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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捌章 - 烟寞 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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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令的同时,璀然烟火遽尔在晦暗天,弹指一送,可我的世界已无声息,以此作为信号。内里备了,我自颈间掏出一个绣囊。惟是一股执念,定要搜出受了重,亲自带人在澜翎城里挨家挨户地搜查这些九皋细作。即使口中已然甜腥漫涌,即使稍后赶至的朱雀守一反常态,面蕴冷怒,在我耳畔低吼着什么,乃是早前与朱雀守立,虽然体力已近,可我仍咬紧了唇,逼九皋退兵。只是已如风烛的身子实不争气,眼前渐然模糊不清,待搜了十来户人家,很是不甘,拼力撑着近旁的墙垣挺直腰板,朝后倒进熟悉,可终是手一软。

见他徐缓阖眼,我心一沉,扑上前去疾唤:“父皇!”

我一怔,适才想起那日他启程赶去黛州前,几是愤怼的逾越。微微苦笑,回眸望向邃然相望的男子:“真要罚的话,往后不要称我殿下。之前对你说了几遍,都被你当作耳旁风,而且现在我已是苍家的媳妇,再也不是你的德藼亲王了。”

淳儿,这个爱苍秋入骨的少女,因为少主私下斩钉截铁地告与她,此生只会有一个妻子,断不纳妾。由爱生恨,那日偷去膳间,在我的膳食下了砒霜,却被去而复返的旖如撞破,即便拽去母亲面前讨说法。纵是随侍身边多年,往日亦有心将之许配给苍秋作妾室,可未料平日乖巧文静的少女竟存如此歹心,更因是我实为德藼亲王,谋害皇族,罪不容诛。母亲动怒,待我闻讯赶去荪蕙居,撞见几个家丁正要将面色晦败的淳儿带去受刑。人命关天,我未有多想,忙是上前拦阻:“可将她交给我调教?”

经不住儿子苦苦哀求,苍珥进宫,终是说服多年足不出户的淑妃随往,继而买通寺中僧人,让苍秋扮作小沙弥。可回忆久远往事,紧拥住我的男子惟是深切自嘲:“那时浩浩荡荡百来人,父侯亦然令我不可靠前让人瞧见我的样貌,只是远远瞧了一眼,早没印象了。”

“宁王当是得未央暗助,方才进得皇城。”

可惜登徒子武功高强,就是当真坐享齐人之福,亦是奈之无何。故而小妮子的一肚子火,往是泄在淳儿姑娘的头号拥趸苍礼小哥的身上。见她鼓起腮帮子,愤懑叉腰,道说昨儿个又是一言不和,与之吵翻了天,如不是苍祈及时现身,许已卷袖子扭作一团。我啼笑皆非,后听苍祈在外求见,扬眉朝少女暧昧一笑,小妮子即刻烧红了脸,亟亟转身出外,可未等苍祈进里,她径自折了回来,面容惨白:“梵家和应家打起来了!”

诚然,以卵击石,莽夫所为。君子报仇,亦然十年不晚。与其让势单力孤的族人白白死在九皋铁骑下,不如等到有朝一日,野心勃勃的关外虎狼大举南侵,再投效与九皋势均力敌的羲和国。深望了眼少年,适巧他转首望来,直待此刻,仍是不甚习惯我的庐山真面,怔了一怔,腼腆的少年挠挠后脑勺,羞赧一笑,继而望向苍秋:“当断不断,乃成后患。师父让苍师兄切不可优柔寡断。再有,近来天津星异动频频,夕姐姐诸事小心。”

然是不知该否夸赞登徒子很是有些先见之明,借了衣服出门前已嘱自家师弟先行歇息。睨睇素来厚颜的登徒子面露得笑,冷哼一声,倾身推门。到底做贼心虚,和苍秋轻手轻脚地走去原是怪师父所居的里屋。许是荒野郊地,资源有限,不若老人家在澜翎的旧宅,处处透着令我这异世人亦是啼笑皆非的后现代风,很是简朴。近旁的那位高徒亦然啧啧慨叹,换了身师父留下的衣衫,吹灭桌上的油灯,搂我和衣躺下。

抬手轻抚银狼,俯身在它耳畔说了什么,桀骜的狼王低首在少年掌心蹭了一蹭,似若告警,即又龇牙瞠了我们一眼,即便倨傲扬首,率众离去。直待狼群走远,苍秋方才收回意味深长的目光:“除了我会出现在此,师父可还对你说了什么?”

苍秋身形一震,冷硬反问:“你有何打算?”

“姑娘大可不必焦虑。大汗和云兄他们自有分寸。”

凝望翕动的朱唇,脑海掠过当初宵蓝予我的第二句谶言,兀自发怔之际,温柔绝美的面庞随水幕渐然隐去。想要唤住那个已然逝去的女子,却是力不从心。剧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迫我阖起了眸,待是醒转,便闻一个沧桑的男声恭然回道:“启禀大汗,元妃娘娘不但身负内伤,且是身中奇毒,乃为南域一带的阇脂。”

“这位被掳走的繇州牧千金姓曾名蕊,是位知书达礼,娴静端庄的大家闺秀。”

本姑娘前世不过小你一岁,竟然叫我小东西?!也罢,早知这等拙劣的扯谎一点即穿,我也不加辩驳,反倒是他故意改用托姿,让我坐在他的左臂,两腿被制,动弹不得,任我如何控制平衡都不得要领,无奈之下,只得搂住他的脖子,怒目而视。

人算不如天算。原以为泄露我行踪的乃是身边之人,直待那日我望清九皋使臣的面容,方才知晓祸起去年腊月在满芳楼里的那场清倌竞拍。万万没有想到当夜横生枝节、出一千两银子买伴舞女子的漂亮男人,竟是来自风林关外的九皋国。而这个九皋人许是有心将我献给他家大汗,谋求功名利禄。故在今年元日朝贺,直接找上羲和国的一把手,呈上画像与厚礼,换取画中女子,以为十拿九稳,羲和皇帝定会下旨令兰沧侯府交出这位绝色佳人,换得北疆五年的和平。殊不知这画中的神秘舞娘其实甚有来头,皇帝爹爹听闻女儿曾在青楼献舞,自然怒不可遏,当即拂袖而去。

虽知苍秋极重民生,当不会意气用事。可他素来仇视九皋人,若知我落入夜赫龑之手,只怕不会善罢甘休。我强颜欢笑,心有隐忧,却未想反是另一人不愿我走得无牵无挂:“您的父亲还在東莱翘首以盼,我定会救您脱险!”

有其主必有其仆,我漠然冷睨和他主上一般不可理喻的男子:“回去告诉你主子,防民口尤胜防川。他不怕做个失民心的暴君,我还丢不起这个脸。如若他非要迫我和他成婚,就劳您未大人带我的尸首回宫复命。”

刺目笑脸骤然冷凝。罔顾他惊诧的目光,我脱去中衣,背过身去,半拉下亵衣,撩起长发揽至身前,露出一大片肩膀。

“……微臣愚钝,请教殿下何为寿司?”

“殿下明察秋毫,微臣感佩。”

听我一心袒护掳劫自己的人,朱雀守神色难辩:“个中曲直,还请殿下回宫后,自行向皇上坦明。”

当是知晓岳丈一家满门遭诛,隐月叹了口气,静默良久,温声问道:“可是小姐身边的那位侍卫?”我点头,他释颜,柔和笑言,“内子生前最是疼惜这个幺妹,若能看到他们早些成亲,隐月也可安心上路。”

正是暗忖总算寻到一件可令色胆包天的登徒子惟恐避之不及的事物,未有自察,得笑出声,待是恍过神来,旖如鼓腮憋笑,银发男子稍有风度,轻柔扬唇,云淡风轻。我甚是尴尬,清了清嗓,正而八经:“略知一二。”

我点头,只是皇帝当初许是气怒攻心,对茈承乾痛下杀手,怎生伤得不轻。抚了抚仍是隐隐作痛的心口,问:“你若阳奉阴违,你家表哥还有多大的胜算?”

“定王茈尧焱是我姑表兄,也是当初令我掳劫你的人。”

适才所见的少年面容的武将疾步进里,单膝跪地。眼波轻扫皇帝怀中已然了无生息的归氏,事不关己,神情淡漠,然是转眸望向动弹不得的我,似是讥嘲往昔风光无限的德藼亲王亦有今日,唇角轻扬,淡讽笑意转眼即逝,即便低首,恭候君命。

刚要开口,猿臂蓦是缠上腰间,用力一带,我立时向后跌进温厚的胸怀。宝石青锦缎官袍淡逸清香,乃是近日他差人移至映雪轩的玉蕊檀心梅。明了来者何人,颇是心虚,徐缓偏首,睨向银面具后冷怒的澈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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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无意外,早知如此。我惟是眉峰一扬。然闻后言,微是诧异:“可他不曾动心,也不愿糟蹋这些女子。对你夕丫头更是如此……”

瑛嬷嬷闻言惑然。师出一门的少隽却有了悟,垂眸沉思。良久,殿中寂然无声,直待我喉间不适,低首轻咳,瑛嬷嬷忙道:“殿下稍待,奴婢这便去打点往后您起居的寝居。”

归家本是小有名望的书香世家,然至归仲元一代,已然衰败,幼时家境贫寒,皆是凭己才干,步入官场。可世事无常,这位老谋深算的权相二十五岁那年,因是一个女子,险些仕途尽毁。前代太宗皇帝在位末年,归仲元自南方调入京中,本是平步青云。然在途中救起一个沉船遇险的女子,两情相悦,因是家中已有妻儿,纳为侍妾,同往東莱。可未想这位新娶的如夫人原是罪臣之女,充作官婢,押往南方的途中遭遇暴风雨,官船沉没,侥幸为之所救。更因为此女花容月貌,本为皇都赫赫有名的美女,被人识破后,收容罪妇的归仲元革职下狱。但时隔不久,太宗崩逝,四皇子宣王即位,大赦天下,获释的归仲元在位高权重的恩师的斡旋下,官复原职。亦未责怪彼时有苦难言的妾室,且知其父乃蒙冤而死,上奏新君,重审岳丈一案,最后平冤昭雪,当是皆大欢喜。可这侍妾实在福薄,生下一女,不日离开了人世。对这生来便是美人胚子的女儿,归仲元可谓万般疼爱,然为权势,终是将她送进宫中,便是世人称奇的归家娘娘。

不到黄河心不死,便听那个惟恐天下不乱的男子兴味道:“爷走南闯北,可从未见过这等足尖舞蹈。不知这位姑娘可是寄身卖艺的别国舞姬?若是如此,可请春妈妈代转那位姑娘,就说爷要娶她回去做侧室,问她意下如何?”

往日许是练过金钟罩,我揉着酸痛不已的鼻子,狠瞠了眼神出鬼没的登徒子。他置若罔闻,反是偏首望向那个貌比娇娥的漂亮男人,银面具淡泛寒芒:“带你去见一个人。”

先前苍秋令我女扮男装的时候,我且自做多情,以为他要见的是男性朋友,所以未雨绸缪,免得我被人觊觎了去。没想到是他的旧相好。我干笑了笑,听名字已对那满芳楼猜得八九不离十,当登徒子借了师姐的马,将我驮到那红砖绿瓦的绣楼前,果是名副其实。衣香鬓影,满院芬芳。我翻了翻眼,不无讽刺:“敢情是让我会你的老情人,打个照面,将来好姐姐妹妹叫得顺溜些吧。”

近来我只要提起朱雀守,便闻得满鼻子陈醋味儿。即使茈承乾同父异母的兄弟,照样嫉妒,便听他冷冷一哼,瓮声瓮气:“淑妃已然出家,定王又是皇上最小的儿子,在朝中无权无势,对皇位也不怎么上心,终日在外寻花问柳,风雅快活。”

母妃,救我……

可与紫麾军精锐分庭抗礼,绝非一般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微一勾唇,他淡笑:“先去北地避上一阵,好生养病。”

“少爷?!”

“这是……”

枕在朱雀守的肩,我黯然闭眼。确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闭眼,我淡淡苦笑。

也由此皇家公主不再是深宫内院的漂亮摆设,皇女也能参与朝政,品行出众者,授亲王品衔,同有资格继承皇位。尔后历朝历代,也曾出过几位杰出的女帝,羲和朝的开国世祖皇帝,就是一位女中豪杰。

听他焦唤,我勉力睁眼,可视线已然模糊,獠牙鬼面若隐若现,只自他微颤的双手,隐知他此刻的慌乱。心中竟是一酸,挣扎着想要抬手安抚,却力不从心。幸而他洞悉我心中念想,将我的手紧裹在掌心。

淡阖了阖眼,他目烁黠光:“小姐这般关切在下安危,在下铭感在心,他日定当另觅良机,馈报小姐深情厚意。”

尧:排辈名

决然语气,不容置喙。可我用力甩脱他的手,决绝背身:“本宫回宫后,会求皇上宽宥苍世子犯上之罪。”

刻意的疏漠,换回他一声冷笑。可我们皆心知肚明,无论我还是他,皆背不起侯府上下百余口性命,终是一叹,从背后轻拥住我,沉声疲惫:“夕儿听话,先跟为夫回去。咱们可以另想他法。”

可惜这是盘无法起死回生的棋,在边关被阻时,已然将军。

惨淡一笑,我回眸,平声静气:“不要为了我,忤逆你的哥哥,得不偿失。往后你也要善待客家的小姐,她也是被逼无奈……”

“我不会娶她!”

这般执拗,何苦至此。

被他硬掰过身去,纠缠间,不经意撞到他右臂,方察他受了伤。虽是武功卓绝,可他到底不是武侠小说中如入无人之境的大侠,会受伤,也会寡不敌众。咬了下唇,撕下大片裙摆,为他包扎伤口:“别使性子。想想母亲,想想你父侯与淑妃娘娘。还有侯府的一大家子人,你不能这么自私,将他们卷入我们和茈尧焱的恩怨之中!”

可惜他显是没将我的话听进耳去,眼底飞掠一抹决绝,破釜沉舟,蓦得拥住我跃下舆车。一直冷眼旁观的玄武守举剑来刺,虽不是苍秋的对手,可刀剑无眼,更毋庸负累在手,难避防不胜防的流矢。

“该死……”

他硬是提起中了两箭的肩,抱着我突出重围,闯进一片密林。许是箭淬了毒,他渐然力不从心,我挣脱钳制,下地扶起他,跌跌撞撞地向密林深处跑去,直待他再也支撑不住,倚着一棵白桦颓软下身去。

“你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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