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洛没有想到尉迟决肯为范衾衾做这些事,堂堂相府大管家的,心里暗骂一声,心里叹了口气。
碧环白了乔小一眼,点点头上了车,心里不禁有些感激,面上却无半点尴尬之?仍是笑着道,本来是怕小姐就这么被带回去,可眼下有秦须护着,她也就放下心来,想那几个官差说什么也不应再为难她们了。
秦须看见尉迟决,让小厮驾车回,怎的一点都沉不住气,但秦须的话:“尉迟将军,又见面了。骤然发现秦须也在,”
侧头环顾,尉迟决惊诧万分,如此机密的军国大事,心里想到秦须平日为人处事的态度,皇上竟也让秦须来一道商议…尉迟,不由皱起了眉头。
卫靖摆了摆手,断了她下面的话,“你刚刚说耶律宁在金明池那日给了你一个鱼盒,现在可在身上?”
范衾衾眼见着门被人拉开,却没料到开门的竟是尉迟决。她小嘴张着,半晌说不出话来,看见尉迟决身上凌乱的衣袍下那结实赤裸的胸膛,忙慌乱地垂下眼,结果又看见尉迟决赤着的双脚。
尉迟决蓦地抬头,光亮从黑眸中溢出,盯了秦须半晌,才慢慢道:“秦大人什么意思?”
尉迟决在马上嘴唇紧抿,双手死死地攥着缰绳,绕过天音楼时,眸子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安可洛扭过头,脸上略带疑色,“什么毛笔?”
安可洛轻皱眉头,缓缓睁开眼,看见了眼前的尉迟决。她唇角勾起,身子动了动,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正勾在他的脖子上,脸瞬间惊得通红,忙收回了手,缩进被子里。
你是这府上的丫环?我迷路了,带我去东路兼厅。
尉迟紫菀盯着那双手,看到指尖上修得整整齐齐的指甲,手指内弯处因长时间写字而磨出的笔茧,宽宽的袖口随着手的活动而晃晃悠悠,两节腕骨在袖口处若隐若现。
卫淇看着安可洛一副悲悯的样子,一下子乐了,捂着嘴笑得东倒西歪。
“这个梳云倒是记不清了…”梳云偏了偏头,看了看安可洛,她这几日里没个消停的样子,倒是平常从未见过的。
尉迟决拉过她的手,从她袖口中掏出那方丝帕,大手捏了帕子便在她脸上擦拭起来,边擦边道:“说了,别哭。”语气急急的。
“别,别别别,”年轻男子脸上的肉抽动了下,叹了口气,大有壮士断腕的神情,道:“那便这样吧。回去后你若敢多嘴,看我以后…”眼珠转了转,却也想不出来能威胁人的词儿,年轻男子无奈地撩起袍子,抬脚上了马车。
“我…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泪眼汪汪道。
里间黑色花雕大床上方的浅红色纱幔已被撩起,挂在两旁的镶金挂钩上。
卫靖明眸闪动,笑笑,道:“说的这叫什么话。你、我、中琰三人,自幼一起长大,虽说君臣有别,但论与我之情谊,再无旁人能抵得过你们二人。”
他手指捏着那枚棋子,迟迟没有落下,眼睛又瞥向湖外,“这宁江王府果然气派,父皇将它赐给了我,旁人都恨得咬牙切齿。”
他敛了目光,低头笑笑,又抬眼看向尉迟决,慢慢道:“想那安世碌在太宗朝也是一等一的人物,深受皇恩,又被封为我天朝自建国始唯一一位异性王爷,人人都道先皇与他君臣二人相得相知,必能成为流芳千古的一曲佳话,可谁能想到,”他看着尉迟决,目光里颇含它意,“就是这样的人,到最后也成了谋乱犯上的一个乱臣贼子。”
尉迟决听着卫靖说完这番话,身子一动不动,黑眸盯了他半晌,终是微微叹了一声,对着他,一字一句道:“将来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人何事,我尉迟决定不负殿下、定不负与殿下的这十几年情谊、定不负天家对我尉迟一门的荣恩。”
此言将将落毕,卫靖手中的黑子便落在棋盘上,清亮一声响。
他展眉浅笑,道:“定之,我也从未怀疑过你。只是现在,我也有了想要不管不顾一心护着的人。不愿将来的万一伤了她。你可明白我的心思…”
尉迟决眉头略松,手执白子,缓缓移至盘面上,“明白。”
他又怎能不明白。
卫靖贵为皇子,往日一向以风光之面示人,却是苦恋五年才得以娶到邢若紫,其间辛酸,只怕仅他与廖珉才明白。
卫靖又拈一子,落下时,似是不经意地问尉迟决道:“近日来,职方司北面房可有什么特别消息?”
“倒是没听说。”尉迟决略带疑惑地抬头看他,“就算有,按例也是不能对你说的。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卫靖不语,看了眼尉迟决,目光颇为复杂,低头从袍间里层摸出张薄薄信笺,迟疑了一下,终还是递给了尉迟决。
尉迟决不解卫靖何意,一把接过信笺,飞快展开,由右至左一行行扫过,脸色愈来愈黑,目光最后定在了信笺左下角的印章处,整个人都怔住,半晌后,才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卫靖。
卫靖神色坦然,道:“大婚前一日,接到七妹由北国派人送的贺礼。这封信便藏在贺礼里。”
尉迟决脸色仍显震惊,“是怎么发现的?”
卫靖苦笑一下,道:“用了腊丸封住,塞在一尊鱼形金饰的眼里,外面着色,装作是鱼眼珠。随贺礼送来的还有七妹的亲笔信,里面反复提到了那尊鱼形金饰。我没发觉,倒是我府上那位大才女觉得蹊跷,琢磨了半天才发现的。”
尉迟决又将那信看了一遍,眸子愈加黑了去,“你怎么看此事?”
卫靖捏紧指间黑子,道:“也不知七妹是如何得了此信的。就怕是耶律宁耍的手段…”
尉迟决想了想,道:“说得是。这信上虽有晋王的印章,但耶律宁此人根本不像是这么大意的人,想来他是欲将公主做棋子用。”
卫靖眉间稍有疑色,“可万一此事是真的,又该如何?”
尉迟决凝眉不语,良久才道:“不论如何,此信坐实了晋王确与北国有所勾结。若是此信为真,耶律宁既是送来给我们看,显然是要我们明白他不会照这信上说的去做;若是此信是假,那耶律宁当真是心怀叵测了。”他顿一顿,又接着道:“不过我宁可相信这信是假的,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来耶律宁他有什么理由会让将这信给公主。”
卫靖不语,手中棋子已攥得温热,却还未落下。
两人之间一时无言,都在心里默默琢磨此事。
湖岸那头有人远远地一路小跑而来,卫靖抬眼看见,眉头动动,示意尉迟决有人过来了。
尉迟决叹一口气,折好那信笺,还给卫靖。
那人跑至敞轩外面,气喘不匀,断断续续道:“殿、殿下…”
卫靖面上早已露出不满之情,“什么事这么慌慌忙忙的。”
“枢、枢府,急、急、急报!”那人边喘边说,硬是憋出了这几个字。
卫靖看眼桌上棋盘,不由皱眉道:“先让枢府来人在前厅候着,待我与尉迟将军下完这盘棋,便去见他。”
尉迟决却已站了起来,对卫靖道:“枢府来人,只怕是梓州那边有什么情况,还是马上过去为好。”
卫靖将手中的黑子随便向桌上一丢,叹着气起身,道:“何曾想连与你下盘棋都成了难事。去就去吧。”
卷五背飞双燕贴云寒
第九十六章噩耗
尉迟决脚下生风,往燕王府前厅急行而去;卫靖紧跟其后,眼睛看着尉迟决的背,口中散出淡淡的叹息声。
两人一到前厅,同时皱起了眉头。
枢府来人额上挂汗,公服后面汗渗湿了一片,粘嗒嗒地贴在身子上。
卫靖看一眼厅外院内秋风扫过的乱叶,再看一眼那人,道:“很热?”
那人急急地摇了摇头,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
尉迟决早已忍不住,上前一步,越过卫靖,对那人大声问道:“是梓州过来的急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