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且又都是老易家一脉根，只凭着这不剩多少的残年好好疼爱孙儿，万点缤纷，再也不想顾前顾后、忌此忌彼，长孙承轩的夭逝让老人家一夜之间彻白，”
可他却万没想到，皆是离枝轻，怎不见那风由剑？遂提前招了蓝月儿到延寿斋，说要亲自做东给承桓庆生，甚或还说丧期虽不宜请外客，倒是可将蓝家就近的一个远房亲请来。
清香嫩蕊，大恸之余，便是宠溺些。又能歪长到哪里，寒光凌凌；怎不见那影落清波，落在笔下。白衣玉袂，点点墨痕，只有搅起的花雨纷纷绕，”
“呜呜呜……”这一来承桓吓得再没了，只有漾起的涟漪晕散了池中影……
“小姐，只哭了起来。
“晌午有什么想加的菜吗？”
听里头应了，承泽一把打起帘子，果然！她非但没睡，竟还是坐在桌前。走过去看，已是工工整整抄了好一沓佛经，再看她握着笔，轻轻咬着唇似有些尴尬，承泽心一软，轻声道，“今儿跟你说笑呢，怎的还当真了？”
“那就好。我一会儿嘱咐厨房，既是吃得下，认真用些日子补补。”
“那倒不是，”红玉轻轻吁了口气，“自回到延寿斋，老太太便发话让我养着，还特意差了个小丫头每日照应，那徐妈妈也从未有过半个不妥的字。”
“真的，真的是香火？”
“啪”！黑子狠狠掷在棋盘上，额头冒汗，脸颊发热，投子认输！他居然又投子认输！！
春燕问，“那往后二爷抄经，三爷这书还要到芳洲苑读吗？”
看她依旧闭着眼睛，承泽俯身，贴近辨了辨她的呼吸，很舒缓，很轻，几不可闻，嗯，应该还是在那一掌的昏迷中，一时半刻不会醒来。他这才放心地打开被子，寻到那只受伤的手。
“嗯？”听她忽地问得冲，承泽一时没转过来。
看承泽这一出神，又听这没头没脑地问，福能儿便知道话从何来，紧着答，“昨儿不是回给爷了吗，大前儿的斋饭大奶奶虽没接，可前儿的接了，碗都送出来了。”
“嗯。”
“是。”
“嗯！”阎婆子接着说，“老太太和奶奶都是京城来的，不知道这儿的规矩。这边儿讲老人去了，膝下若有孝子，即便不得高寿，可儿孙将来守孝祭奠，一辈一辈，也尽这百年之寿；若是年纪轻的去了，又尙未成亲，无人陪，无人守，将来便要阴魂作怪、家宅不宁，遂要配‘冥婚’，找那也是早死的并骨合葬；可若是成了亲却膝下无子的，要么过继孝子，要么，就要娘子守‘百年阴缘’，否则，他游魂野鬼，永世不得安生啊！”
“静儿，你这是怎么了？”
“话是这么说，可老大刚走，他做弟弟的怎么也得守一年孝。”
“是，二爷，您说，大爷当时还能有气儿？”
未跨入灵堂，里面已是传来又一轮扯心扯肺的哭声。承泽不由得蹙了蹙眉，家下这些人平日里也未见有谁与大哥分外亲近，偶尔听青蔓说几句，为大爷脾气古怪，若不是硬安置了在身边，便是能躲则躲，如今这人一殁，倒像是都成了至亲！不觉苦笑摇摇头，自己真是愚念了，人们如此，也不过是冲着营生银钱，又何来认真二字？
“不省事的糊涂东西！”不待执事人说完，立在老太太身旁的蓝月儿柳眉一挑，喝道，“才刚老太太不是吩咐过了，待二爷回来吊唁，三日后方才开丧送讣，这会子哪来的堂客？”
承泽这里倒是未顾及儿女□，总是明白这无耻之人绝非疯傻，胆敢这般特立独行、不顾人言必是背景深厚，遂问，“此人身居何职？怎敢如此势气？”
听承泽终是问到症结之处，老太太不想再引他多往前去，笑着打诨，“管他身居何职，早晚自毁其身。于咱们不过是个笑话儿，听听也就罢了。”
“可……”
“行了，”老太太拍拍他的背，“这些日子我也乏了，你们去吧，我歇歇。”
“……哦。”
看老太太当真面露乏色，承泽和静香起身告辞。
出了延寿斋，承泽放缓了脚步，想着该再怎样跟身后的人说几句话，正犹豫，倒听得一声轻唤，“二叔，”
他赶紧回头，“嫂嫂，”
“桓儿的生辰宴，失礼了。”
原当这事过去，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再不去想了，不料她竟是主动提起，承泽一时不备，口中便只顾客套起来，“嫂嫂哪里话，当是老太太应客要紧。”
“那日实在不好推脱。待散了牌局本想过去的，可太晚了，想你们已经散了。”
听她轻声细语地解释，他根本也不顾那词句，心里只觉得暖，那日的空落又曝出来，竟是有些委屈。本该压住这说不得的心思，却不想还是脱口而出，“想是散了？那可曾着人来问？”
知道他是不能乐意，却也没想到能这么一句把她噎回来，静香顿觉尴尬，可毕竟是自己失礼在先，如今这话虽冲
却也是问在了点子上，那晚真该着人再去安置一声就好了。
看她窘得脸颊都泛了红、左右不是也想不出句应对的话，那在外客面前的周全笃定竟全不见，他心一软，轻嗽了一声，不再等她的话，又问道，“送过去的菜可还合口？”
“嗯，”她赶紧点头，“原也在京中尝过一些，可还是不如这回的好，花样儿也多。”
“是么？”听她喜欢，他笑了，“其实都是家常菜，不值什么。”
“真是不错呢。”
“那酒酿呢？也好么？”
“嗯，也好。”
嗯？她这不假思索的回话让他的心顿一凉，也好？只是也好？？
看他的笑忽地一僵又蹙了眉，静香不知哪里出了错，“二叔？”
“那酒酿，嫂嫂其实根本就没尝，是么？”
没想到这么个小谎竟被当场揭穿，被他的目光烧着，她的脸更烫，心却也疑惑，他怎知道她没尝？原想敷衍一句，可一开口又是实话，“我，我……不善酒。”
“哦。”他没再追究，淡淡应了一声。
之后一路走，两人再没了话，待彼此道别分道而行，看着他背影远去静香一把握紧了荷叶儿，“你跟他提酒酿的时候可也提了绍酒园？”
荷叶儿莫名，“提了，就是脱口一句，小姐，怎么了？”
“你，你怎么这么多嘴！”
看小姐竟是难得地发了脾气甩开她走了，荷叶儿越发摸不着头脑，赶紧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