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便是兰婆婆。当年帮你出于无心。我谢谢你！为嫣儿做的，是我的福气，
可！
兰兮不由怒，比我这个当娘的更多，有时候，还念着还要感谢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你是唯一一个令我心中有愧的，你不恋钱财不图安逸，这么多年陪在嫣儿身边，委为奴身，能有你替我，却得了你这样的厚报，到死的，连我都不禁想问，你这是何苦呢，你偿的也够了……，便是滴水恩涌泉报，她点点头，缓缓拉过南大娘的手，轻轻地握了握，将手心盖在她，表达那份难以言喻的感激。
很快，南大娘便推门进来，面带焦灼之色。“老夫人，云城有信来，夫人手上那些陪嫁铺子中最赚钱的几家……”南大娘喘了口气，“都出事了！不是买货的不收货，就是供货的不给货，再不就是掌柜的要请辞，伙计卷了财物跑了路，还有，卖出的东西吃坏了人扯上官非，还有几个陪嫁庄子，种果子的，全都遭了虫害了……”7788小说网7788xiaoshuo
“哎哟，怎么才一个晚上就出了这样大的事哇？”
“可是你的头都掉光了，肌肤也起皱了，很难看呢，你愿意让你夫君天天瞅着这样的你，然后将从前那个……那个花容月貌的你，从脑子里抹得干干净净，再也想不起丝毫……”兰兮抿了抿干涩的唇，暗暗给自己鼓了鼓气，再接再厉，“待你们黄泉路上或是阎王殿前再相见时，他看着你，脑中一遍遍浮起的却是你躺在水里光头皱脸的模样，你也愿意？你还愿意？”
她的声音听起来甚是亲切柔和，还带着一丝潜藏的兴奋。
山路十分难行，倒不险，兰兮有在赤峰密道里摸爬的经验垫底，走起来也算轻车熟驾，走了不多一会儿，好似快到山顶了，她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忙停了下来，就近闪到块石头后匿了形迹。
谁知端云听了，只淡淡地“噢”了声，又点了下头：“好。”
兰兮“扑哧”一声笑出来。
端云也不恼，静静地盯了秋老夫人半晌，神色复杂地道：“我倒不知长阳贺兰氏几时变得如此大度了，只报恩，不记仇。”
秋老夫人亲临霜院，让正与兰兮在西花厅用早膳的端云甚感意外。
“何事？”秋老夫人睁开眼睛，眼底已然清明。
端云不耐烦地皱眉道：“她有什么事？”
兰兮心有余悸，轻喘了几口气，才冲青石摇摇头，又微微笑了笑。
“哎哟，端这是吃醋了？嘻嘻……”
将秋夜所作的那幅美人图掷入火盆，一把火焚为灰烬之后，秋老夫人靠坐在摇椅上，捂着胸口，只觉得堵在那儿的那口浊灼之气不仅未消散，反而更膨胀了，竟越过胸臆向她的四肤百骸侵食而去。
秋夜闻言，沉吟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不会。我探过黄妈妈的口风，当年是祖父救过贺兰氏之人，他们允了一份人情以报此恩，这才出借了一支墨衣卫，即便如此，报酬亦开出了天价。这件事上，黄妈妈没必要同我说谎。如今的秋水庄，还有什么能打动贺兰氏的？”
端云抽紧的嘴角这才恢复了弧度，心中长长松了口气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又给秋夜记了一笔改日要算的帐。
桂伯低着头，道：“我答应过的……那些事不再对人提起……”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答秋夜的话。
除了云城的镇北将军府，秋水庄似乎再无其他的亲戚。秋家一脉单传，何来亲族？至于姻亲方面，据说秋夜的曾祖母是孤女，娘家并无亲眷，待到了秋老夫人，水氏一族本是江南望族，不过，水秋两家虽结了亲，但关系并不亲近，秋水庄落成之后两家更是绝了往来。再到秋寒这一代，他的夫人姓甚名谁都成了谜，自是没有什么娘家姻亲。所以，这么大个秋水庄，唯一的亲戚，便只有云城的那位姑奶奶，要说起来，秋家还真是枝叶凋零，这位苍夫人，还不是秋家亲生的女儿呢，秋老夫人收养她的时候，秋夜的祖父已经去世几年了。
端云又一口气上涌，她，定然是打算以后不再“叫”他了，所以才这么从善如流。
“对，很难得。”
她面前的桌上，放着厚厚几沓药方，还有一包一包的药渣子，都是这几年秋夜所用过的。
“那钗，与你祖父做了陪葬。”秋老夫人淡淡地开口。
兰兮将用剩的墨汁收于瓶中，墨砚也用盒子装了，一并放入布袋之中，收得极为细致用心。
可惜，兰兮一时没想到那么多，因某公子这特立独行的作为，还有点呆着呢。
“是。”青石苦着脸上前半步，从麦冬那小姑奶奶死都要跟过来他就知道要出事，果然吧，那姑奶奶半点眼力界都没有，就那么大咧咧随着兰丫头就了座，惹得公子马上拿眼刀子戳他了！
秋老夫人仿若冷哼了一声。
“呵呵……”麦冬出一阵轻声。
端云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是谁？他说是五绝丹，就绝不会拿出四绝来！二粒五绝丹就震憾成这样，秋老夫人还真没说错，这就是个乡下地方，一群乡下人！
青石差点笑出来，自家公子也太不地道了，明知道秋公子邀他赏的是秋水庄内的小荷塘，秋老夫人荐的是梧州城的十里荷塘，还故意这样答话，不过，秋老夫人肯定也没安好心，她分明是故意拆孙子的台来了。
兰丫头？咱们？
“那你要离开秋水庄吗？”他又问。
这边，兰兮惨遭禁足，住在隔壁的麦冬，则被人彻底遗忘了一般，每日早出晚归不知道哪里逛去了，自由得跟风一样。
“公子心里苦，苦得滴水了，你这阵子侍候的时候，仔细些儿，莫要让公子着恼，那些引火烧身的事，有我去做就行了，公子时常也须得找到由头泄一二，不然得憋坏了……你一定得记牢了，你比不得我，我跟着公子的日子久，他那眉眼一动，接下来是会砸人还是骂人我一清二楚，这可真不是吹的！你别笑，能预知是砸是骂重要着哩，公子身边的四个小厮，也就只有我没被他砸到过，当然，这跟我的轻功好也有那么一点子关系啦。你看你，也没什么功夫，万一他砸过来你怎么躲得过？你别以为你是姑娘家公子会心慈手软些，我告诉你，对姑娘家他更狠！他肯同你说话，容你近身，是福气还是祸事，全看你的造化了。”
抱着怀中这个孩子，就像抱着从前的自己。
“没加什么东西啊，还是按从前的方子做的……咋地，那香丸出了问题？”程盛猛地瞪圆了眼睛，马上梗着脖子使劲摇头，“这不可能！我按你的吩咐，所有的材料和工序都只过了我跟你嫂子的手，全都按方子来的，不会多也不会少！不信你问你嫂子！瑞儿他娘——”急切的目光转向何氏。
“是。”秋雪迟疑了下，起了身。
“秋公子。”兰兮随意地道，“他们没告诉你吗，昨天在秋公子那里我现香有问题，就暗示给秋雪，秋雪就是被你下‘梦不得’的那个姐姐，她是秋公子的贴身婢女。”
画中的女子花信年华，容貌与秋夜有六七分相似，月下倚栏而立，唇含轻笑，爱怜地看着怀中雪团样的小猫……点墨之间孺慕之情隐然，哀思之情亦然。
终于盼到端云再开金口，青石闻言，却机灵灵打了个寒噤，飞挑的眉梢迅归位，看向自家公子的目光一时相当的动情有料，那是十分的同情加二分的同仇敌忾。
青石抬眼，露出丝诧异的迷茫，“如何过去？”眼前左看右看也不像有路的样子。
“嗯。”
“呵呵，看你挺机灵的，怎么尽说傻话，人家凭什么要为你求情？因为你说他长得好看，还是你长得好看呀？”婆子们哄笑起来。
麦冬笑嘻嘻地拉着兰兮走上前，“是我们。”
麦冬一马当先，“咯吱”一声推开门，掩了口鼻侧身闪了进去，迎面是一排排长长的书架，书架上倒没有盖帘幔，只是窗子都用厚实的帘子挡住了，外面阳光灿烂，却只透了弱弱的一层淡光进来。“我去开窗。”麦冬说着往窗边走，谁知她话音刚落，平地忽地起了一股阴风，将那低垂及地的厚窗帘刷地掀起，又刷地甩落，同时，窗外划过“嘎”的一声，凄厉响亮。
“你也觉了？很奇怪是吧！这松散劲哪像天下第一庄……”
那里面应该有他们的人，虽说一早言明了初选要靠她自己，但这会儿她失败了，他们总不能置之不理，是吧？
“我需要一个具体时限。”兰兮道。
大殿内青烟如许，喧然，肃穆。
“好。”小玄莞尔一笑，“姐姐喂我！”
兰兮想了想，“就是，感觉到的呗。”
“这两者自然不一样，药味熏染到衣物上，同人喝了药进去，由身上透出的药味，就算来自相同配方的药，出来的味道也会不一样，因为……前者是死的，飘浮无根，后者是活的，绵长有息。”
秋夜转眸望向兰兮，眸光如辰星般亮灼，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他，是我父亲，还是祖父？”
兰兮怔了怔，她当时直接就认定这是秋夜的祖父，哪知秋夜竟会有如此一问，思及他这句问话背后的因缘，她不禁心中微微酸，看着他轻声道：“是你祖父。”
秋夜脸上立刻升起孩子般的笑，他弯着眼睛道：“我长得像祖父，是吧？”
“嗯。”
“我竟长得像祖父……他，和我想的样子不一样，我不敢想……看到他这样子，怎么我又觉得，他本该是这样子……他，一看就是位了不起的人。兰，你说是不是……”秋夜趴在池边，目光眷眷地停在水中那张与他自己极其相似的脸上，这两张酷似的脸宠，一张无知无觉了无生气，一张神情炽热温情脉脉，一静一动，一冷一暖，有些怪异，却又分外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