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悍的军人走了过来，紧紧攀住壁沿，我低下头去，有个人走了过来。
孔武有力的军人向来最不容易对付，面目轮廓凶，肩上背着长枪，慢慢解下肩膀上的枪支，端在手里。
然而，他们却在墙角处停了下来，竖耳细听。
路的那头，也有脚步声‘嚓嚓’，顾盼间眼色毒辣，努力将身体隐在黑色里，耐心等他，侧身埋伏在墙底，凝目往声音来处细看。只扫，
待他走的近了。他竟路跟随着我走，那四个军人马上闪身跳出来。
“什么人？”为首的个大胡子喝道：“给我站住，不许动。”
他们举着枪，包围着上前顶住他，边厉声喝骂，边开始在他身上搜察。
那个年轻人吃了惊，然而很快镇定下来，站在原地不动，“不要误会。”他朗声说：“我是个学生，我的名字叫何其。”
粗鲁的军人横眉立目，他们已在他上衣口袋搜到了几枚银元角子，统统塞进自己的口袋，却仍不肯放过他。
“学生？！”那个大胡子‘呸’地声，往地上狠狠地吐了口浓痰：“学生有个屁用，这年头查的就是学生，老子看你倒像是个革命党。”又吩咐手下：“给我好好的搜，把鞋子也给扒下来，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传单字条类的东西？”
他们把他推倒在地，脱下鞋袜里外细翻，七手八脚中，从他的裤袋里寻到封信。
那个领头的大胡子把抢过来，叫左右擦亮火柴，凑在眼下仔细地看，只见他小眼睛转得愈来愈亮，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好啊！这小子果然是革命党伙的，这次火车站放炸药的案子肯定也有他腿，来人，给我抓起来，带回去好好的审。”
“还给我。”那年轻人何其怒吼声，扑过去要抢：“这是我父亲写给蔡先生的信，你们不要冤枉好人。”
然而他双拳难敌众手，他们冲过来轮流用枪把敲击他的身体，把他打得又摔倒在地。
“我管你们谁和谁。”大胡子狞笑道：“总统大人已经下命，无论是谁，只要与革命党连带了关系，律带回局里去问话，你敢违抗命令，我看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他边说，手下的人已手脚不停，拳打脚踢，将何其打得鼻口淌血，他俯在地上，犹倔强地瞪着眼前的人，不肯屈服。
我担心起来，城里的警察局是处臭名昭著的地方，那里经常有人被秘密的枪杀掉，很多个夜晚，我透过那堵红墙，眼看着里面血流成河，不过他们同我样，只敢在夜里行动。
也许这事本与我无关，但不知道为何，我实在不想看到他死。
犹豫间，那四个人已踢着用枪逼何其站了起来，要把他带走。
我再不考虑，慢慢地从墙上滑下来，无声无息地跟在他们身后，如条蛇行风舞的魅影，我贴得他们那么近，以至于最后个人突然觉查到不安。
在快出巷口时，他猛然回过头来盯着身后看，黑暗中，可以看到他的那双小眼睛里映着层绿色的恐惧光芒。
可惜他怎么能看得清我，身黑衣黑发地只离他三步之遥，我已将长发披散在脸上，如团暗影浓得化不开来。
“见鬼了。”他手脚抖抖的咒个不停：“怎么今晚上脖根子底下阵阵的凉风。”
“贾老六，快些吧。”前面的人笑骂他：“是不是昨晚上风流快活得太厉害，身子虚成这样，风吹吹就坏了。”
贾老六愤怒不平，可时又回不出话来，他加快脚步，上前使劲推着何其走出巷去。
我并不着急，始终跟在他们身后，起走出小巷，在大路上，每隔十几步点着玻璃罩的煤油灯。
看到亮光，贾老六总算松了口气，他笑着回过头来，嘴里仍在骂：“他妈的，这鬼。”
话只说到半，他便完全的呆住了。
他看到了我。
隔着满脸乌油的长发，我看着他脸色变了，像被记抽去了全部的血色。
他颤抖着伸出条手臂指我：“鬼，鬼啊。”他惨叫着回头向前跑去，头撞在前面的人身上，何其被顶得摔出去，头撞在路边的石壁上，倒在地上没了动静，另外几个人奇怪地转过身来，见到我，无不惊骇失色。
“什么玩意？”大胡子大叫声，他的同伴立刻将顶住何其的枪支转向我。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我的动作飞快，只略略晃，便已闪到他们眼前，也许，我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可我拥有着超越凡俗的力量，我伸出手去，把掐在那个大胡子的颈上。
他的眼珠从眼眶里鼓了出来，突突地瞪着我，从我的手指上路沿到面孔上，皮肤暴出细紫的青筋。这个大嗓门的莽夫突然变得尖声细气，只能从喉口挤出‘咯咯’的嘶声。
我冷冷看他，手上逐渐加力，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去吸他的脖颈，未料得身后声裂石巨响，我闻声回过头去，原来是大胡子的同伙已瞄准了我，开了枪。
我并不松力，只是看着那个开枪的人，他击不中，早已吓得悚悚发抖，见我回头，更是狂叫起来：“鬼鬼。”扔下枪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再转头，只见另个人‘扑通’地跪在地上，扯着嗓子叩头求饶：“大仙，放我条生路吧。”
何其自刚才被撞在地上，直没有起来过，他仰面躺在地上，面色苍白。
我拎着大胡子过去看他，路灯下，他眉头紧皱，然而胸口起伏仍有呼息，只是晕了过去。
“大仙，求求你。”那个人还在讨饶，他在地上拼命叩头，额上破了块皮，渗出片血红。
那片红色在我眼中飞溅跳跃，引得我喉头发甜，立刻唇间绽出利齿，忍不住，转过身去，口咬在大胡子的颈上。
“啊。”那人狂哭大叫起来。
我不管他，只‘咕咕’地吸吮不停，终于饱餐顿，才又抬起脸来，向着那人笑。
“怎么样？是不是很奇怪？”我问他，难得有机会能与个人说话，而且他还知道我的本来面目。
“大，大。”他牙齿打战，脸孔早已变了形。
“我不是大仙。”我柔声说：“我不是鬼。”
他拼命点头，浑身颤抖得像片狂风中的树叶。
我突然感到有些无聊，他怕成这个样子，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会知道。
“你走吧。”我说：“今晚我不想杀你。”
可是他仍是拼命点头，边不住发抖，根本已接近疯癫。
我摇摇头，只好自己站起身来，扶起何其，把他带离那个地方。
我在城里找了间废弃的庙堂，在佛龛前将何其放了下来。
他呻吟着，似乎正慢慢醒过来。
我坐在旁，仔细地看他，不，他长得点也不像杰或章岩，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他们的模样在我的脑中已渐渐地模糊，可何其完全是另个人，他只是个斯文贵气的读书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