕引起你们的伤心来。……”说着，她的眼睛又潮湿了，便赶快扭过头去。过一会儿，才回过头来接着说：“‘一八’事变以后，咱们东北流亡青年的生活够痛苦的啦，到过年了应当乐่一乐，可又总乐่不起来。”她想了想，“好，我来说个ฐ笑话叫你们高兴高兴，我说完了，你们每人也要说一个。许宁！可不许你坏小瞎捣乱！”她挤挤眼皮向人们轻盈地一笑。人们都用眼睛盯住她。
她说：“‘一八’后，正当上海八十万工人组织了抗日救国联合会，派代表要求南京政府立刻๑出兵抗日、要求发给他们枪支抗日的时候，我们北平的学生配合全国各地学生也到了南京，向国民党政府请愿。好呵，蒋介石这时先来了一套妙法，他在央军校召集学生讲了个话，嘿，请听！他讲得可妙哩！”白莉苹喜欢演话剧，不久之后就要去当电影明星。此刻她拿出了演戏的架势，高声学着蒋介石的南腔北调。“‘现在――政府，正在――积极准备――抵抗日本，如果，三年之后――失地不能收复，国不能ม复兴，当杀――’”她用手向自己้的脖上使劲一抹，眼睛一瞪，“‘当杀蒋某之ใ头以谢天下！’”她唯妙唯肖地学着蒋介石的声调、神色，和她那美丽ษ轻盈的姿ู态一对比，逗得满屋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连那个总低头叹气的王健夫也笑了。于一民竟端着酒杯跳了起来。
“谁听他的屁话！”许宁使劲敲着桌抢过话来，“就在蒋介石放过臭屁之后不久，全国的学生就开始到南京轰轰烈烈地游行示ิ威去啦！有名的‘一二五’北京大学的同学打了先锋；接着上海、北平的学生又大批地到เ了南京。他们同央大学的学生一同包围了、打毁了央党部；《央日报》也打的它稀里哗啦。学生们到了国民政府的大门外，高喊：‘反对卖国政府’的时候，嘿！堂堂国府就吓得像一摊烂泥似的把大铁门紧ู紧关闭了起来。……这就是前年十二月十七号的事。知道吗？”许宁说到เ这里突然把拳头向王健夫的驴脸跟前一伸，吓得王健夫赶快一缩头。屋里又是一阵大笑。
“小白，小许，你们聊得好热闹！来，新年无事，让我也说上两句给你们醒酒！”罗大方今天的神色有些沉闷，好像有什么事情在使他不安，所以直到这时，他才开腔。可是一开腔，他的面色立刻开朗起来，谈笑风生，滔滔地像开了闸的流水：“小许，南下示威时，你小鬼头跟卢嘉川一起受‘优待’去了；李孟瑜跑出去带领ๆ人马攻打卫戍司令部；可我们一百八十五人却被绑到了孝陵卫，饱尝了囚徒的滋味。夜里，凄风苦雨，我们睡在冰冷的地上，周围真像坟墓一样的静寂。咱们温尔雅的学生们一旦做了阶下囚，谁个还能睡得着！咬牙切齿的，长吁短叹的，还有诗兴大发即景创น作的……你们知道，寡人我也是才高八斗，在那时候，在那沉沉的黑夜里，为了解除同学们的痛苦，为了使同学们又冷又饿、长夜不眠的时间好过些，我和老徐就编起顺口溜来。功夫不大，我们的杰作就风行一时。在黑暗的地上，这边说：‘哥儿们，再唱唱咱们北大歌！’那ว边也喊：‘再来一个！’我们把监狱、把阴沉沉的孝陵卫军营变成了歌舞场。麦克唐娜小姐的金喉也不如我那粗俗的顺口溜受人欢迎呢。”
“哎呀，哎呀，老罗仁兄，你编的倒是什么惊人的杰作，倒是说出来呀，可把人憋死了！”小崔这女孩瞪着圆圆的亮眼睛听得入了迷，她见罗大方总是卖膏药，急得要跳脚๐。
罗大方一阵哈哈大笑：“小伙们，你们上当啦！我并不会编，编的真是粗俗不堪。不过在那时候，人们实在苦闷无聊这才乱喊一通。”说到这里，他眯缝着大眼睛，摇晃着脑袋，滑稽而豪迈地喊道：“‘北大！北大！一切不怕！摇旗南下，救我华！’此其一也，下面还有――‘既被绳绑，又挨枪把，绝食两ä日，不算什么เ！作了囚犯，还是不怕！不怕！不怕！北大！北大！’”
“好，好极啦！再来一个ฐ！”一个ฐ生人的声音突然把全屋的人吓了一跳。大家扭头向门口一望：原来早ຉ有一个青年人站在门口听着。这人一来，有认识他的立刻欢呼起来：“老卢，老卢，你可来啦！”白莉苹跳上前去紧握住来人的手，亲切地向他微笑道：“卢嘉川，好久不见你啦！”
林道静的心里微微一动。那高高的挺秀身材，那聪明英俊的大眼睛，那浓密的黑发，和那和善的端正的面孔，不正是她在北戴河教书时，曾经一度相遇的青年吗？虽然那ว时只是短短的交谈，但是，这个富有才华的聪睿的人，却给她留下了深刻๑的印象。使她有时还会想起他来。但是此刻，卢嘉ล川却没有看出是她，她也不好意思上去和他招呼。
卢嘉ล川和大伙招呼完了，找个凳坐下，就对罗大方笑着说：“来，伙计，把杰作朗诵完。完了，我也有好作品贡献给大家。”
“对！重新打鼓开张。”罗大方张着大嘴笑了两ä声，又咳嗽两ä声清清嗓接着说道，“那夜里，雨越下越大，我们把大家情绪鼓动起来，人们渐渐安静下去。这时，深夜的孝陵卫只有军营一二未熄的灯火隐约可见，再就是四处守卫我们的岗兵在泥水里来往践踏的声音。突然我们的纠察队走来报告：‘报告！政府当局派了三十多辆汽车，一千多名军警，要强迫我们回北平！’这一声霹雳不要紧，我们又领ๆ着全体同学喊起来了！”他轻松的声调变得沉重了，虽然是低声说着，却洪亮有力。他说：“我们呐喊的声音比刚才还响亮、还有力。
‘不走！不走！先得恢复我们的自由！你们既绑来还得绑去，你们要的是升官发财和小民的血，我们要的是祖国的幸福和自由。自由á！自由！不走！不走！’”罗大方比划ฐ着，挥着拳头、红涨着面孔小声呐喊着。人们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笑了。一阵沸腾的热流激荡在每个青年人的心头。大家目不转睛地望着罗大方，许多人的眼睛里蕴满了泪水。
屋里又沉默了。
那个驴脸的王健夫先走掉了。过了一会儿，人们才开始吃着、喝着、嘁嘁喳喳地说起话来。
“我也来讲个笑话。”卢嘉ล川看看左右的人们微笑着说，“最近听说的这个ฐ笑话，正可以和蒋介石在央军校对学生们高谈三年之内必可收复失地的鬼话来媲美：前几天，正当热河紧张的时候，宋飞到เ了承德。一下飞机，他立刻对热河守军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番动人的谈话。他说：‘你们只管打吧！敢断言，央必为诸君后盾。诸君打到เ哪里，跟到哪里，――诸君打到天上，跟到天上；诸君打到เ海里，跟到海里……’可是热河战争刚ธ开战的第一天，敌人还离着不知有多远，这位宋老官也没上天、也没下海，却人不知鬼不觉地悄悄飞回了南京。”
奇怪，卢嘉川的笑话并没有像白莉苹的笑话那样引起大笑，相反的，人们像被揭破了陈旧的创伤，唤起了痛苦的记忆，都面面相觑地沉默起来。半晌，小崔才低声说了一句：“糟啦！热河一完，华北也快……”
许宁忍不住了，他晃晃自己的拳头，拉拉崔秀玉的衣角，对卢嘉川ษ要求道：“卢兄，请你把最近的形势给我们大家讲讲吧！自从形势一紧张，我、我连课都听不下去啦。”
“是呀，老卢给讲讲！”小崔和白莉苹同时看着卢嘉川ษ。
“不，我比你们知道得也不多。”卢嘉川摇摇头，笑着。
“老卢，谈谈。大伙都要求，谈谈吧。”罗大方亲切地望着卢嘉ล川，对他努努嘴。
看着大伙都对卢嘉ล川流露着一种尊敬而渴望的神情，林道静不由á得对他更加注意了。她很想挨近他，向他招呼，但是，她又有点害羞。这一屋人都比她知道的多，都不同于她过去所接触过的人。他们都有一种向上的热情和爱国爱民的责任感。处在这么个新า鲜的环境，她自惭形秽般只呆在一个ฐ黑暗的角落里，不敢发一言。
“现在的情形确实叫人很激愤！”卢嘉川看看周围的人，低声说道，“叫每一个有良心的国人忍受不下去。自从‘一二八’以后，政府虽然口头上喊着‘一面抵抗，一面交涉’，实际上还是个ฐ不抵抗。最近山海关打了不到五天，驻在那里的何柱国便奉命退出了；热河只打了七天，承德也失守了。现在日寇正准备向长城各口进攻。……”卢嘉川ษ掏出手巾擦擦头上的汗珠，他已经不像刚ธ才那样神色自若了，带着愤慨和富于煽动性的音调继续讲道，“华民族到เ了这个ฐ生死存亡的关头，蒋介石却说我们的敌人不是倭寇而是‘共匪’。几百万队不去打日本，却更加凶残地‘围剿’红军，屠杀和爱国青年。……但是和朱德领导的红军已经粉碎了蒋介石亲自指挥的‘围剿’，得到了很大的胜利……”
“‘宁赠友邦，不与家奴！’”许宁激忿地打断了卢嘉川的话，抡着拳头喊起来，“嘿，知道吗？这就是他们的‘攘外必先安内，呀！”
屋里十来个青年沸腾似的议论起来了。只有林道静仍然坐在角落里不声也不响。她细心地听着他们的谈话。这些话，不知怎的，好像甘雨落在干枯的禾苗上，她空虚的、窒息的心田立刻把它们吸收了。她心里开始激荡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热情。她渴望和这些人融合在一起，她想参加到人群里面谈一谈。但是，由于习惯――她孤独惯了，加上自尊，因此，她一直不为人注意地坐在人们的背后不发一言。
“卢兄，”许宁冲着卢嘉川突然又喊了起来，“卢兄，你说我们怎么办啊？我们的出路在哪里？……”
一屋的青年――包括林道静，听了许宁这句话，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卢嘉川――好像他们的出路都在他身上似的。
一个个的脸上都显出不可抑制的苦闷和焦灼。
卢嘉ล川看看对他流露着无限期望的一屋青年，也向林道静那儿望了一眼，就用低沉的声音轻轻地说：“你们想找出路么เ？对，咱们大家都在找出路――整个ฐ国也都在找出路。那么，出路在哪儿？我想出路就在反抗，出路就在斗争，出路也就在把咱们个人的命运和国家、人民的命运结合在一起。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国知识分能有什么出路？今天，我们首先就要求得华民族的解放，然后才有我们个人的出路和解放……”
“要找个人的出路，先找民族的出路……对！”许宁挥挥拳头点了点头。
“对，是这样！”崔秀玉看看许宁轻声说。
“可是，我还是苦闷……”也有人这样嘟囔。
屋里又沸腾似的纷纷议论起来了。
青年们正在议论着，罗大方แ忽然跳到เ桌边，击了一下桌说道：“嘿，诸位！我说，光研究理论还是不行，现在咱们商量怎么做点实际有益的工ื作吧！”接着人们围着罗大方又热烈地谈起来了。这时，卢嘉川ษ站起身来悄悄走到林道静身边，向她伸出了手：“还认识吗？林道静！”
道静赶快站起身来握住卢嘉ล川的手。脸不觉一红：“认识――北戴河见过你……”
“到北平来啦？你离开杨庄多久了？”卢嘉川ษ语调亲切、自然，好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一年多了。你好？还在北大吗？”道静微笑着，她对卢嘉川也有一种亲切的好像熟朋友样的感情。
没等卢嘉川回答，白莉苹一回头，看见他们两人在说话，她就走过来插了一句：“你们俩早就认识吗？嘿，可没想到。”
“一年多以前我们就认识。而且是在一个ฐ非常重要的时间，非常美妙的地方แ。”卢嘉川ษ向白莉苹玩笑似的述说着过去的情形，“那天，林道静正和我那位老姐夫在争论，真怪有意思。嗨，你怎么不在那ว儿教书啦？现在在做什么？”
道静的脸孔霎地红到耳根。她怎么เ能够向他讲，她不教书了，她做了余永泽的爱人，就什么也不能ม干了。不，这不能说出嘴。她只能红着脸看着卢嘉川呐呐地微笑。
“你问她的情形吗？她有了一块绊脚石把她绊得牢牢的！”
白莉苹看出道静的窘状，向卢嘉川作了个ฐ鬼脸笑着说，“小林可是个好姑娘，可爱的好姑娘，就是她那位老夫绊住了她的腿。”
“小白，小白，过来！”一堆人有人在喊小白。白莉苹向他们两人笑笑：“两位故人，你们谈吧！”就到人堆去了。
卢嘉ล川和林道静两ä人真地谈起来了。而且谈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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