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酒,没有太多,行在官道上,一股甜腻腻的香气悄无声息地。
车辕辘辘,大门外响起,喝到一半。四下飘散,清辉如水,如此,路边再好的风景也吸引不了颜初静。
躺在帐里的女子一动不动,仿佛对外面的动静毫不知情。
粘稠如浆的碧色液体从碎开的珠子里流淌出来,接着是一阵不快不慢的叩门声,风稍大时,尘土飞扬。
铜台油灯里的光不知何时已灭,大堂里昏暗一片,露出模糊轮廓,只有靠近侧门。
少女白衣胜雪,伏在地上,宛若一朵,一动不动。
“小莜?小莜!”
“师妹……”
过了一会,少女缓缓睁开双眸,“哥……唔!”
萧潋之见她醒来,眉间带着痛楚,知她伤在颈间,忙问:“伤得可重?”
“还好。”少女说着,轻轻咳了两下,然后抓住萧潋之的手臂,站起身来,借着刚刚重新点亮的灯光,看清眼前几人身上只有几处皮肉轻伤,这才放了心。“哥,你还不快杀了这老魔头!不然等他醒过来,我们可就麻烦大了!咦,那个人呢?”
萧潋之和其他四人对视一眼,面上均有费解之意。
方才,萧潋之是最先清醒的。醒来时,脸上湿漉漉一片,好象被人泼了酒。犹记得昏迷前那股奇怪的香风,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万万想不到最后死的却是韩太峰!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韩太峰全身上下无一伤口,且面带微笑……想起那张枯瘦焦黄的面皮挂着的那一抹满足笑意,他便有种骨寒之觉……
“他已经死了。”萧潋之顿了顿,“可惜,不知是哪位高人出手救了我等。”
少女四下张望,不见颜初静的身影,正纳闷着,听他这么一说,不禁扑哧一笑:“哥哥刚才还说人家不足为惧,怎么现在又说她是高人了?”
萧潋之闻言一怔,诧道:“是她?!”
少女轻点螓首,将颜初静如何在她背后写字,如何给她迷药,她又如何靠近他们才捏碎药珠等一一道了出来。
几人听了皆暗道侥幸。
半晌,萧潋之抬眼望向那笼在清浅月光里的木制楼梯,瞳色幽沉,“救命之恩,来日定报。”说罢,他转身走到那个已死在韩太峰手下的同门跟前,跪下一拜,然后抱起还未凉透的尸体,往大门走去。
少女眼神一暗,咬了咬下唇,随即跟上他的脚步。
后面三人见状,也抬起了韩太峰的尸首。
夜已深,风甚凉,吹过洞开的客栈大门,不一会,又将内里的灯火熄灭,大堂里再次沉入寂静漆黑之中,只有几张歪斜断脚的桌椅无声诉说着不久前曾经发生过的激烈。
第二天,日上三竿,颜初静才下了床。漱洗过后,仍觉得精神有些不振。直至喝了一碗热呼呼的豆浆,又吃了几个小汤包子下肚,方觉得舒坦了些。
江湖。
站在窗边,她一边透过竹片帘子望着天井里的茉莉,一边默默念着这个词。
以前,她在书中曾无数次看到这个词。
那时,它代表着刀光剑影,英雄美人,侠士酒客,恩怨情仇,名与利,爱与恨,咫尺与天涯,沧海与桑田。
而昨夜,她亲眼目睹了一个生死不过一念间的江湖。
并且,她还杀了一个人。
滴血未沾。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此简单。即使当时她心跳得那么快,手抖得那么厉害,依然毫不迟疑地把毒药递过去,一点都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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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不后悔是建立在她知道韩太峰背景的基础上。
在以前那个颜初静的记忆里,韩太峰是一个喜怒无常,独来独往的怪人。他成名甚早,一身武功深不可测,性情极其孤傲狂妄,心狠手辣,江湖中人多对他颇有微词。而他出身贫寒,家中双亲早故,无兄弟姐妹,唯一的妻子又是强娶得来,未生得一子半女。
这样的人,茫茫江湖,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况且,其实她已经把他生还的机会交给了那个白衣少女……
当日,颜初静退了房,带着两个丫鬟,离开了福业县。
天气越来越炎热。
年纪最小的小芝在途中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颜初静因此在一个小村庄里逗留了旬日,直到小芝痊愈了才继续上路。
马车在官道上停停续续地行了将近三个多月之后,驶进了南陵国北边的一个边镇,离江镇。
时值十月,满镇桂花香。
花了数日工夫,颜初静在镇子西边,靠近离江的一条巷子里买了栋古朴清净的小宅院,打算长住。
于是,车夫杜易领了丰厚的雇佣金,功成身退,同时也十分好运地碰上了顺路的新客人,驾着马车,返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