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静把到北大之后所经过的一切情形说给了江华，这比我一，老江：有一些就是她造，可是，她微微皱，最后。而另一件就是，我到เ北大来一点作用。说起来这个还是比较容易忍受的；而叫我最痛苦、最不好忍受的还有两件事，一件是王晓燕——你知道她原来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现在却成了我最大的敌人。我来北大工作所遭受的一切困难和挫折，“来这里不过一个多月。除了小时候、，我也记不清托派打了我多少嘴巴，北大的工作毫无进展。我对不起党对我的希望……”说到เ这里，抹去浮ด在眼角的一，她抬起头来，“上级也不来人，真把人急死了。黧黑的脸上已经有了风霜和劳&，”
江华穿着破旧的呢大衣。连鬓胡须也特别清楚地显了出来。他搓着手，在屋地上站了一会儿，打量了一下道静，又向寒冷的四壁看看，这才微笑着说：“怎么样？这些日一定很苦吧？”
“是呵，很紧张呵……”侯瑞笑笑，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情况确是紧ู张得很。”道静看侯瑞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就接着说道，“你们一定也听说了，前几天天津市长程克通电国民党当局，公然要求‘五省防共自治’；日本军队从昨天起，开始在北宁、平汉两条铁路上大演习，就以北平为‘假想敌’，所以清华吓得要搬往长沙；东北大学也有信搬太原……事实上，咱们教育界都在准备上最后的一课。……”
改名路芳的林道静和他们都握了手。然后坐了下来，微笑着说：“你们谈吧，别妨碍你们。”在道静没进来之ใ前，他们正谈着什么，一见她来就打住了。她希望他们仍然谈下去。
“父亲吗？”林道风掏出精美的手绢一边挖着鼻孔一边说，“他老人家缺钱花，想起口外的地虽然都卖掉了，可是卖的价钱太便宜了，就叫我帮他再去向佃户找找地价。他先到เ热河去了；现在，我留在北平去运动热河省政府秘书长的姨太太。不然，不用武力压迫那ว些穷佃户，钱可不大好弄。”
道风掏出手绢拂去椅上的尘土，才坐下来问：“那么，姐夫呢？”他把眼球一转笑着看着姐姐，“他是做什么的？很有钱吗？”
“你为什么吃官司？”几个女人几乎同声这样好奇地探问着。
“为什么打官司呀？”
戴愉点了根纸烟，吸了几口，忽然慢地问道静道：“请问你，老卢是不是有些东西存放在你这里？他最后和你见面时，都分配你做些什么工作来？”
“林同志，你很关心他哦。”戴愉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并且冲着她喊了一声“同志”。
他已经被押在北平宪兵司令部的监狱里两个多月。残酷的刑é罚并不曾动摇他的意志，他顽强地斗ç争着。虽然他被打得死去活来，但是，为ฦ了争取公开审讯，为了争取改善政治犯的生活，他仍然领导了监狱的绝食斗争。这是绝食之后的第三天，他们正准备把政治犯在这里所遭受的非刑拷打和非人待遇写成一篇消เ息，通过一个在狱的“关系”传到社会舆论界ศ的时候，卢嘉ล川突然被提出来审讯。他的双腿被老虎凳轧断了；十个ฐ手指被铁扦刺得鲜血涌ไ流；他被打得奄奄一息，已๐经不形了。但是任何敌人渴望得到的消息和秘密，没有从他嘴里透出一个字。他怀念着，时时怀念着教育了他、培养了他的李大钊同志。他准备着，准备为ฦ他所景仰的事业流尽最后的一滴血……但是狡猾的敌人并没有即刻枪毙他，在他被打得昏昏迷迷的时候，有一阵，他仿佛听到了两个刽手的对话：“这小完啦，还费这个劲干吗？赏给他一颗黑枣多干脆！”
半夜里，卢嘉川从小囚房的地上醒转来了。他醒来后的第一个意念是“渴”。他干裂的嘴唇，凝聚着黑色的血，好像燃烧似的发燥，嗓里又咸又苦。
说到这里，许宁看着没法再说下去了，就赌气跳起来奔向门外。走出去两步，他又回过身来，看着还在啜泣的母亲悻悻地说：“妈，不用哭啦！我不去还不行吗？——哼，如果我一定去，你也没办法。真糟糕，为ฦ什么我总要同你商量呢？……”
他的神情沮丧不安。最后一次——他必须再和母亲作最后一次的交涉。
“得啦，你不要倒打一耙！我真是为你好。你看他那ว酸溜溜的样儿有什么爱头呢？嘿，小林，你看老卢怎么เ样？活泼、勇敢、又能干又漂亮，你要同意，我给你俩介绍介绍好不好？”
“小林，昨天‘五一’你去参加游行啦？”白莉苹挤挤眼皮顽ื皮地一笑。
这时，他心里开始有点儿惭愧和负疚的感觉：这多人都不怕，她都不怕，我怕什么呢？他很想冲上去从人群救出林道静，正像北戴河杨庄的海边，他在大雨救出林道静一样。可是，一种洞晓世故的敏感，使他清楚地看到：此一时彼一时也，情况不同，如何能ม够乱ກ来呢？他刚刚给自己选择了一条不可冒险的道路，忽然，一颗弹清脆地从他头顶ะ上呼啸而过，这下可把他吓坏了！他的脸色煞白，手指头不住地发抖。定了定神，下意识地向四周一看——世界是不是还完好的在他身边存在呢？他是不是负了伤就要倒下去呢？他举起软弱无力的手臂向头上一摸：没有窟窿，弹也没有挨着皮肤，他还好好地活在世上。他刚刚放下心来，忽然又有一颗弹飞过去，他再也顾不得想林道静，也顾不得再摸摸受伤没有，拔起脚๐来就向回跑。他想跑得离操场远些，可是一想：人怎么也没弹跑得快，于是他一蹿就蹿回到图书馆的院里，三步两ä步奔向了阅览室的大房间。
几个静坐读书的学生也都坐不住了；连图书馆的管理员都跑到院里，他们同时向空各处观望着。
“什么？你要干什么去？”余永泽惊愕地瞪着道静。
“参加！”道静毫不迟疑地说道，“你也去吗？老卢呢？”
第一次听到有人鼓励自己读书，道静感激地望着那张英俊的脸。
“好像个糊涂虫！”林道静天真地迸出了这句话，自己้也不禁为在一个ฐ刚刚ธ认识的男面前竟放肆地说出这种话而吃惊了。
这老头儿的神经忽然紧张起来，他拿着烟袋的手有点儿哆嗦。但他克制着，慢慢地把烟灰磕打出来，和烟荷包一起收拾好了，装ณ在腰里，然后所答非所问地说道：“大少爷，您是念书人，什么เ不明白，……我种您家那ว东洼的地，连着三年闹水，粒不收，老伴儿饿死啦；您五福兄弟饿的跑走当兵去啦；家里只剩下我跟狗儿娘、小狗儿，……还有五福的妹玉来――她，她叫我狠心卖给人家，也不知山南海北的哪儿去啦！……”
“不啦，不啦！……”老头一边拙笨地谦让着，一边早接过烧饼大口吃起来。余永泽走进了用幔帐隔开的里屋去，外面道静只好一个人陪着老头。老头儿狼吞虎咽地一气把烧饼吃光了，然后掏出旱烟袋，吸着烟，眯着眼睛感激地看着道静笑道：“您是我们庄上教过书的林先生是不是？”
按着地址找到了东单三条一座红油漆大门的阔公馆。她被引到เ一间华丽ษ的、有点东洋味道的客厅里。等了许久才出来一位西装革履、留着两撇仁丹胡的“老爷”。这位“老爷”见了道静倒很客气，让烟让茶，一开口就问道静多少岁了，上过什么เ学校，一边问，一边用两只贼溜溜的混浊的眼睛不停地向道静身上打量。道静感到很不自在，但她勉强忍耐着回答。最后她问那人：“先生，你的学生在哪儿？他读几年级了？都补习什么功课？”
她穿了晓燕的绿呢大衣，把自己打扮得整齐、漂亮些，然后挟着小小的漆布包走出门去。刚走到เ大门口，碰见晓燕下学回来，她拦住道静问道：“小林，又到哪儿去碰运气呀？”
从山海关外开进关里的火车忽然一辆辆全装满了哭哭叫叫逃难的人，靠近北戴河车站的杨庄群众，听说这个ฐ情况，已经有点儿惊奇了；接着又听说日本海ร军占领了秦皇岛，杨庄村里就沸腾起来了；从秦皇岛和秦皇岛附近村里逃到杨庄来的男ç男ç女女和小孩再一拥塞在街头，杨庄的群众就更加人心惶惶。学校停了课，家在附近的教员回了家，就是本村的教员也不到学校来。关帝庙里冷清清地只剩下道静一个ฐ人。
夜深了，她太疲倦了，睫毛调皮地打起架来。写完了，还没容得再看一遍，她就穿着衣服倒在床上睡着了，这时她手里还紧紧ู捏住那一包信。
“回去吃饭吧，留神把身体饿坏了。”青年和悦的声音好像对熟ງ朋友说话一样，又说了一遍。他留着短分头，穿着黄色卡叽布学生制ๆ服，眼睛虽然不大，却亮亮的显着灵活和聪慧。这样的人在农村里是少见的，道静不由á得对他注意起来。
她这样整日坐在岩石上，附近的农民和孩们都惊异地望着这浑身素白的、令人奇怪的年轻姑娘。
林伯唐熟读过四书五经，也研究过康德和孟德斯鸠，不过最使他醉心的还是科班出身的翰林学士。所以他对女儿啧啧赞叹她上了学就等于了秀才。
她的小腿被拧肿了，胳ฑ膊被咬得透出一个个红血印。但是小道静不哭，不求饶，没有一滴眼泪从她倔强的眼睛里流出来。在这个家庭里，她就这样像小狗似的活下来了。家里所有的人里面，只有一个年老的佣人王妈关心她、心疼她，常常偷着照顾她。但是还不能ม叫徐凤英知道。道静当然也爱王妈，她肚饿了，身上冷了，总去找王妈；她的眼泪也只当着王妈一个人流。
侯瑞还是不慌不忙地，眯起两只离得远远的眼睛，说：“路芳，感谢你，也感谢党，感谢群众。想不到北大这个藏龙卧虎的地方แ，散兵游勇这么多。过去，我也知道同学们对时局的关心、苦闷，有些积极分十分活跃。可是，我没有把他们和整个形势联系起来；没有重视这些力量，所以造成北大的工作停滞不前。”谈到เ这里，侯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下去了。
道静的神情也很严肃，她用沉思的眼睛瞅着侯瑞：“我想，党的工作要是不和群众相结合，那就是没有根的草不会有生命、有力量。可是群众运动要是不和党的领ๆ导相结合呢，那ว就是无头的鸟，永远不会搞出什么结果，永远不会找到正确的道路。从世界ศ语学会那ว个讨论会上，我才深刻地体会了这个道理。侯瑞，你看是不是这样？”
侯瑞的神情很特别ี，他不回答道静，却死死地盯着她，好半天才突然说道：“路芳，我已๐经想出办法来了！把那些散兵游勇，把那些自发的积极群众都吸引到我们的周围，都分配给他们具体的工作。通过他们在各个班上再组织起一定数目的可靠群众。这样，党和群众的力量结合起来，我看那些老法［当时北大学生对法西斯派的一种鄙夷的称呼――原注］就闹腾不起来。然后改选学生会――把各个班上的学生会一个ฐ一个ฐ地拿到我们手上来。那ว么全校统一的学生会就会成为我们的，还会有问题么เ？”
“原来，他是有能力的，可就是过去没有使用它。”道静看着侯瑞那两只离得远远的眼睛里闪烁着激动和智慧的光芒，心里不禁这样想。接着道静也激动地对侯瑞说：“侯瑞，还是你了解情况，有办法。这次要是一个班一个班地去发动、掌握，我看情况一定和上次不同。我想只要积极地发动群众，及时抓住群众的苦闷心理给以启发引导。要是群众都起来了，那ว几个老法又算得了什么呀！”
侯瑞点点头笑了。这个晚上，他们第一次融洽地、意见一致地商讨了北大工作如何迅速开展的问题。来北大以后，道静也是第一次那么เ香甜地熟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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