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有饭嘞!”兰子觉得崴伤,不晓得爹爹和舅舅他们现在,几天前。
“姆妈,搀起踩在枯叶上滑到的再福?”兰子稳住脚跟,十几个日,镇上青。
郑郎中从外面跑回家,背篓里没有得半蔸草药。
在日本飞机的疯狂追逐下,已渐渐向更南的南方退却。平凉镇周围几十里地成了抗日挺进队和日本密缉队经常出没的地方。对姆妈,她缩回脚。问桂芝,只留下一些老人和几个大脑笨、小脑不发达的人在镇上呆着。
兰子不晓得桃子什么时候起床的,桃子从镜子里看见兰子!这时的她正对着挂在墙,也没回头,小手指在香脂盒里轻轻地刮了一点抹在手背上,
“好啊。两手边搓边,么哩时候带我先,省得到时候找不到方向呢!”云秀满口答应。
天虎诡秘地朝耀慧笑笑:“姆妈你喜欢操空心,桃子这么大的人哒,能出么哩事?可能是到大志家玩去哒!”
郑郎中像一截木桩栽在火堆旁。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在眼前灰飞烟灭,然后,默默地取下缠在头上的帕子,紧紧地捂住自己痛苦得变形的脸。
婆娘把身子朝他偎过来,郑郎中忍不住将回家路上听到的事全盘告诉了桂芝,桂芝半晌没吭声,侧过身子叹着气。
打开后门,天龙闪了进来。只见他穿身单衣单裤,冷得双手抱在胸前直哆嗦。郑郎中将他引进灶屋,桂芝添柴将火烧旺,问也没问就架起锅子炒饭。
桂芝成天忙着做饭、洗衣、喂猪,或在地里种瓜种菜。
“桃子,放开老弟,老弟是叫你起来呷油炸芝麻糯米砣呢!”
桂林一手握住椎子的木柄推动椎子。他个头高大,手臂也长,加之这椎子要比磨豆腐的石磨松了许多,所以推起来仿佛没费什么劲。
桂芝用脚在郑郎中屁股上踹了一下:“他爹,起来啵?”
婆娘临产的那一天,恰逢爹外出行医。他刚回到村口,就得知桂芝生了,也没来得及问是男是女,转身就去镇上剁了两斤猪肉,买了一挂千子鞭炮。
“冇事呢,可能是木扎子松哒,摔破了灯盏!”郑郎中听见婆娘急促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回应了一声。
在旁边另一块田里插秧的一个青皮后生看见兰子,抽脚跑到靠近兰子这边来插。隔着一条田埂,他不停地抬头看兰子,几次想搭腔,又找不到话茬。兰子一厢田插完了,他还没插一半。
当兰子快要将这块五分田插完的时候,桃子提着一瓦罐茶,挺着大肚子,迈着“鸭婆”步来了,后面还跟个小尾巴。
“嫂子吔,你肚子哪么这么大哒?”那青皮后生拿桃子打趣。
“啊,是呢,恭喜你又快要做哥哥哒呢!”桃子随口把话“甩”了过去。
兰子插完最后一蔸秧,直起腰身,用手摸着田角一块箩筐大小,浑圆的石头,觉得它立在田间很碍事的,即对桃子说:“姐,哪么不想办法把这石头挖掉呢?”
桃子说:“挖不了呢,它是与下面大石头长在一起的。”
“是呢,像人卵子一样,摸得到,挤不出,是长在里面的!”那边的青皮后生说起荤话来。
“兔伢崽,你莫痞呀,小心我收拾你!”桃子看到脚边有块干泥巴,只是不方便弯腰去捡。
兰子顺手在田里抓起一把稀泥巴,往那“兔伢崽”身上甩去,正好打在他的后背上。
那“兔伢崽”一脸尴尬地逃了。
桃子见兔伢崽的狼狈相直想笑,但看到兰子又恼又羞的样子,也装着很生气:“你刚才应该捡坨石头,打破他的狗脑壳!”
桃子公公在那头看到,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跑过来问桃子:“兔伢崽刚才在搞么鬼哩?”
卫伢崽连忙说:“爷爷,刚才兔叔叔骂哒我小姨!”
桃子公公说:“这还了得,我去告诉他爹,让他爹捶死他!”他回答孙子,实际上是在安慰兰子。
桃子公公刚才也看到兰子用泥巴打兔伢崽的那一幕,心想:兰子还真是个烈性子的女伢子呢。
兰子来后,桃子成天像喝了蜜一样,心里特别开心。这两年,大志跟着天龙在外面冲冲杀杀,她心总是悬着,担心大志不晓得哪天连命都没有了。大志偶尔回来在村里露露面,他对外人说是在县城里帮人做生意,但他大多数时间是天黑了进屋,天亮前出门。桃子平时连个打商量、说说暖心话的人都没有。现在,俩姊妹有说不完的知心话。
兰子除了包揽做饭、洗衣的家务外,还要带小外甥,搀扶桃子的婆婆到禾场上晒晒太阳。村里一些青皮后生听说了兰子的厉害,平素只是站得远远的瞟看着兰子,大胆一点的有事没事喜欢从桃子门前经过,近距离地偷偷瞅上兰子几眼。兰子装着若无其事的,心里却总有点得意。
这天下午,桃子感到肚子有些不舒服,吩咐兰子去烧锅热水,说是想洗个澡。她自己估计是快要生了。
开水烫过的大木盆放在睡房中央,兰子又往盆里兑水,试了试水温:“姐,快来洗吧!”兰子担心洗澡水会越洗越凉,提了壶开水进来准备兑热。桃子正蹲在大木盆里用手巾往身上擦洗。兰子第一次真真切切看到桃子凸起的、白白的、冒着几条青筋的大肚子。细小的腰身哪么会承受得住这么大的肚子呢?我将来也会有这么大的肚子吗?想到这里,兰子的脸红了。她把水壶放在盆边,顺手关上门,去带小外甥。
桃子洗完澡,兰子又兑水帮她头发。听老辈人说,产婆在月子里是不能洗头洗澡的,不然会落下病根。
桃子背对着太阳光,背过手去不停地整理湿头发,她想让它快点干。
“姐,你想生个男伢还是想生个女伢呀?”兰子抚弄着桃子的头发,问。
桃子说:“我想生个女伢,女伢听话好带,以后还可以搭个帮手呢!”
湿漉漉的头发上被阳光下吹来的热风舔干了,桃子说想去床上躺躺。
兰子开始淘米煮饭。桃子的婆婆在屋里听到动静,急急地喊:“兰子!兰子!”
“亲家姆妈,有么哩事吗?”兰子放下鼎锅。
“兰子,你姐先前说肚子不舒服,现在好些哒吗?”
“她说肚子还是不舒服呢,刚刚到床上去睡哒。”
桃子的婆婆掐着手指算了算,说:“兰子吔,你先莫淘米煮饭,到翘坡地里找桃子她爹,要他赶快去请接生婆,只说桃子快要生哒!”
兰子听她这么一说,就急忙去找亲家爹。
桃子的公公和接生婆赶到家时,天快黑了。
躺在床上的桃子小声地呻吟,脸上渗出了少许小汗珠。兰子拿块干手巾替她擦着。
撑着一根手杖靠在床边的桃子的婆婆见接生婆来了,急忙让开:“又要你呷亏啊!”
长得蛮实的接生婆看上去四十多岁,脚大手粗。若是个男子汉,肯定是个当屠夫的料,兰子想。接生婆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用手摸了摸桃子的肚子。她接过兰子递来的一杯热茶,说:“还冇呢!”
兰子已经将饭煮好了。桃子的公公从鸡笼里捉出一只大公鸡和一只母鸡。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桃子的肚子痛得越来越厉害,呻吟声变成了叫喊声。兰子有些作急,问接生婆:“我姐是不是要生哒?”
兰子按照接生婆的吩咐,帮桃子褪去了长衣短裤,并在她身子下面垫了块厚厚的棉片,再将大木盆洗净,倒些开水进去让它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