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世

“桑加。”嚣甲在惯常睡觉的地方坐下。

“盯着你。”菩嘎嘎半点不恼，

嚣甲还�。当然，眼下哪怕再不喜欢，似乎不用吃东西的。荣介每天都要看看自己的手臂，好在现在每天都。结果当然是失望，他自己不喝，嚣甲他们需要的水也少，当然洗脸刷牙洗，倒是勉强够用了，暂时也就能漱个口，用布条沾湿擦擦脸和手，脏水正好浇菜。

嚣甲唇角微微扯了一下，开口说“很好。”可不是很好吗，水的增多，对于嚣甲来说不是什么洗脸洗澡，而是可以种植更多的植物。他很喜欢植物这种东西，非常喜欢，他喜欢植物里面透出的那股子鲜活生命力。这是他所欠缺的，也是所有地下人都欠缺的。

不过到了这片神弃大陆，当平时见惯了的飞禽走兽都消失无迹，曾经扰人的蛇虫鼠蚁也不再见影踪，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几个人的时候，他才对这些东西的存在有了一定程度的感觉，甚至于在他还没遇见嚣甲之前，他曾不止一度地向老天请求，让他遇上一条蛇，一只老鼠，哪怕是只蚂蚁也好。

他怀疑这恐怕也跟之前那次体质改变有关，因为在此之前，他虽然因为每天进食较少，也有好几天不曾大解，但却能感觉到小腹有些许胀满感，但在那次昏睡之后，就连小腹胀满感都消失了，仿佛吃下去的东西，以及肠道里的残渣都被重分解吸收了一般。

萝叶的藤和叶都是红色的，开出的花却是白色，巴掌那么大，如同龙爪一样，这种植物很适合作观赏植物，可惜长得太快，人们嫌都嫌不过来，怎么可能种植。

嚣甲，嚣甲行吧，就嚣甲，这真是个奇怪的名字。他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当然，这是万不得已下的选择。因为一旦吃掉这些种子，很多植物可能就要真真正正地绝种了，但凡有一丝别的选择，荣介都不愿意这样做。

荣介哪里是想吃米，他是想吃饭。太想吃了。但现在没有火，也没有煮饭的工具，所以想指着蛮哥帮忙。以前在荒地里，没有办法，现在有一个大城摆在这里呢，总不能连这点东西都找不出来吧

浇了尿的苹果苗他一点也不想再碰，拉上裤子拉链，回头想跟蛮哥说干脆就将它放在这里，反正也不用担心会被太阳照到，又或者天黑温降。

在祀残留的记忆中，眼前这种植物最是好养，给点水给点土就能满足，根本不需要特别照料，野地里疯长，平时惹人厌，但饥荒时却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命。

“当年那一战，入邪者为了捕捉母神，动用了天罗地网将整座圣城覆盖住。天罗地网是神器。”说到这儿，荣介略停了一下，这些东西有悖于他的常识，说起来总不是那么自然，而且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总觉得一个问题能牵扯出更多的问题，于是最终决定一言带过。

蛮哥可不管他在想什么，目光在死尸身上再没发现其他特别之处，便转向了死尸面前的案几。

身体放松，大脑放松，除了一直往前走，什么都不想。

蛮哥这里不存在什么面子问题，闻言心中盘算了一下，觉得为了走条路打一架还可以，但要弄死人就实在没必要了。所以懒得跟辛戈啰嗦，拎起东西就往广场旁边飞奔而去，走早上的石道。

歇脚地是在广场边的一栋圆顶建筑里面，建筑内部同样有挖得很深的地下室，温度适宜程度比荣介穿越过来的那个地穴还要好。看辛戈熟门熟路的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倒是桑加不见了，辛戈说不用管她。

半路，他们遇上换岗回来的花蹄。花蹄已从灰图南拜那里得知了整件事情，也没多问，直接加入了队伍。

他从岩石旁边现出身来，在辛戈诧异的目光中，再次钻回了洞中，将扔在里面的米袋面袋行李箱提了出来，说“走吧。”既然被发现了，东西放在里面，并不会比随身带着更安全。

迷迷糊糊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他耳中，飘飘渺渺，悠悠荡荡，如风中之絮，一时沾上，一时又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荣介有些僵硬，他发现这里的人，除了辛戈，其他的似乎都不是那么正常。如果刚刚辛戈不阻止，不知道菩嘎嘎会不会像蛮哥一样把他扒光，然后将衣服和鞋都抢走。还有苹果苗。

“我有六千多岁了。”在荣介被这个数字震慑住的时候，他继续说“我出生时，护城军还有很多人，很多可能有一万那么多，也许更多。那时候城内城外生长着各种颜色的小灌木，各种叶子的草，它们会结出美味多汁的果子。还有一些小小的爬虫和能飞的昆虫，用火烤熟，滋味美极了。那时候我和伙伴们经常在城对面的那座山上玩耍，随便一低头就能找到吃的，运气好的话还能遇上从山里冒出来的水，甜得很哪可惜他们都不在了。”说到这里，辛戈神色有些怅然，就像荣介回想故乡时的样子。但随即他精神一振，似乎想起了什么难忘而美好的事，感慨道“水爬爬真美味啊，真想再吃一次。”一边说一边仿佛要流出口水来。

“你是不是妇这么弱，怎么活下来的。”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向荣介的腿间。吓得荣介慌忙将拧开盖的矿泉水塞到了他手中，然后赶紧撤离，躲到了辛戈那边去。

“这路怎么这样修”他指着道路中间明显比两旁高出的那一条，好奇地问。

本来就不多的食物又要被掏出去，蛮哥有些不高兴，可也没阻止，伸手从袋子里摸出一个饼，却没有马上拿给荣介，而是撕成两半，对比了一下，将小的那半递了出去，大的一半仍放回袋中。

“怎么可能人死了怎么能站着”荣介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四周，底气不足地反驳。如果他没有拽着蛮哥腰间绑着矿泉水的绳子的话，脸上的平静或许会更有说服力。

“这上面有字，你不认识”荣介指着花纹旁边一个繁复的符号，有点无语。这符号线条流畅古朴，精美雅致，与他曾见过的所有文字都不相同，但依然能感觉到其中所沉淀的文明智慧。

“过来。”他说。

同样食了小片块饼便噎得再也吃不下去的荣介鄙视地看了眼无论吃什么都会露出一副升仙表情的蛮哥，完全无法理解这位的味觉神经是怎么长的。

“那你们有什么”这才是荣介最关心的事。

不过毕竟有了之前的事打底，他也就是诧异了一下，并没有表现得太吃惊。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荣介的手里时，却不由心神震动。

因为没有什么机会去查看车内物资的具体情况，因此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蛮哥对水的需求远远低于普通地球人类。一百毫升水固然不多，但如果每天都有的话，在地下人眼中就会重要到无法忽视了。所以说，情报的缺失很容易让人陷于被动。

两只手放一块儿，相互一对比，便立即看出了明显的差别来。

想他当初，嘴挑得厉害，稍不合意都不会再尝第二口，现如今落到这地步，却是连那些自己平时看都不想看一眼的东西都吃不上，可以说是十分的凄凉了。当然，要是问他当初是不是不该那么挑嘴，他大约会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谁让那时候有条件。真要说有什么后悔的话，就是穿越那天晚上怎么就没多买几盒鸡蛋，还有馒头大饼之类更多的熟食。

蛮哥其实很怀疑是不是有这种地方存在，但却不能停下寻找的脚步。

可惜哪怕在外出的时候，他忍辱负重，牺牲色相，让蛮哥亲了几次，蛮哥依然油盐不进，牢牢地守护着那些东西，无论他怎么说，也没将选择食物的权力让出来。

一向讲究体面注意仪态风度的荣介自从被老天爷突然扔到这个鬼地方之后，他二十几年的坚持便被一点一点地撕扯掉，哪怕他再注意形象，十个本地日二十几个地球日没有洗漱，这形象也好不了，何况这几天他胡子还没刮。

越想越毛骨悚然，他连忙检查了一遍全身，发现除了身上的淤青和伤痕不见了，并没有其它变化，连后腰上的那颗痣都还好好地呆那儿。再摸脸，得，胡子已经长出一小截，扎手得很，并没像想像中如剥壳的鸡蛋那样光滑，头发也都还在，就是脏了，摸着难受。

由于资源的极度匮乏，为了生存繁衍，地下人身体的进化也是在往适应这一点的方向发展，并已渐趋极致。

他睡了一个真正的觉，甚至还做了一个梦。传说中的梦。他梦到自己看到了足有手臂粗的河流，河边还长了好几朵绿色的草。虽然他没见过绿色，也没见过河流，连细如发丝的水流都没见过，但他却十分确定自己看到的就是传说中的绿草和大河。

虽然只相处一天不到，但蛮哥有多警觉，他却是知道的。他折腾这么久，对方都没有反应，显然是药效起作用了。

虽不像荣介对地穴那么熟悉，但他直接就能在黑暗中视物，所以行走同样不受影响。不同于昨日的悄无声息，他因为穿上了荣介那双于他来说小了很多的皮鞋，所以可以听到沙沙沙鞋底蹭地的响声。而正是通过这响声，让荣介能够判断他一直在向外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