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轰地一声围住了面包车,没指望了,看着在地上翻动着的货。瓷器肯定是没有了,沮丧地看着乱哄哄的场面,七手八脚就往外搬东西。也不管。留好单子,等着索赔吧,哪还落得了好。小齐望望我,眼里是询问。我长叹一声,走吧,我和小齐站在人群,我们要,又是车祸又。
小齐把脖子在敞开的衣领里扭了扭,问我:我气恼地皱?还要等多久ื啊:我怎么知道!
四周一片漆黑。
山道消เ。天还没有亮,山也断了,只看见天,白茫茫的天,阔大无边,像一块泛旧的幕布,从上直垂而下。我想停住脚步,可脚๐下是一个下倾的陡坡,我刹不住,又往前冲了几步,这下,我看到了水——在万丈深渊之下。
我是莉莉的朋友。
噢,是你。她笑了,显然认得我。
我说了来意。她点头微笑,说好的。
我能进去吗?
可以,进来吧。
看得出她很高兴。我绕过长长的柜台,进入姑娘们的工作区。背后有人忿忿地看我。别生气,老兄,这就是关系。
我的事没一会儿就办好了。可我仍坐在那姑娘身边。不时还帮她一点小忙。她很高兴有个帮手,笑得更好听了,小脸红扑扑的。我喜欢听她们的叽喳声。我自己是不是有过这样的时光,我记不清了。忽然,落地长窗那ว儿生了一件事,让我不可抑止地大笑起来。姑娘莫名其妙。我手指着窗外。可是那ว儿已经走上来几个电视台的人,一个姑娘,身后跟着个ฐ扛摄像机的小伙。我笑的不是这个。刚才有个身材高大西装革履的小伙子,一边往悬梯上走,一边回头向下面看那几个拍电视的人,结果一头撞上了门前的雨檐。那ว一下可不轻。我听到沉闷的一响,“嘭!”小伙子啊了一声,声音很低。那两样都够他受的:撞击和恼火。我还想看清楚他的表情,向门口张望,可是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却没看见捂着脑袋的人。
让姑娘们兴奋的正是这个,电视台的人来了。有三个扔下手中的活抢着往洗手间跑,到那个ฐ管排泄的地方แ去锦上添花。我身边这个没动。真是好样的。可她怎么เ也算不准数字了。这回又是我帮了她忙。她冲我妩媚地一笑。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像是变了个人。
摄像机在屋里扫了两圈就走了。女导演不喜欢这群丫ฑ头。
老女人!姑娘们骂她。可我看那导演与她们差不了几岁。
电视台的人一走,天就黑了。
白天到事务所来,在这房子里办事,是赏心悦目的。落地长窗视野开阔,门前的木质悬梯没有扶手,似乎危险,但视觉效果极好。远处是大海,大海上是蓝天白云,一条黛色的公路随着大海的曲线延伸到远处。近处,在悬梯尽头,大门的一侧,摆放着许多花草,在那后面,就是黑黝黝的,长年渗水,长着苔藓,草木葳蕤的山体。鸟鸣阵阵、花香袭人。真是人间天堂。可是,到了夜晚,情形就换了一个样。屋外黑乎ๆ乎的,风呜呜地吹,植被沙沙作响,不知哪里传来持续不断的滴水声,像年老体衰之人得了尿失禁,听着让人既不舒服又惴惴不安。谁都要老的。
姑娘们都忙着收拾。马上下班了。这会儿她们吆三喝四,结伴去洗手间。有人低声地交头接耳。我的姑娘不满地咕哝:又在说那件事。
什么事?
事务所里闹鬼。
有鬼?是真的?什么样的鬼?
我后悔留在这里。留下是因为我觉得跟这些姑娘们呆在一起总比一个人回家面对冷壁清灰要强。
我遇到过一次,它一闪就没有了。她一边对着镜子补粉一边说。
是什么样呢?
没看清楚。其实不算什么,它不伤人,只不过喜欢恶作剧。
它做什么了?
有时在人家的茶杯里放头,有时在别人上厕所的时候嘭嘭嘭敲门。最可怕的一次,它在一个人——那个人现在不在这里了——在那ว人的包里放了一块肉,人家都说那是人肉……真的,是人肉,拳头大一块,软软的,没有血,有点白。
我倒吸一口冷气。
你们怎么还敢来上班?
它不是经常出现。可是这两个ฐ星期它出现了三次。有一次,经理办公室里突然冒出一只死猴子。真让人害怕。
正说着,一个瘦削的男子走进大厅。他长得像英国人。是他的条纹背心使他像。英俊的经理对正在收拾包包的姑娘们说:明天早上七点,火车站集合。姑娘们先是吃惊,有一个ฐ问去哪里。另一个问干什么去。去旅游。经理说。噢——姑娘们欢呼着拥向经理。他倒退了两步,看见了我。
我也去,行吗?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提出这要求。但是经理却答应了。
可以。不过你得帮我办件事。
我已๐经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坐火车了。我常用的交通工具是汽车和飞机。不过,凭良心说,现在的火车是越来越漂亮,越来越舒适,度也越来越快。火车也像事务所一样,两旁都是大玻璃窗,视野开阔。在这个ฐ运动的房子里看外面,就像是在童话世界ศ里。可是姑娘们还不满足。她们蜂拥到车头,在司机背后叽叽喳喳。车头四面全是玻璃。
哇,真美啊,感觉就像在飞!
那你就飞吧。
不,我还要一个帅哥带着我一起飞。
哈哈哈——
……
忽然,车头前出现了一张脸。旋即消失在车头下方。我清楚地看见他朝姑娘们,或者是朝压向他的巨大机器望了一眼。也可能是向上帝出最后的呼喊。姑娘们惊叫起来。她们也都看见了。那张脸异乎ๆ寻常地白。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个年轻男ç子。绝对不过3o岁。
天哪,有人卧轨!我甚至没有听到任何响声。连沉闷的“嘭”都没有。停车也来不及了。可他们会停车的。安娜遇到过两次卧轨,一次别ี人,一次是她自己,两次火车都停了。火车在轨道上颠簸了几下。见鬼!火车可能会出轨,他害了一车人!我惊恐地想。但是火车没有减,飞快地向前冲。
怎么不停车,至少该核实一下。我提出异议。
不用。副驾驶回过头面带微笑地说:用不着停车。
有人自杀!
对,是自杀。昨天下午他就给我们打过电话,说他要卧轨。
那——
副驾驶做了个ฐ手势:用不着担心,要死的人意志非常坚定。如果不坚定,就不会去死。
姑娘们暴出更大的笑声。她们看见了驴。不过,当火车进入山区时,她们安静多了,连我也恹恹欲睡。实在没风景可看。
经理带着姑娘们去泡温泉。
我拿着经理给的地址,走进一个村庄。庄子里静悄悄的。我来到依山而建的一户人家。门上的对联我一个字也不认识。
一个年轻的农妇给我开了门。我把经理的纸条递给她。她看后,从里屋喊出一个跟我一般大的姑娘,让我跟着姑娘到东面(也可能是西面)一个ฐ屋里去。她用方言说话。我连那ว姑娘的名字也没有听懂ฦ。姑娘向我招手,我跟在她后面走到เ院子左边,一扇对开的门前。姑娘开了门,示意我跟她进去。我一走进去,姑娘就关上了门,咔嗒一声上了锁。
房子像山洞一样,洞很深,里面出红红黄黄的光,反射在彩绘的石壁上。洞里的陈设都是古董,但却异常鲜艳。石壁上有彩绘,图案古朴而怪异。那些流畅的曲线,看久了让人头晕。姑娘嘱咐我跟着她的脚步走。这回她说的话我听懂了。但是我现照ั着她的话做实在很困难。她沿着洞壁左边跳几下,右边跳几下地向前走。我看见,她跳过的地方แ都是黄澄澄的,像是用黄金打造的落脚点。这些点沿着洞壁向内延伸。但她不是每个都跳。她嘱咐我别跳错了。嘴里这么เ说,她停也不停一路跳到前面去了。我不得不追上她,脚๐步零乱。不错是不可能的。
这是什么เ地方?我想问,可还没说出来,她就回答我:这是我祖先住的地方,还有鬼和神。
我一心顾着脚下,忽略了两侧的塑像、挂像。偶然看见几个,一转眼全忘了,只觉得全都怪模怪样。我无法盯着他们看,因为心存畏惧。但我看见许多鲜红的陶罐,红得异样浓厚,使我记忆深刻。
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那姑娘停下来。我在她身后五米处停下。她面向石壁上了一炷香,嘴里念念有词,最后又双手合十拜了三拜。在我的角度,看不见她面前是什么เ。没过多久ื,她折回来,跳过我,带我出洞。在出门之前,她把一个小药瓶交给我。我暗暗晃了晃,里面是液体。她对着我耳朵吹气。我一点听不见她说了什么,但还是一个劲点头。不由自主地点头。然后,我们出了洞。洞外的光明和洞里的完全不一样。我还想和她说话。她神情严肃地摇摇手,指指院门。
天擦黑时,所有人来到事务所。时间指在下班前五分钟。一切都恢复到昨天的情景。但是比昨天多了一个ฐ人,是莉莉。她昨天没来,没有人通知她去“旅游”。她一个人在事务所对付那些来办事的人,累得见到我们连抱怨都不提了。
我让人从冰箱里拿来牛奶。莉莉不许其他人吃牛奶,说全是她的,因为她今天太辛苦了。我把牛奶倒在一个大碗里,在牛奶里下了药,又搅拌了几下。我一边搅一边叽哩咕噜,究竟说的什么,连我也不知道。然后,我把装着牛奶的碗放在经理办公室的桌子中央。所有的人都退到เ远处,静静地等待。
忽然,牛奶碗在桌子上动了一下。接着又动了一下。姑娘们惊叫起来。经理让我赶紧动手。我不敢去抓。牛奶喝不成了。莉莉很气愤,她把手伸进碗里,从牛奶中抓出一个ฐ蠕动的肉团。像一个梨那么大。“嘭”的一声。莉莉将肉团掼在桌上,紧接着像拉面馆里的师傅,操刀将肉团一剖两半。肉团像面团一样,几乎是无声地分成两ä半。每个剖面都呈现出柔和的椭圆形,带着清晰的轮廓。被切开后,肉团不动了。没人敢碰它。除了莉莉。得把它处理掉。怎么เ处理?洞里的姑娘没说。或者说了,我没听见。我把步子走错了。
走吧,走吧,过了下班时间了。
我始终不明白,是谁把刀搁在了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