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阵，然后站起身走近道静的身。又对道静痛，我们一边谈好不好，他对砰然关上的房门望望，这时，她红涨着脸激愤得说不出一句话：”
道静竭力。一种油然而生的，小林，你该早点给他做饭才对。我们的谈话不要影响他。你把炉搬进来，你一边做饭，倒是卢嘉川老练、？“这位余兄我见过。既ຂ然他急着要吃饭，使得她的眼睛明亮起来，她靠在桌边，小声说，还带着刚才：“卢兄，这些天，明白了好多&#x，我读了好多书，我的精神变了。……”她红着脸不知怎样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沉默了一下，看见卢嘉川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慌乱和激动，于是她才完全镇静下来，开始向他报告起她所读的书，这些书所给与她的影响，以及她心情上的变化来。她越说越高兴，渐渐全部消เ失了刚ธ才的慌乱和不安，神采飞扬地歪着脑袋，说：“卢兄，多么奇怪呀！怎么เ这么快我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好像年轻多啦。”
屋里顿时陷入沉默。
她的话刚ธ完，一个ฐ健壮的、面孔红红的漂亮小伙，带着青年人一股天真的激奋的神气，一下跳到桌旁้，抢过了她手里的酒杯，高举到เ头顶上，呐喊着：“我抗议！在这新า年之ใ夜，我要大声向反动的国民党和国民政府抗议！蒋介石的不抵抗主义葬送了东北三省，使三千万无辜的同胞在水深火热当了亡国奴隶。我抗议，大声向南京……抗议！”
这是多么深挚的刻骨相思呀，而且他是救了自己生命的人！于是在余永泽的眼泪和拥抱，她答应了他的要求，决定和他搬到一起去。
余永泽的眼睛忽然潮湿了，接着，大粒泪珠滚滚而下。他瘦削的手指用力捏住道静的手，使她感到了疼痛。道静惊奇地看着他。半天，他才用沉重的低声说道：“静，请告诉我实话――如果不爱我，如果我不值得你爱，那ว么……告诉我实话吧！”
“对！”李孟瑜说，“老卢考虑得对。我们绝不能ม轻视敌人。
从“一八”事变第二天起，上海ร、北平、天津、杭州ะ、太原、西安……许多城市的青年学生，立即展开了广泛的抗日救国运动――罢课、请愿、游行，要求国民党政府出兵抗日。可是，抱定了不抵抗主义的南京政府，竟毫不理会人民的要求；到了一三一年的十一月二十五日，他们更打电报给驻在“国联”的施肇基，叫他向“国联”提议划锦州为“立区”，由国际共管，而以队退入山海关内为ฦ交换条件。这个拱手把东北让给帝国主义แ的卖国计划，更加激怒了全国人民，于是，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并且纷纷跑向南京去提出抗议。而这次北京大学更首先打起了示威的大旗，也奔向了南京。
道静也坐在桌边，低着头，好像大病刚愈一样衰弱无力。停了一会儿，她仰起头，不好意思地看了余永泽一眼，低低地说：“谢谢你，不然，……可是活着也没意思！……”说到这儿，她又低下头来不出声了。
“他……”一道温暖的热流，缓缓地流过了道静冰冷的全身。她冻僵了的心遇见了这温热的抚慰，死的意念，突然像春天的冰山一样坍倒下来了。她慢慢爬起身来坐在沙上，雨水顺着头发流到全身，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浑身颤抖着，牙齿打着战，她勉强挣扎着站起身来，那个青年又说话了：“冷，你受不了，我送你回去。”
校长似乎ๆ看出了她为难的神色，毕恭毕敬地笑道：“您贵姓？——姓林，林先生，请不必客气，既然远道访亲，他们不在，您有什么为难的事，我和清有同仁之谊，可以谈谈。一定要尽力帮忙。拙号余敬唐，就是本村人。”
道静这时才看出这是个ฐ瘦小的穿着长衫的年男人，果然是乡村的“先生”模样。听见说他本人就是校长，她高兴地急忙问他：“听庙里一个老头说，张清不在这里了。您告诉我，他和我表嫂都到哪儿去啦？”
女学生仍然痴痴地望着崖底下的海水，望着海上的白色孤帆，好像什么เ也没有听见。
这女学生提着她的行李，在站台外东张西望了一会，看不见有接她的人，就找了一个脚๐夫背着行李，向她要去的杨庄走去。
道静走在红楼ä后面的大操场上。她在人群找许宁，找卢嘉川ษ，找罗大方，但是谁也没找见。看看没有一个ฐ认识的人，她只好站在一堆人群的外面，心里兴奋，可又有点儿懊恼。渐渐，人越来越多，看看总有三四百人了，只是她还是孤零零地站在人群的后面。突然，此起彼落地响起了雄壮、嘹亮的口号声，这声音使她蓦地激奋、欢快起来。
“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进攻！”
“反对卖国求荣的国民党！建立民众政权！”
“纪念‘三一八’，青年学生自动组织起来，打倒日本帝国主ว义！”
声音是那么激昂，那么เ愤慨，那么เ有力地震撼人心。道静站在不甚整齐的队伍外面真想跟着人们振臂高呼，不知怎的，却又慌悚地喊不出声来。她拿着小白手绢一劲擦额上的汗。这时靠她旁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学生，小个，黑黑瘦瘦的，穿着破旧的蓝ณ布夹袍，披着短短的头发。只见她不慌不忙，和着人群的呼声喊得非常响亮、有力，而且好像还在领ๆ着人们喊。道静望着她，暗暗羡慕她，“她真是勇敢呀！
……”正想着，那女学生发现她窘迫不安的神情，就对她点了点头：“你第一次参加吧？一个人吗？”
道静看见她先跟自己说了话，真高兴得很，就凑近她，急忙回答道：“一个人。熟人还没找到……你是哪个学校的？”
“北大。”女学生拉住道静的手，神态亲切而自然，“我第一次也是不敢，后来和大伙一齐喊就不怕了。你来，你来跟我们在一起吧！”
许多许多年轻热情的眼睛都投射到道静的脸上、身上，那么亲切，那ว么热烈，似乎ๆ在希望这个陌生的女孩，能ม够参加到他们的行列ต里面来和他们成为一体。道静突然胆大了，勇气增加了。她拉着那个北大女学生的手，向前冲到一座摆着几张凳的讲台前，在那上面一个戴眼镜的矮矮的青年正在激动地挥手讲话：“同学们！同志们！国民党不久ื就要崩溃啦，革命就要来到เ啦，我们要自动武装起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国民党！拥护国！拥护苏联！拥护华苏维埃政府！……”
他的口号声随着飘散着的红绿传单震响起来了。道静清脆、热烈的喊声，也随着人群雄壮、激昂的呼声一起震荡在这春天的古老都城的上空。她旁边的那个北大女学生喊什么，她也喊什么，这时，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明亮，心头激动得狂跳。——第一次，她感到了群众的巨大的力量。她不再孤单，不再胆怯，她已๐经是这巨เ大的人群当的一个……
正当道静兴奋地胡乱想着的时候，突然警笛狂啸起来，那个正在讲话、喊口号的人，稍稍一怔，一下跳下了讲台。接着另一个人却立刻๑跳了上去。突然，道静的眼睛睁大了，那穿着黑棉袍、带着从容不迫的风度登上讲台准备讲话的不正是卢嘉川吗？她赶快晃晃那个北大女学生的手，小声说：“你看，我那ว朋友——也是我的老师上去讲话啦！”
“他？卢……”那个女学生似乎认识他，她把道静的手握得更紧了。
挟着暖意的春风，轻轻吹动卢嘉川ษ整齐的短发，他站在一张凳上，在警笛越来越近的狂叫，用炯炯有神的眼睛扫射了一下全体站着的人群，开始用低沉的有节奏的声音讲起话来：“同学们！同志们！睁开眼睛看看这血腥的现实吧！”
他的话刚ธ一开始，立刻有力地吸引了全场的人群。嘈乱的嗡嗡声即时静了下来，几百个人昂然不动、鸦雀无声地仰头望着他那ว沉静的富有表情的面孔。“我们每个ฐ青年都有着雄伟的抱负，都热望着祖国的富强和个人有远大的前途，……多少革命的先烈就是为ฦ了这些，才前仆后继地流血牺牲了！‘三一八’的烈士就是这样流血牺牲了！我们在庄严地工作，我们在刻苦地学习，我们就是为了在国实现一个美好的社会而奋斗不息！可是反过来看看我们的统治者吧——他们荒淫无耻，他们对外奴颜婢膝，甘心卖国求荣；对内可就摆出了老爷架，屠杀、逮捕、奴役、监禁，……人民的生活，痛苦万分；而我们青年们自从国民党执政以来遭屠杀、暗害的更有几十万人了。几十万人！如果摆成行列，那么เ，多少个北大这样的大操场也安放不下呀！这是对内，他们是这样‘勇敢’而残忍；可是我们再看看他们怎么เ对外：现在，日寇正在加紧进攻冷口、喜峰口、古北口，……当地的守军激于爱国义愤自动起来抗战，和日本人打起来了。可是看看我们的蒋委员长怎样做，听听他怎样说吧。他下令驻守平津长城之ใ间的三四十个师，不许抵抗日本，却叫他们监视抗战部队，他对全国的抗战军民堂皇地下了命令，恐吓说：‘有侈言抗日者，杀勿赦！’……”
“打倒日本强盗！”
“打倒认贼作父的国民党！”
激怒的、雄壮的呼声刚刚打断了卢嘉ล川的讲话，一阵急迅的枪声突然响了起来，这声音像一阵晴天的霹雳，人们开始惊悸地四外观望着。
“同学们，同志们，反动统治就快要崩溃了！我们人民就要站起来了！”卢嘉ล川昂然站到เ凳上，好像并没有听见嗥叫着的枪声，依然镇静地准备讲完他的话：“诗人雪莱说过：‘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人群又是一阵热烈的呼应。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道静眼里含着激动的泪花轻轻地喃喃着。
这时狂鸣着的枪声已经砰砰地在人群的头上呼啸起来了。人群发生了骚乱，有大声喊着口号的，也有乱跑起来的。
道静惊惶不安地看看她旁边的那ว个女学生，又望望凳上的卢嘉川——他们都严å肃地静静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似乎在等待什么。道静的心稍微安静一点，不自觉地靠拢了他们。她仰脸望着卢嘉川，心里慌乱ກ地想：他怎么เ还不动弹呀？……
“不要乱！”听见纠察队跑来报告完了情况，卢嘉ล川高声挥手喊道，“同学们！同志们！反动统治者的血腥镇压又来了，我们已经被包围了。但是勇敢的战士是不怕威胁的，我们拿石头、拿拳头也要和他们拚！我们向外冲吧，冲到街上继续游行！”
刚才零乱了的队伍，经卢嘉川ษ这么一鼓动又组织起来了。
八人一排，臂膀挽着臂膀，怀里揣着石块，高呼着口号一直向北大红楼前的大门冲过去。那个北大的女学生，成了道静这一小队的队长，她不慌不忙地指挥着人们向外走着，道静紧挨着她，也昂然地迈着大步。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๐经沸腾！
……………
歌声突然像爆发的山洪，在继续的枪声悲愤地倾泻在广漠的春天的上空。人群更加激奋了，队伍更加整齐了。
“站住！不许动！——再动，开枪啦！”荷枪实弹、浑身黑老鸦一样的警察，对着这些手无寸铁的青年人，好像对着百万雄兵的大敌一样，有的端着刺刀，有的举着大枪，有的拿着木棒，从四面八方杀了上来。这时，罗大方再也憋不住了，他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钻到队伍前面来，他洪亮的嗓音，震响在空：“冲呵，冲到街上去呵！踏着‘三一八’烈士的血迹前进呵！”
人群一齐怒吼着，应和着：“冲呵，冲到街上去呵！踏着‘三一八’烈士的血迹前进呵！”
前面的队伍还没有冲到大门口，军警已๐经和他们短兵相接地混战起来，一阵呼喊，一阵枪柄、刺刀、石块的对打，两ä边的人群都大乱了！军警拦不住学生，向学生们的头上开了枪；学生们就拚命地扔开了石头块。前面的一对打，后面埋伏的警察宪兵之类的“武士”们也都跳上来开始逮捕捆绑起人来。
“打！打死这些刽手！打倒国民党！”学生们狂怒地呼喊着。
“捉！捉这些拿了卢布的！”警察宪兵们也凶恶地大嚷着。
在混乱、厮打，道静看不见卢嘉ล川，也看不见她旁้边的那个ฐ女学生了，她扔完了石头，心里可慌起来。这时有的警察拿着手枪，有的拿着木棒东追西跑，四面捉人、打人。
许多学生头上流了血，也有的被警察绑架着往外拉。道静身上挨了一棒，警察刚要捉她，她一窜，窜到เ另一堆人里。一到这里，一下把她吓呆了！只见那个北大女学生正和一个ฐ穿黑呢制ๆ服的胖在狠命厮打。——这瘦瘦的女学生，忽然变成了勇士，她矫健灵巧ู地揪住胖的衣领，死命抓他的脸、咬他的手。胖喘吁吁的像一头母牛，东倒西歪地回击着女学生，把她的旧旗袍扯碎得一直露到胳膊肘。
“你这恶狗阎庚！你这内区的狗区长！你来这儿抓了多少好青年呀！”她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好像要一口咬死这条警犬。这个内区的区长阎庚正指挥着喽罗捕人、打人，看见这个ฐ瘦小的女孩，想找便宜轻薄一下，不想碰了个没趣。这瘦小的女人竟这么有力气，简直叫这位胖区长大有招架不住之势。当他发现周围没了他的人，跑上来的都是红了眼的学生时，他吓得杀猪般大叫起来：“来呀！快来这儿逮人呀！”
“狗东西！嚷什么？让你也尝尝群众的铁拳头！”几个ฐ学生一齐扑到他身上，砰砰啪啪，有力的拳脚๐，几下就把他打得鼻青脸肿、嘴歪眼斜，滚在地上爬不起来。立刻，他惊慌的呼救声混在高声的喊打声：“救命呀！来人呀！救命呀！不得了啦！……”
“哈哈哈！”有的学生高声笑起来了。道静跳上去拉住那勇敢的女学生，想掏出手绢替她擦擦脸上的血痕，但是一阵急促刺耳的枪声和一阵混乱的冲撞，又把道静和她冲散了。
“救命”的武装ณ警察闻声赶到เ，那ว胖惊慌、恼怒地指着一群学生用破锣样的嗓嚷叫道：“先逮她！先逮她！那小臭娘们好厉害呀！”
那瘦小的女学生混在一群男女学生当跑开了。她跑得好快，但是警察追的也快。道静一边跑着，一边拿眼瞟着她那边，心里又急又怕，眼看女学生就要被他们抓住了，呵，怎么เ办呀！正在这时，想不到这女学生回过身来猛力一撞，正撞到一个跑步前来的警察身上，把他弄了个大彳亍，意外地她又扭头跑走了。她灵巧地急步往前跑，在人群迂回前进，警察和那个胖区长都一齐在后面紧追。因为要追这个打了区长的人，这伙警察也顾不得去捉别ี的人。道静一直跟在那个女学生后面跑，看看那女学生跑向了红楼，看看警察又要挨近了她……
“前边截住！截住！”女学生刚ธ刚跑进红楼的入口，一个警察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她。道静吓愣了。自己也忘了跑了。正在这千钧๕一发的紧ู急关头，那捉女学生的警察猛地被一个人一脚๐踢出好远去。急急跑上前来的道静，看出踢倒警察的那ว个人正是卢嘉川。一霎间，她的心里说不出来是多么高兴，她忘掉了眼前的危急境地，竟跑上去和他招呼：“卢兄！卢兄！……”她想和他说什么，但是卢嘉川却没搭理她，他向左右迅急地瞥了一眼，就把她和那个女学生还有两个男学生一起往一个木门里使劲一推，急急地小声说：“快！进这个门，下地下室，往右拐——在印刷所里有人掩护你们。”
不容道静再说什么，那女学生一把拉住她，一直就照卢嘉川说的方แ向，摸着黑走进了北大红楼下面的地下室。
下面的灯很少，阴森森的。当他们刚刚ธ向右一拐时，一个年轻的印刷工人截住他们低声说：“你们藏一藏，一会儿就过去了。”
“谢谢你！”那女学生大大方方地拉住了工ื人的手，他们一同走向一间堆着破烂的小屋。工人叫那ว个女学生和道静进了这间小屋，接着把灯一熄，把门一锁，领着另两个ฐ男学生别处去了。
道静虽然欣庆自己和那女学生脱离了险境，但她担心着卢嘉川，也担心着领头呼喊的罗大方。警察眼看就跟上来了，他，他们能否跑得脱呢？在黑暗，她摸着那女学生的手说：“你看，他——卢，还有那ว个罗大方他们要不要紧呢？”
“我看，不要紧的！”女学生握住道静的手小声地说，“今天来的多半都是内区的土警察，都是些笨蛋菜货。老卢机警、有办法，他会跑掉的。嗯！你也认识罗大方吗？”她好像有点儿惊奇。
“认识。”道静心里反而比刚才更乱了。她默默地坐在一只大木箱上，想到刚才火热的斗争场面，心头澎湃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激昂的热情；生平第一次，她看见反动统治者用残酷的手段来对待这些纯洁、爱国的青年，卢嘉川、罗大方和那些流着鲜ຒ血的人，他们是多么勇敢，他们竟把生死置之度外无所顾ุ忌，可是自己้呢？她想到自己躲躲闪闪的情景，不自觉地向身边的那女学生望了一眼——黑暗虽然望不见她的面孔，但是她那坚定勇敢的眼睛，她那狠狠抓破了区长的脸的小手却仿佛宝石样发着光辉在她眼前闪耀。她的心头被沉重的不安和惭愧占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