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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粉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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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 一客远归来落花早谢 合家都忭悦玉树双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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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坐到他一处来,守华象毫不留意的,那在家里,就在一边闲坐着玩扑克牌。吃完了饭有人打牌,恰好刘宝善家。就会更:”守华道,何不回家去陪着少奶奶?”燕西笑道:“因为无聊,才到外面来找乐儿。若是感到无聊而要回去,燕西没有,因笑道。“你既是:“老弟,你们的爱情原来是很浓厚很专一的啊,不要无缘无故地把感情又破裂下来,这很可以给你们一班朋友作个模范。”燕西笑道:“我们的感情,就是到了现在。原来不见很浓,也不见得怎样清淡,怎样浪漫。”守华道:“果然的吗?可是我在种种方面观察,你有许多不对的地方。”燕西道:“我有许多不对的地方吗?你能举出几个证据来?”守华随口说出来,本是抽象的,哪里能举出什么证据,便笑道:“我也不过看到她总是不大作声,好象受了什么压迫似的。照说,这样年轻轻的女子,应该象八妹那一样活泼泼地,何至于连吴佩芳都赶不上,一点少年朝气都没有?”燕西笑道:“她向来就是这样子的。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要弄得象可怜虫一样,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他说着这话时,两手理着扑克牌一张一张地抽出,又一张一张地插上,抽着抽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这样地出了神。还是刘守华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道:“怎么不说话?”燕西笑道:“并不是不说话,我在这里想,怎样把这种情形。传到你那里去,又由你把这事来问我?”守华道:“自然有原因啦。”于是就把道之带了樱子去见清秋,及樱子回来表示好感的话说了一遍。燕西道:“她这人向来是很谦逊的,也不但对你姨太太如此。”守华笑道:“你夫妇二人,对她都很垂青,她很感谢。她对我说,打算单请你两口子吃一回日本料理,不知道肯不肯赏光?”燕西道:“哪天请?当然到。”守华道:“原先不曾征求你们的同意,没有定下日子,既是你肯赏光,那就很好,等我今天和她去约好,看是哪一天最为合适。”燕西笑道:“好罢,定了时间,先请你给我一个信,我是静侯佳音了。”当时二人随便的约会,桌上打牌的人,却也没有留意。

玉芬一时想找一句什么话说,却是想不起来,默然了许久。还是燕西笑道:“她究竟还算不错。她说秀珠人很活泼,劝我还是和她作朋友,不要为了结婚,把多年的感情丧失。况且我们也算是亲戚呢。”玉芬笑道:“你不要瞎说了,女子们总会知道女子的心事,决不能象你所说的那样好。”燕西笑道:“却又来!既是女子不能那样好,又何怪乎我不让你去对她说呢?”玉芬微笑着,坐了许久没说话,然后点点头道:“清秋妹究竟也是一个精明的人,她当了人面虽不说什么,暗地里她也有她的算法呢。”于是把张妈两番说的话,加重了许多语气,告诉燕西。告诉完了,笑道:“我不过是闲谈,你就别把这事放在心上,也不要去质问她。”燕西沉吟着道:“是这样吗?不至于吧?我就常说她还是稚气太重,这种的手段,恐怕她还玩不来,就是因为她缺少成人的气派呢。”玉芬淡淡一笑道:“我原来闲谈,并不是要你来相信的。”说毕,起身便走了。燕西心里,好生疑惑,玉芬不至于平空撒这样一个谎,就是撒这样一个谎,用意何在?今天她虽说是来拿杂志的,却又没有将杂志拿去,难道到这里来,是特意要把这些话告诉我吗?越想倒越不解这一疑惑。当时要特意去问清秋,又怕她也疑心,更是不妥,因此只放在心里。

清秋见他满脸愁容,两道眉峰都皱将起来,便笑道:“你今天又惹着了一番无所谓的烦恼了?”燕西笑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有这样个脾气,往往为了别人的事,自己来生烦恼。可是我一见你,我的烦恼就消了,我不知道你有一种什么魔力?”一面说着,一面脱衣上床,向被里一钻。他的势力太猛,将铜丝床上的绷簧跌得一闪一动,连人和被都颠动起来。清秋站在桌子边,反背着靠了,笑道:“你这人就是这样喜好无常,刚才是那样发愁,现在又这样快活。这倒成了一个古典,叫着被翻红浪了。”燕西一骨碌坐将起来,笑道:“你不睡?”清秋道:“睡得这样早作什么?我还要到五姐那里去谈一谈呢。”燕西跳了起来道:“胡说!”便下床,踏着鞋,把屋子里两盏电灯,全熄灭了。清秋在黑暗中,只是埋怨,然而燕西只是吃吃地笑,清秋也就算了。

晚香不等朱逸士念完,劈手一把将信纸抢了去,两手拿着,一阵乱撕,撕得粉碎,然后向痰盂里一掷。又对朱逸士笑道:“朱先生,你别多心,我不是和你生气。”朱逸士的脸色,由黄变红,由红变白,正不知如何是好?见晚香先笑起来,才道:“你可吓我一跳!这是什么玩意儿?”晚香道:“你想,这信好在是朱先生念的,朱先生不是外人,早就知道我的事的。这封信若是让别人念了,还不知道我在外面怎样胡作非为,要他千里迢迢回信来骂我呢。这事怎样叫人不生气?”朱逸士本想根据信发挥几句,这样子就不用提了。但是僵着不作声,又觉自己下不了台。因笑道:“人都离开了,你生气也是白生气啊,他哪里知道呢?”一面说,一面就站了起来,搭讪着看看这屋子里悬挂的字画。因看到壁上有一架一尺多大的镜框子,里面嵌着凤举晚香两人的合影。在相片上,有一行横字,乃写的是“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横头写着“中秋日偕宜秋轩主摄于公园,凤举识。”朱逸士便拿了那镜框子在手,笑道:“你别生气,你看了这一张相片,也就不要生气了哇。这上面的话,真是山盟海誓,说不尽那种深的恩情呢。”晚香道:“你提起这个吗?不看见倒也罢了,看见了,格外让人生气。男子汉都是这样的,爱那女子,便当着天神顶在头上。有一天,不爱了,就看成了臭狗屎,把她当脚底下泥来踩。我现在是臭狗屎了,想起了当年做天神的那种精神,现在叫我格外难过。”朱逸士道:“既然看着难过,为什么还挂在屋子里呢?这话有些靠不住啊。你看这相片上的人,是多么亲密!两个人齐齐地站着。”说时,就把那镜框送到晚香面前。晚香道:“你不提起,我倒忘了,这东西是没有用,我还要它作什么?”说时,拿了过来,高高举起,砰的一声,就向地板上一砸,把那镜子上的玻璃,砸得粉也似的碎,一点好的也没有。朱逸士一见,不由得脸上变了色。正想说一句什么,一时又想不起一句相当话来。那晚香更用不着他来插嘴,拿相片出来,三把两把,扯了个七八块。朱逸士为了自己的面子生气,又替凤举抱不平。一声儿也不言语,就背转身出门了。

妹秀珠上

佩芳正派人打听,他到哪里去了?而今见他已回,也不作声,却故意皱着眉,说身上不大舒服。她料定凤举对着夫人病了,不能把她扔下,这又可以监守他一夜了。哪里知道凤举正为碰了钉子回来,不愿意再出去呢。到了第二日早上,赵升站在走廊下说:“总理找大爷去。”凤举听了又是父亲叫,也不知道有没有问题,一骨碌爬起床,胡乱洗了一把脸,就到前面去。一进门,先看父亲是什么颜色,见金铨笼了手,在堂屋里踱来踱去,却没有怒色,心里才坦然了。因站在一边,等他父亲分付。金铨一回头看见了他,将手先摸了一摸胡子,然后说道:“你这倒成了个塞翁失马,未始非福了。我的意思是要惩戒你一下,并不是要替你想什么出路。偏是你的上司,又都顾了我的老面子,极力敷衍你。我要一定不答应,人家又不明白我是什么用意。我且再试验你一次,看你的成绩如何?”凤举见父亲并不是那样不可商量的样子,就大了胆答道:“这件事,似乎要考量一下子。”金铨不等他说完,马上就拦住道:“作了几天外交官,就弄出这种口头禅来,什么考量考量?你只管去就是了,谁又敢说那句话?办什么事,对什么事就有把握,好在去又不是你一个人,多多打电报请示就是了。我叫你来,并没有别什么事,我早告诉佩芳了,叫她将你行囊收拾好了,趁今天下午的通车,你就先走。我还有几件小事,交给你顺便带去办。”说着,在身上掏出一张字条交给他。凤举将那字条接过,还想问一问情形。金铨道:“不必问了,大纲我都写在字条上。至于详细办法,由你斟酌去办,我要看看你的能力如何?”凤举道:“今天就走,不仓促一点吗?”金铨道:“有什么仓促?你衙门里并没有什么事,家里也没有什么事,你所认为仓促的,无非是怕耽误了你玩的工夫。我就为了怕你因玩误事,所以要你这样快走。”

燕西记挂凤举跑了一晚,或者有什么意味的事,就让清秋一个人进去。叫了小刘来问:“大爷有什么玩意?”小刘道:“哪里有什么玩意?和那边新少奶奶闹上别扭了。先是要一块儿出去玩儿,也不知为什么,在戏院子里绕了一个弯就跑出来?出来之后,一同到那边,就送大爷回来。回来之后,大爷又出去,出去了又回来,这还说要去呢。”燕西道:“那为什么?跑来跑去,发了疯了吗?”小刘道:“看那样子,好象大爷拿着什么东西,来去掉换似的。”燕西道:“大少奶奶在家不在家?”小刘道:“也出去听戏去了,听说三姨太太请客呢。”燕西笑道:“这我就明白了。一定是他们在戏院子里碰到,大爷不能奉陪,新少奶奶发急了,对不对?”小刘笑道:“大概是这样,不信你去问他看。”燕西听了,这又是一件新鲜的消息,连忙就走到凤举院子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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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帐房里时,燕西也在那里坐着,凤举笑道:“这里忙得不能开交,你一个闲人,何必跑到这里来?”燕西道:“何以见得我是个闲人?我也不见得怎么闲吧?这两天为了钱闹饥荒,我是到处设法。”柴先生听说,望了一望凤举,又望了一望燕西。凤举道:“你何至于闹得这样穷,今年下半年,你便没有大开销呀?”燕西笑道:“各有各的难处,你哪里知道。”凤举道:“你有多少钱的亏空?”燕西道:“大概一千四五百块钱。”凤举昂着头笑了一笑道:“那算什么,我要只有你这大窟窿,枕头放得高高的,我要大睡特睡两天了。”燕西道:“是要还的零碎帐,还有过年要用的钱呢!这一叠起来,你怕不要两千。”柴先生笑道:“不是我从中多嘴,我看几位少爷,没有不闹亏空的。这亏空的数目,大概也是挨着次序来,大爷最多,二爷次之,三爷更次之,七爷比较上算少。”燕西道:“这一本烂帐,除了自己,有谁知道?我想我的亏空,不会少似二爷吧?”凤举道:“往年你交结许多朋友,这里吃馆子,那里跳舞,钱花得多了,或者有之。最近这半年中,我没有看见你有什么活动,何以你还是花得这样厉害?”燕西道:“你不是说一两千块钱,很不算什么吗,怎么你又说花多了?”凤举这可不能说,我花了不算什么,你花了就算多,只得笑了一笑。

转眼就是阴历二十八了,帐房里正忙着办过年货。凤举从衙门里回来,一直就到帐房里来,只见满地下堆着花爆,屋外走廊上,一排悬着七八架花盒子。柴先生正数好了一搭钞票,拿在右手,左手便要去按叫人铃。凤举一脚踏进屋来,笑道:“今年又买这些花爆,我是全瞧着别人快活。”柴先生正要搭话,进来一个听差,于是将钱交给他,让他走了,起身又关上了门。这才笑道:“我也看出来一点,这几天,大爷似乎很着急。”凤举见旁边有一张靠椅,坐着向上一靠,笑着叹了一口气道:“糟透了,我是自作孽,不可逭。”柴先生道:“我估量着,大爷大概还差六七千块钱过年吧?”凤举道:“六七千虽不要,五千块钱是要的了。你说,这事怎么办呢?”柴先生道:“大爷是不肯出面子罢了,若是肯出面子,难道向外面移挪个五、七千块钱,还有什么问题不成?”凤举道:“不要说那样容易的话,这年关头上,哪个不要钱用,哪里就移挪到这些?你……”说到一个你字,凤举顿了一顿,然后笑道:“我也成了忙中无计,你能不能给我想一条路子?”柴先生笑道:“我这里是升斗之水,给大爷填填小漏洞,瞒上不瞒下,还盖得过去。这五七千的大帐……”凤举不等他说完,便道:“我知道,我是因为你终年干帐的事,或者可以想法,并不是要你在帐房里给我挪动这些个钱。”柴先生笑道:“有是有一条路子,不知道大爷肯办?”说时,把他坐的小转椅,挪一挪,挪得靠近了凤举,轻轻地道:“吴二少爷一万块钱,叫我送到一家熟银行去存常年,商量要一分的息,何不挪用一下?”凤举道:“哪个吴二少爷,有这样多的钱要你去放?”柴先生道:“就是大少奶奶家里的二少爷,还有谁呢?”凤举道:“这真怪了,他是一个不管家中柴米油盐的人,怎样会有这些钱放帐?”柴先生道:“这自然不是公款,吴府上也不至于为这一笔款子,要少爷来和我商量,这大概是少爷自己积下的私帐吧?”凤举动了脚,叹了一口气道:“咳!我真不如人,我每月挣了这些个钱,还闹一屁股亏空,人家当大少爷,却整万的有钱放私债。”柴先生听说,只笑了一笑。凤举道:“有什么法子没有?若有法子,瞒着

说时,鹏振就起身到这边院子来。看见孟继祖这班人闹成一团,非要燕西打开门不可。鹏振笑道:“喂!你们还闹吗?你也不打听是什么时候了?快三点钟了。”孟继祖道:“你来调停吗?好!我们就闹到你房里去。”鹏振笑道:“不胜欢迎之至,可是我那里不是新房是旧房了。”大家也觉得夜深了,借着鹏振这个转圈的机会,大家就一哄而散。可是这样一来,清秋在新房里考试新郎的这一件事,就传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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