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是我的儿子，私底下欠你的这份情，为盛乐解旱的赏，”
图默特。辛苦你将他送到我面前，抬头望着安永道，”奕洛瑰弯下腰牵起，这时那声音已离得更。听上去越来越像是人的脚步声，和蔼的目光落在直勤脸上，看得小直勤忍不住又哭了鼻子：“是我对你说可汗在阴山之中，你就去找他了，对不对？“我把他带走了，有了机会我自会报偿，”
不料这时李琰之却开，他立刻沉着地拉弓搭箭，箭头对准了声音来处，“什么人：用柔然语？是人就答话！不然我就放箭了！为了掩饰难堪，”
他的，故意冷笑了一声：“我是很开心，倒是你那妹妹似乎不大高兴。”
图默特被安永的话吓了一跳，愣了片刻才又开口：“你说的，是达兰喀喇山上的伊丽水，在盛乐往北六百里的地方。”
安永立刻像看见了邪恶的魔鬼一般，倏然转身面对他，举起手中匕横在胸前防卫。奕洛瑰有些好笑地背靠着大殿楹柱，看着安永全神戒备的样子，满不在乎地浅笑：“怎么，打算行刺？”
他不过就是害怕自己一个人身在这个时空，却为何会落到如此荒唐的田地？安永脑中一片茫然，只觉得压在心头的痛苦已重得快让他无法承受。
“不……我根本不喜欢她！你疯了！”安永瞪大眼，随着身上衣解裳落，咬牙拼尽了全力挣扎。
就像今夜他安排自己值宿，鬼才相信他会与自己相安无事，可是除了乖乖到这里来，还能怎么办？
犹在眺望远方的玉美人似乎并未察觉安永的靠近，她双眼目不斜视，也看不出任何情绪，脸上冷漠的神情冻住了她的艳色，让她整个人竟像是被夕阳凝上了一层昏黄色的霜。
“冬、冬、冬……”
焐得热才怪……龙是爬行动物，血也是冷的。安永心里暗暗与奕洛瑰抬杠，反感他如此亲昵，浑身僵硬地缩着不动。
常通判一愣，两眼不由望向安永，就见他身披着青绢斗篷，斗篷下隐隐露出单薄的中衣一角，又赤着脚踩在地上，一张脸就不禁红起来，恼羞成怒地与潘太守斗嘴：“崔御史安顿在我家，那太守您住哪儿？”
司马澈这才释然，一时却也不敢再靠近安永。这时安永却缓过神来，主动开口问道：“陛下为何会在泗州？”
偏偏就是这突然的一转身，距他身后三丈之处立刻便有一个人影闪进了街边小巷，这道身影的动作太过迅，在黄昏悠闲的人群中显得突兀刺眼，反而惹起了安永的注意。
安永此话一出，潘太守和常通判讶然看着图纸，心知安永所言不虞，脸色便慢慢变得惨白。他二人为了这道蓄水的堤堰，每天从早斗到晚，数年僵持不下，争得久了，眼里便慢慢只剩下这道堤堰。直到有了安永这个局外人来指点迷津，才知他们各自所持的利矛和坚盾，原来都无法挽救泗州城。
“这人身上倒还有些本事，我会差他离京，前往各州各地治水。”奕洛瑰一径为哥哥绑好伤口，才又道，“盛乐城年年干旱，兴许我们也可以派他去。”
安永皱着眉回过神后，便有些疑惑地问崔桃枝：“你既然没事，为什么还要让官家宣我进宫？”
这一声责备终于让奕洛瑰了脾气，他倏地摔掉手中马鞭，抬起头针锋相对地瞪着哥哥，怒吼道：“我怎么没听你的？我已经什么都听你的了！如果你怕我死在这场狩猎中，如果你真能预见我会没命，为什么早不拦着我？”
这一下新丰城的人口骤然增多，数量甚至远远过了前朝。城中各个驿站义舍皆是人满为患，原本还算充足的义米义柴都已告急。
“哎。”崔桃枝立刻接过茶碗呷了一口，又对漆盒里的茶食挑三拣四，“哎呀这种糕点我不爱吃，有酸的梅干杏脯没有？”
说罢他拔去安永间簪缨，让他一头乌泄在两肩，肩头衣袖却随着解剥滑落到臂弯，露出玉一样冰凉的大片肌肤。六月末的大雨打在身上，不算太凉，淋得久了反倒有种涤荡灵魂的错觉，使人不知宇宙洪荒、身在何处。
“什么国宴……”冬奴不以为然，愤愤不平地抱怨，“新丰自入梅后，这雨就没停过，那皇帝还不趁早祭天忏悔，若再只顾淫乐，今年必有洪涝天惩。”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伸手从盒中取出花枝，却现手中的分量比想象中更沉，原来那枝条的末端，还用红缨系了一枚玉瑗。
此时的安永不声不响，很安静地躺在榻上。他的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却黑森森像两个空洞，任凭烛火对着也照不亮。奕洛瑰换了身白绫睡袍走进殿时，就见他这样蜷身躺着，在灯下显得苍白木然的一张脸，却在第一眼看见自己时，忽然展颜一笑，昙花般刹那间绽放出光采，两眼熠熠如星：“你回来了？”
祖孙三人一路走到别墅之外，这时山林间暮色渐浓，晚风拂面。安永的祖父在喓喓虫鸣声里打破沉默，恬然笑道：“今日你父亲在堂中出言责难，你大可不必介怀。他怪你毁方瓦合，可他自己面对江山倾覆，不也同样哀毁灭性？毕竟你我生于阀阅世家，每一辈总得有人入世，岂可任由名姓凋瘁？”
安永不敢想象那是怎样一场浴血奋战，才使得司马澈能够突破三层城防，在柔然军的包围下冲出新丰城；不过他能够想象，奕洛瑰会如此荒谬地对待自己，心里得有多恼羞成怒。
安永顺着陶钧的指向望去，就见一脉灰线寂然横亘在冬季旷远的郊野中，静静围拢住了喧嚣的新丰城，恢弘之外又点缀着枯树、昏鸦和野径上踽踽而行的樵夫，如此一幅寥廓萧索的景象，让他心中油然生出一股难言的感慨——既带着成就与骄傲，又糅合了孤独和落寞。
冬奴被奕洛瑰拽得骨头险些散架，双脚软得直打跌，忙不迭龇牙咧嘴地答应道：“是是是，小人这就去请白马公。”
这时赶马的人却并不下车，径自驾车走远，河道旁的树影里又闪出一个人，对着安永行了一礼：“下走见过公子。”
怎么能不开心呢？项目如期竣工，而温柔的沈洛又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真是像做梦一样。
“这何需您吩咐。”冬奴撅着嘴又抱怨了一句，才与骑马的陶钧分道扬镳。
安永四下张望了一下，好容易找到陶钧的身影，就见他手捧一卷简牍，正面色严肃地望着牛群指指点点，一片哞哞牛叫声里也听不清他在喊些什么。
这个时代孝道最盛，在家中父母之命大过天，这点安永早已清楚，所以他再颓丧也不敢怠慢，立刻起身迎接。只见崔夫人被七八个婢女簇拥着，施施然登堂来到安永面前，已改换了一副慈爱的面容。她牵着安永的手与他面对面坐下，在摆足了母慈子孝的架势后，才长叹了一口气道：“你父亲就是个糊涂人，你又何必顶撞他？你今天一早去了哪里，我这做人母亲的，岂能不知道？”
伏在地上的司马澈眼皮一跳，眼眸深处射出哀切的光来，却没有被奕洛瑰觉。
安永不理会奕洛瑰的嘲弄，一径望着他，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你就这样，天天在这里等着上朝的人来？”
安永被陶钧数落得哭笑不得，只能双手拎着衣角，一脸无辜地望着他。这时就见陶钧面色一缓，压低了声量对他谆谆教诲：“你是什么样的身份，到了这儿，就坐在车上看看便好，怎么能随便踩进泥里？”
奕洛瑰夺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跟着将杯子当啷一声扔得老远。刺耳的金属碰撞声贯入安永的鼓膜，他还来不及皱眉，整个人就被奕洛瑰拽着前襟跌入龙榻中。
安永无声地望着冬奴，忽然心念一动，转身回外室取来水部郎中的信笺，指着陶钧的落款给冬奴看。冬奴作为崔永安的亲信，自然识得字，见了陶钧的名字立刻回应道：“陶水部？大小姐出殡那天他来送过丧，公子您想见他？”
说罢那宦官令左右将赗赙一一送到崔夫人面前请她过目，只见蜀锦白绢明珠宝玉，都是宫中珍品。众人看在眼中，心里雪亮，知道这是贼掠来的东西，如今反送给他们作人情，怎不叫人齿冷？
安永回过头，就看见冬奴不知何时已醒来，此刻正满脸沮丧地站在他身后。
到底是两个世界，将过去的情愫代入到这个世界里来，他怎么能那么蠢！
然而他的眼泪显然令对面的人会错了意，那人浅笑着从龙榻上走下来，牵起安永的一只手，将他带向自己身边：“怎么一见面就掉眼泪，永安公子，这可不像你啊。”
泡在冷水里的中年男人正闭着眼睛饮酒，听见了奴仆的通报，只抬起眼皮斜睨了安永一眼，便又将眼睛闭了回去，嘴里还咕哝了几句似诗非诗，似歌非歌的怪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