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妈妈眉头皱得更深,“听说,却偏偏是带着浅笑问:结果我们这位永乐!”
她的黑瞳深不见底,却听不远处有人笑道:正要说,杀侄篡位的逆贼?他居然批复道,满含无穷的怨毒,“这又是我们那位圣上的仁慈天恩了——边军那边上奏:这些妇人身体虚弱已极,他们不想要这些军妓了,恳请皇帝开恩把人放走吧。“小妮子还怕羞呢,济宁侯府沈家找,”
大哥:‘罪奴之后不容宽赦,着调入京营轮替’——他如此残毒暴虐,”
天近黄昏!简直是比纣桀更,最后一道淡金色暮光照在那龟裂发黑的门槛上,檐头的青瓦露出“福禄寿喜”的古篆图案,黑漆大门上的铜环已经被岁,地上的青砖被踏得平滑如镜。进门便是宽广开阔的花圃,里面却不象院外那般,种满了珍奇花卉,而是随意栽了些小小的桃树李树,地上蔓延成藤的还有小南瓜,金铃子等等,五色缤纷,田园意趣十足。
姚妈妈一惊,“难道说,不是那小贱种下的毒手?”
“这一记,是替父亲和母亲来教训你的!”
广瑜拼命的摇着头,语无伦次道:“假山、假山倒下来了,大哥救我……二哥快来!”
此时后堂的宾客也得了消息,纷纷前来恭贺,张公公不便与外官多加接触,便要告辞离去,王氏眼疾手快,已经命人取来一只描金蜀锦绣工的荷包,里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她又掳下腕间镶红宝石的金镯放入,收在袖下悄然递过,笑道:“劳烦公公跑这一趟。”
他剧烈的喘息着,抬起头看向四周——众人都东倒西歪的爬起身来,虽然衣衫破烂狼狈,满面黛黑,但终究没有大碍。
老夫人冷冷的扫了她一眼,顿时吓得她住了嘴。
二房的三位小姐中,大小姐如珍,三小姐如思都是庶出,只有二小姐如灿一个嫡女。
他的嗓音淡漠,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寂寥之痛。
“锦衣卫。”
广晟吓了一跳,暗骂自己手重,连忙拿起食盒里的鸡汤给她灌了两口,没想到少女突然喷了他一头一脸。
缓步而来的是二夫人王氏,身着蜜合色吉祥如意纹褙子,玫瑰紫滚金边十二幅绣裙,只是随意盘了个圆髻,脑后只一柄金簪,一颗南珠足有莲子米大,熠熠柔光衬得她肌肤白净细腻,只眼角的几道细纹显出年龄。
“你——!”
小古咬牙,周围的景物很是熟悉——曲折迂回之下,竟然绕回到了事发地点的后巷,也就是那岳香茶楼的后门处。
“你们是什么东西!千人骑万人压的青楼窑姐儿,还敢跟我抢座位,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xx材料!还想吃芦花鸡蛋补身,老娘叫你们吃,叫你们吃!”
她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看那气呼呼的架势,显然是要回去告状的。
秦遥无奈的笑了,他双眸似笑非笑,满是风雅俊美的魅惑,却渐渐歇了笑意,“只是,你究竟要怎么做?”
姚妈妈急忙点头,“夫人您就放心吧,那边几个小丫头和小幺儿受了我的恩惠,隔个几天就来我这闲谈一二。”
“此人为了奉迎皇帝,一心要告发我们这些贱籍罪奴——我们越是凄惨,逆贼朱棣就越是高兴,他就越能青云直上!”
小古背着包袱,她沿着长街,紧贴着屋檐下静静而走,悄没声息的象只幽灵,但速度居然不慢。
又有人悄没声息的上前来把道上血痕擦净了,再用净水泼了以银炭填上,最后用熏了香的炉灰碾一遍,庭院里便恢复了恬静馨雅的氛围。
她手足脖颈处的皮肤又黄又干,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别说与上房那些满身绫罗的副小姐相比,就是在这粗使丫鬟的院落里,也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蔺婆子把话说开,索性也豁出去不再害怕了,她抹把眼泪,小声抽噎道,“怪只怪你家张夫人太过张扬显眼了……都是一样的妯娌,她凭什么一进门又掌家又生嫡子的,公爹又这么看重,这不是明晃晃打我家夫人的脸吗?我家夫人也只是想给她添点堵,可没想到大少爷这么好色如命的闹腾,更没想到她会小产啊——这都是命,谁也勉强不来的!”
秦妈妈狂怒之下反而冷静下来,啪啪给了她两记耳光,打得她嘴角出血歪在床上,“你们主仆都是狼心狗肺的杀人凶手,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无尽的悲愤在她的心胸间烧灼,原本象牙色的脸上好似淌了血一般,她眼前一阵发热,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站稳。
那样花容月貌、文雅娴淑的小姐,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十里红妆的出嫁,却落得这般结局!
就因为旁人那一点妒忌,白白葬送了性命——那个毒妇王氏却活得光鲜亮丽,满耳都是世人的恭维……她恨!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放在小姐的神祖牌前点了火祭烧!
怨恨凝聚成杀意,她低下头,看着蔺婆子的目光让她不寒而栗。
这个女人她已经疯了……她肯定要杀人灭口了!
蔺婆子想到这,感觉自己被逼到了绝境,她一咬牙,低声泣道:“害你们张夫人又何止我们这一头——我家夫人只是想添点堵,可有人却对你们夫人下了毒,不管是否小产,她必定要死的!”
“你说什么?!”
这意想不到的回答让秦妈妈震惊了——她花了好几年工夫寻出蛛丝马迹,这才设下圈套来逼问蔺婆子,没曾想,居然还有幕后黑手!
“是谁?”
她用力摇晃着蔺婆子追问道。
“你回去找找张夫人旧日的梳子或是巾帕,如果有几根头发丝……”
蔺婆子的嗓音越说越低,秦妈妈要凑近才能听见,就在这一瞬间,蔺婆子用尽浑身蛮力猛然一推,把秦妈妈推倒在地,起身不顾一切的朝外跑!
“快来人哪,杀人啦!救命啊——!”
她的嗓音嘶哑,拼了老命总算在这夜半寂静中喊出了点声响。
秦妈妈手持利斧追了上去,心中也是咯噔一沉——她不可能给全府都下药,只能保证这一片大家都陷入昏睡之中,但若是动静闹得太大,立刻就要被发觉!
她急切而凶狠的追上去,满眼都是杀意的血红——不能让蔺婆子逃了!
“救命啊,快来人啊——!”
蔺婆子颤声喊道,脚步已是蹒跚——她原本就中了糕点里的迷药,此时不过是求生意志顽强,才拖着老命跑了出来,此时只觉得双腿酸软好似踩在棉花上一般。
逃……快逃!
那个女人追来了!
蔺婆子的脚即将跨进大厨房的门槛,就在这一刻,她眼角瞥见一道凶险的冷光,随即她猛哼一声,巨痛袭来的瞬间,她看到自己的头以怪异的角度扭到了一边!
她被掷出的斧子正中脖子,整个头颅都几乎要飞起来,只得一层薄薄的皮肉连着。
鲜血爆喷而出,流了一地。
一切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秦妈妈呆滞了半晌,才举起自己的手细看,满面不敢置信——她情急之下掷出斧子,居然如此轻易就取了一条人命!
她整个人晃了一晃,几乎要瘫软在地。
剩余的一股怨愤化为毅力,让她勉力站稳,看着地上的尸体和鲜血,她咬紧了牙关,提起了蔺婆子的大脚,用力拖着她的尸体,朝着后面屠宰打下手的内间而去。
幽暗的内间没有一丝灯火,鼻端围绕的是猪羊肉的混合腥味,秦妈妈把尸体拖到灶边,先是点柴火烧热了大一锅水,随即手起刀落,把头彻底的砍了下来。
血腥刺鼻,混在这乱七八糟的腥膻气味里,就显得不太突兀了。
秦妈妈好似着了魔一般,抡起大斧子,对准无头尸的四肢一一砍切,随即将躯干拖到肉案上,巨大的钝响一点点回荡着,最后剩下的是两个半截的上、下身。
她汗出如浆,整个人却偏偏冰冷无比,眼前一阵晕眩——明明很是害怕,却仍强撑着,继续做着这项恐怖已极的活计!
突然,从紧锁的门外传来一声轻笑——
“秦妈妈真是勤快,半夜三更在剁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