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回合下来,却犹存五分清明,
她自顾出着神,尽皆淹没在府中越来越兴致高昂的,呷酒吃。却憋坏了陪坐一边,只这两人浑然不,
赵高悄无声息跟,小心翼翼替年。
他觑眼笑道,“原来是女史来了。”
门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道贺声夹杂仆役唱和礼单的叫声,蒙恬却好像仍是镇静自若不动声色。双目余光机警扫视四周,留心护卫公主,任由他蜷缩而卧,月光从棱窗纱帘透入,显得榻上的人,照在榻前冰冷,越发孤独伶仃。
她唇角蕴笑,殷殷目光,纤腰微低,难言的温柔恬美,“姑祖母,小心脚下,有台阶。”
琉熙指节仍是嗒嗒叩着案面,半晌,并不作答,甚至连眼皮也不曾一抬。
“这楚国的侍女都那么漂亮,公主得什么样啊?!”首先发问的侍者目瞪口呆盯着甬道上行过的长队。
她认命地阖上双目,奋力吸入人世间最后一口空气,清甜而芬芳,犹夹杂着桃李的香气。她等待着手腕脚踝处的绳索被砍断,然后仍由自己渺小的身心跌下高台,坠入滔滔而逝的大河。
睡梦中隐隐觉得似是有人在触碰她的肢体,又似是被腾空抬起,嚯嚯山风仿若就在耳边呼啸而过,还时不时灌入她低低的领口。又仿佛是嗅到了熟悉的杏香,那满峰满庭的清幽芬芳丝丝渗入她的肺脾,滋润干涸的心灵。
及笄女子低下腰身,探身张望座下跪者的面容,娇笑说道,“翁主快快免礼,抬起头来,让芸姜一见。”
李玦与子澶坐于同席,见父亲首肯,便抬手轻拍子澶肩头,安慰道,“送嫁公主,还须数月准备,熙儿与你的婚事尽可以先办。待婚后,熙儿可以充作女官,送嫁公主。父亲也可在朝中活动,为妹夫谋取副使之职。”
琉熙原本站于沙盘下手处,手中猫儿一扑,不偏不倚恰恰落在沙盘中焦灼的“战事”上,那猫儿犹自踢打痉挛,瞬即扬起飞沙层层。
琉熙向李玦微一欠身,显然答非所问,“我想带子澶进去见见母亲。”说着,牵着子澶走过屋下廊道,穿过后亭中曲桥方亭,往后府中一间小小的院落走去。
子澶轻捏她的下巴,湿热的唇撬开她的贝齿,解救下将要渗血的朱唇,“别那么咬自己,嘴唇会破的。”
木子匿身密林之中,直等到蒙毅一众人等远远离去,再也看不见背影,方才转身,采道中壶天回转“天外天”。
琉熙眼中凄婉神色只一刻便化为悲愤,更有几分惊恐,害怕子澶狠心逐客,“师兄,你真的这样铁石心肠吗?”
半日下来,木子和琉熙皆是收获颇丰,药篓半满,木子手中更是提了沉甸甸的几只雉。
子澶只觉得整个身子僵僵直直的,原先看琉熙驰骋马上,英姿飒爽,似是灵飞舞,自由自在,可换做自己,才知道其中的不易。
“上来吧。”
“我笑鹊鸟在嫉妒飞凰。”
子澶早已严格划定狩猎的行动范围,此圈之内,绝无野兽。
琉熙也不禁莞尔,掩嘴敛眉巧笑,四目恰恰相对,彼此皆一颔首。
“师傅?”她一时诧异,入山几月了,她心心念念的鬼谷高人,一直未能谋面,可此刻听来,师傅倒是对她所作所想洞若观火。
琉熙被木子挑了半日的毛病,本就气不打一处来,此刻更是被他二人合伙批驳,愈加着恼,重重扔下手中竹扁,忿然瞪向子澶,“我要见师傅!我不是来学做扁鹊的!我要学使剑,学兵法!”
“看你穿戴,不像平常人家女子。”子澶有些怀疑地逼视她。
“看剑……”电光火石闪过,金属相击寒音乍响,太池畔,避风台前,两抹玄色矫捷身影持剑相搏。
秦军从邯郸城外攻入城也只花了区区两日,听说秦王亲临邯郸,秦军奋勇向前,邯郸城中尸横遍野,护城河被鲜血染红,纵是隔着半城之遥,中仿若也能嗅到那空气中蔓延的腥冽气味。
琉熙于惶急忐忑中强压自己坐下。
罢了,横竖早晚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即便今日秦王认出公主不是年少玩伴,有吕不韦在,有太后赵姬在,立妃之事却已绝不容推翻。更何况,依琉熙所见,赵政看似顽劣任,却心机深沉,也未必会因儿女私情废国家大事。
既然如此,有些事,却倒是宜早不宜迟。
想到此处,琉熙回复心神,静候公主回来。却不料,公主去了不多时,太后赵姬竟然传命散宴。本也已歌舞乐酒了一夜,公卿使节中不乏疲累的人,听太后传命撤宴,便兴高采烈跪拜谢恩而返。
琉熙焦急万分,却见王台上独坐太后赵姬,太王太后华阳夫人和秦王赵政却都不见了踪影,心里越发的焦躁。又眼见使臣们纷纷拜别,做鸟兽散尽,大殿中的宾客不多时,便已寥寥无几。如此拖着,却也实在不是办法。
于是拉过酒至半酣的赵国内史李和,嘱咐他去王台前行礼拜别。自己则翩然闪出殿外,凭着这半月来几次入向太后问安时默记下的路径,试图自行在后边侧殿间,找寻芸姜公主的所在。
森森阙,自深浓夜色里凸现出恢弘轮廓,飞檐似刀戟,挑破天空。琉熙躲闪身形,找了两处,仍是不见公主行踪。
正在恍惚间,却见刚才领走公主的那位侍者穿庭而过,琉熙忙闪身避入墙角,顺势将那人拖拽过来,髻上玉簪在手,直抵宦者颈项,但有异动,便叫他血溅当场。
“说,芸姜公主在哪?”
侍者惊恐,喘息,咽了口吐沫才说道,“蒙毅小将军已护送公主离,女史自行离去便可。回到馆驿,便能见到公主了。”
簪尖骤然收紧,隐隐有迫人之力,“当真?”
“当真!女史信不过奴臣,难道还信不过蒙毅小将军?”
琉熙收回手来,“好,那你走吧。”可那侍者才刚跨出一步,她便手起劲落,闷闷一声后,侍者应声倒地,琉熙逶迤而出。
她灵巧身形如夜中灵,沿着殿墙疾步掠过,不多时,便已安然立在城南墙内。因她有了吩咐,李和已带着四名随嫁女官登车离去许久,门前空余一个车夫驾着軿车仍在等候。
琉熙提裾快步走过青石铺就的直道,径直往车驾而去。昏黄灯之下,她的影子一闪而过,却又驻足暂停下来。
“玉娘。”灯下按剑伫立的人柔声唤她。月色合着灯影,匀匀铺洒在他墨绿锦袍上,似有细微银芒流转。鼻梁高挺,眉眼暖笑,身姿坚毅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