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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女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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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红柳树空访褚壮士 青云堡巧遇华苍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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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事毕身闲,那时不但安公,只是未免满腹狐疑。公子便在父亲屋里,便不好问,我自然还有个道理。再慢慢的说明,众家人也分投安置,

店中单剩下一个晋升,令读者猜一猜。一时安老爷饭罢,收拾了家具,又同安公子计议了一番公事如何清结,家眷怎的位置。"公子听如此说,大约连读者此时也。无如作者要作这等欲擒故,带了两个粗笨难使的小子支应。偏值晋升又出去买东西去了,他又不认得公子,虽有两个打杂的,因此公子进了店,并不曾遇见自家一个人;见戴勤媳妇,一直进后院,公子也不及招呼她,忙忙的走进了房门。只见窄巴巴的三间小屋子,掀起里间帘子进去,一眼就看见太太坐在挨窗户那里,在成裹帽头儿呢!那安太太正在低头作针线,一抬头儿见个行装打扮的人进来,正不知是谁,一时间断不想到是公子,公子早已请下安去。

一直乱着查到东院,进了角门,将转过拐角墙一看,但见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一地和尚。也有脑袋的,也有没脑袋的,也有囫囵的,也有两截儿的,里头还有没脸的,却是个妇人。众人声喊说:"了不得了!"把个县官吓得目瞪口呆,脸上青黄不定,疝气也吓回去了,口中只说:"这是为什么事?"那马步快手,一个个乱着,腰间抽出铁尺,便去把住正房厨房院门,要想拿人。内中又有几个壮着胆子,闯将进去,屋外屋里,甚至地窨子里,搜了个遍,那有个凶手的影儿?

一路行则分散,住则异室,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去处。到了淮安,他家太爷太太以为可,妹子就遵姐姐的话,作他安家的媳妇;以为不可,靠着我爹爹的耕种耙锄,我娘儿两个的缝连补绽,到那里也吃了饭了,我依然作我张家的女儿。只是我虽作张家女儿,却得借重他家这个安字儿,虚挂个铜牌字号,那时我便长斋绣佛,奉养爹妈一世,也算遵了姐姐的话,一天大事就完了。

张老儿道:"公子,小心着烫了手,你去等着吃去罢。"安公子看看没处下手,只得走开。才走到正房,十三妹便问道:"你又作什么来了?"安公子道:"那里用不着我。"十三妹道:"我看人家那样大年纪,都在那里张罗,你难道连剥个蒜也不会么?"安公子道:"剥蒜我会。"说着,忙忙又跑了去。

张金凤也羞答答的。还了一个万福。那姑娘先向张老说道:"老人家劳动你,先把这一桌子的酒菜家伙捡开,擦干净了桌子,大家好说话。"张老应了一声,便一件件的搬出门去,堆在廊下。安公子此时经了那姑娘的这番琢磨,脸儿也闯老了,胆子也闯大了,也来帮着张老搬运。他一眼看见了那把酒壶,就起恨来道:"咦!这就是方才那贼秃灌我的那毒药壶,待我来……"说着,提了那把酒壶,站在檐下向那和尚跟前一扔说:"如今我也回敬你一杯!"姑娘说道:"还要怎么没来由!"一时张老擦净了桌子,那姑娘便把张老同公子让在西春凳,张老婆儿让在东春凳坐下,她才回头向张金凤道:"妹子,你方才问我的姓名、家乡、住处,还说怎的就晓得你在这里遭这场大难,前来搭救,不是这话吗?我是个不通世路隐姓埋名的人,况且你我如浮萍暂聚,少一时伯劳东去雁西飞,我这贱名贱姓,竟不消提起。至于我的家乡,离此甚远,即便说出个地名儿来,你们也不知道,方向儿也不必讲到。现在要问我的住处,说来却离此不远,也不过在四五十里之外,却是个上不在天、下不在地的地方儿。"安公子听了说:"难道姑娘你在云端里住不成?"姑娘答道:"差也不多。"公子说:"那有个在云端里住的理呢?"那姑娘也不和他分辩,接着又向张金凤道:"妹子,你想我在五十里地的那边,你在五十里地的这边,我就不知道这府县这山这庙有你这等一个人,怎的知道今年今月今日今时有你遭难的这桩事,会前来搭救呢?"张金凤说:"既这样,姐姐因何到此?"那姑娘道:"我这个人虽是个多事的人,但是凡那下坡走马、顺风驶船,以至买好名儿、戴高帽儿的那些营生,我都不会,我今日可是为救一个人来了,却不是救你。"说着,把脸一沉,手一指,指着安公子道:"我可是特来救安公子你来了。知你知道不知道,明白不明白?"安公子听了,连忙站起来道:"姑娘,人非草木。

走到台阶尽处,进了那个小门,一眼就看见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在里面。她那形容,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好象照着了镜子一般,不觉心里暗惊道:"奇怪!都道是-人心不相,各如其面-怎生有这等相象的?"定了一定,把那地窨子里周围一看。下面一样的方砖墁地,上面横着一尺来见方的很大木头;大木上搪着一块一块的石板,料想着石板上,便是那间堆柴炭的屋子。四周一看,西面板壁门窗,南北东三面却是砖墙,西北角留个进风出气的气眼。屋里正北安一张大床,床东头杌上摆着三四个箱子,床西脚底下挂着个帘儿;靠西壁又是一张独睡床,靠东墙南一架衣裳隔子,北一桌两杌,靠南墙一张春凳。那女子便坐在那条凳上,旁边坐着个老婆儿,想是她的母亲。那老婆儿也是个村庄打扮;那女孩儿穿一件旧月白宫绸夹袄,系一条青串绸夹裙,头上略略的有些钗环,下面被裙儿盖着,看不出那脚的大小。但见她虽则随常装束,却是红颜缘鬓,俏丽动人;虽是乡间女儿,露着慧性灵心,温柔不俗。只是哭得粉光惨淡,鬓影蓬松,低头坐在那里垂泪,看着好生令人不忍!

这是个至理,不是说书的造谣言。

只见那女子未曾说话,先冷笑了一声,说:"你这人怎生的这等枉读诗书,不明世事?你我萍水相逢,况且男女有别;你与我无干,我管你不着。如今我无端的多这番闲事,问这些闲话,自然有个原故。我既这等苦苦相问,你自然就该侃侃而谈;怎么问了半日,你一味的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你把我作何等人看待?"列公!若论安公子,长了这么大,大约除了受父母的教训,还没受过这等大马金刀儿的排揎呢!无奈人家词严义正,自己胆怯心虚,只得赔着笑脸儿说:"说那里话!

你说这个主意高不高?"傻狗说:"好可是好,就是咱们驮着往回里这一走,碰见个不对眼的瞧出来呢,那不是活饥荒吗?"白脸儿狼说:"说你是傻狗,你真是个-傻狗-!咱们有了这注银子,还往回里走吗?顺着这条道儿,到那里快活不了这下半辈子呀!"那傻狗本是个见钱如命的糊涂东西,听了这话,便说:"有了,咱就是这么办咧。"当下两人商定,便站起身来,摇头晃尾的走了。他两个自己觉着这事商量了一个停妥严密,再不想人间私语,天闻若雷;暗室亏心,神目如电。又道是:"路上说话,草里有人听。"这话暂且不表。

"因向程师爷说:"老师爷不知道,我们这位小爷,只管象个女孩儿似的。马上可巴图鲁,从小儿就爱马,老爷也常数他骑,就是劣蹶些儿的马,也骑得住。真要去,那常行牲口倒不必愁。"说着,又道:"今日面回师傅,索性别作那文章了罢,咱们回来,带着小么儿们,在这园子周围散诞散诞。"程师爷道:"正是。

一般也随众打点些京里的土仪,给河台送去;及至送到院上,巡捕传了进去,交给门上。那门上家人看了看礼单,见上面写着不过是些京靴、杏仁、冬菜等件,便向巡捕官话道:这个官儿来得古怪呀!你在这院上当巡捕,也不是一年咧,大凡到工的官儿们送礼,谁不是缂绣、呢羽、绸缎、皮张,还有玉玩、金器、朝珠、洋表的?怎么这位爷送起这个来了?他还是河员送礼,还是看坟的打抽丰来了?这不是搅吗?没法儿也得给他回上去。"说着,回了进去,又从中说了些懈怠的话。那河台心里,更觉得是安老爷瞧他不起,又加上了三分不受用,当时吩咐出来,说:"大人向不收礼。这样的费心费事,叫安老爷留着送人罢。"次日正是见官日子,安老爷也随众投了手本。少时传见,那河台先算定了安老爷是个不通世路没有能干的人;及至见面递上履历,才知这老爷是由进士出身。又见他举止安祥,言词慷慨,心里说:"这人既如此通达谙练,岂有连个送礼的轻重过节儿,他也不明白的理?这分明看我是佐杂出身,他自己又是两榜,轻慢我的意思,倒得先拿他一拿。"因又动了个忌才之意,淡淡的问了几句话,就起身让走送出来了。那安老爷也只道新官见面之常,不过如此,也不在意。从此就在淮安地方候补听差,除了三八上院,朔望行香,倒也落得安闲事。

况你我如今有了玉格这个孩子,看去还可以望他成人,倒不如留我这点精神心血用在他身上,把他成就起来,倒是正理。太太,你道如何?"太太还没及答话,公子正在那里检点那些考具的东西,听见老爷的话,便过来规规矩矩,慢条斯理的说道:"这话还得请父亲斟酌。要论父亲的品行学业,慢道中一个进士,就便进那座翰林院,坐那间内阁大堂,也不是甚么难事。但是功名迟早,自有一定,天生应吃的苦也要吃的。就算父亲无意功名,也要把这进士中了,才算得作完了读书的一件大事。"安老爷听了,笑了一笑,说道:"孩子话!"那太太,便在旁说道:"老爷,玉格这话很是,我也是这个意思。这些话我心里也有,就是不能象他说的这么文诌诌的。老爷竟是依他的话,打起高兴来。管他呢!中了好极了,就算是不中,再听见公子小小年纪,说了这一番大道理,心中暗暗欢喜;又恐怕小人儿高兴,只得笑着说是小孩子话。及至太太又加上一番相劝,不觉得就鼓起高兴来,说道:"既如此,就依你们娘儿们的话。左右是家里白坐着,再走这一趟就是了。"说着,看看到了三月初间,太太把老爷的衣帽铺盖、吃食等件,打点清楚;公子也忙着拣笔墨,洗砚台,包草稿纸。诸事停当,这安老爷便坐车进城,也不租小寓,就在自己家里住下。这房子,虽说有几家本家住着,正厅儿没占,原备安老爷、太太、公子有事进城住的,平日自有留下的家人看守。

那殿头官把旗儿一展,那些人依然凭空而去,愈走愈远,堕入云中,不见踪影。

不想公子这一喊,早惊动了马台石上坐的那个人;只见他听得这边嚷,回头望了一望,连忙把怀里的孩子交给那村童抱了进去。又手遮日光,向这边一看,就匆匆的跑过来,相离不远,只见手一拍,口里说道:"可不是我家小爷?"公子正不解这人为何奔了过来,及至一听声音,才认出来不是别人,正是他嬷嬷爹华忠。原来华忠本是个胖子,只因半百之年,经了这场大病,脸面消瘦,须苍白,不但公子认不出他嬷嬷爹来,连随缘儿都认不出他爸爸来了。一时彼此无心遇见,公子一把拉着嬷嬷爹;华忠才想起给公子请安。随缘儿又哭着,围着他老子问长问短。华忠道:"咳!我这时候没那么大工夫和你诉家常啊!"因问公子道:"我的爷,你怎么直到如今还在这里?

想我和你别了,将近两个月,我是没一天放心!好容易挣扎起来,奔到这里,问了问寄褚老一的那封信,他并不曾收到,端的是个甚么原故?我的爷,你要把老爷的大事误了,那可怎么好?"说着,急得搓手顿足,满面流泪。

公子此时也不及从头细说,便指给他看道:"你看那厢茶馆外面坐的不是老爷?"华忠道:"老爷怎么也到了这里?敢是进京引见。"公子道:"闲话休提,我且问你褚一官在家也不?"华忠道:"他不在家,他这两天忙呢!"因看了看太阳,说:"大约这早晚也就好回来了。大爷你此时还问他作什么?"公子道:"这事说也话长,你先见老爷去就知道了。"华忠便同公子飞奔而来,路上不及闲谈,到了跟前,老爷才瞧出是华忠,因说:"你从那里来?"华忠早在那里摘了帽子磕头说:"奴才华忠,险些误了大爷,误了老爷事,奴才该死,只求老爷的家法。"老爷道:"不必这样,难道你愿意害这场大病不成?起来。"华忠听了,才戴上帽子爬起来。

一旁坐着喝茶的那些人,那里见过这等举动,又是老爷奴才,又是磕头礼拜,知道是知县下乡私访来了,早吓得一个个的溜开。跑堂儿的,是怕耽搁了他的买卖,便向安老爷说:"我看这个地方儿屈尊你老,再也不好说话,我这后院子后头,有个松棚儿,你老搬到后头去,好不好?"老爷正嫌嘈闹;公子听得有个松棚儿,觉得雅致有趣,连说:"很好。"便留了戴勤看行李,跟了老爷搬过后面去。公子到那里一看,那里什么松棚儿,原来是四根破竹竿子支着的;上面又横搭了几根竹竿儿,把那砍了来做柴火的带叶松枝儿,搭在上面晾着,就此遮了太阳儿;那就叫松棚儿,不觉着一笑。忙叫人取了马褥子来,就地铺好,爷儿两个坐下。老爷便将公子在途中遭难的事,大约说了几句,把个华忠急得哭一阵,叫一阵,又打着自己的脑袋骂一阵。老爷道:"此时是幸而无事了,你这等也无益。"因又把公子成亲的事告诉他,他才擦擦眼泪,给老爷、公子道喜。又问:"说的谁家姑娘,十几岁?"老爷道:"且不能和你说这个,你且说你怎的又在此耽搁住了呢?"华忠回道:"奴才自从送了奴才大爷起身,原想十天八天就好了,不想躺了将近一个月才起炕;奴才大爷给留的二十两银子,是盘缠完了,几件衣裳,是当尽了。好容易挣扎得起来,拼凑了两吊来钱,奴才就雇了个短盘儿驴子,搬到他们这里。他们看奴才这个样儿,说给奴才作两件衣裳好上路,打着后日一早起身。不想今日在这里遇见老爷,也是天缘凑巧;不然,一定差过去了。"老爷道:"这里自然就是你那妹夫褚一宫的家了。他在家不在家?"华忠道:"他上县城有事去了,说也就回来。"老爷说:"他不在家也罢。我们先到他家等他去,我要见他有话说。"华忠听了,口中虽是答应,脸上似乎露着有个为难的样子。老爷道:"他既是你的至亲,难道我们借个地方儿坐也不肯?你有什么为难的?"华忠道:"倒不是奴才为难。有句话,奴才得先回明白了,他虽在这里住家,这房子不是他自己的,是他丈人的。"老爷道:"你这话怎么讲?褚一官是你妹夫,他丈人岂不就是你老子,怎么他又有个丈人起来?"华忠听了,自己也觉好笑,又说道:"这里头有个原故。原来奴才那个妹子,两月头里就死了;她死的日子,正是奴才同大爷在店里商量给她写信的那两天,奴才也是到这里才知道。"安公子听了,便对安老爷道:"哦!这就无怪那日十三妹,说他夫妻断不能来了。"老爷连连点头,一面又往下听华忠的话。他又道:"奴才这妹子死后,丢下一个小小儿子,无人照管,便张罗着赶紧续弦。他有个师傅,叫作邓振彪,人称他是邓九公是个有名的镖客。褚一官一向跟他走镖,就在他家同住。那邓九公今年八十七岁,膝下无子,止有个女儿。他因看着褚一官人还靠得,本领也使得,便许给他作了填房,招作女婿。这老头子在西庄儿住家,因疼女儿,便把这东庄儿的房子,给了褚一官,又给他立了产业,就成起这分人家来。那邓九公一个月倒有二十天带了他一个身边人在女儿家住。这个人靠着有了几岁年纪,又拙又横,又不讲理,又不容人说话。褚一官是怕得神出鬼人,只有他个女儿降的住他。他这几日正在这里住着。每日到离此地不远一座青云山去,也不知什么勾当。据奴才看,倒象有什么机密大事似的。那老头子天天从山里回来,不是垂涕抹泪,便是短叹长吁,一应人来客往,他都不见,并且吩咐他家,不许等闲的人让进门来。如今老爷要到他家去,此刻正不差什么,是那老头子回来的时候,万一他见了,说上两句不知高低的话,奴才待不住,所以奴才在这里为难。"老爷听了,也为难起来,说:"我找褚一官,正为找这姓邓的说话,这便怎么样呢?"华忠道:"老爷找他有什么话说?"老爷拍着公子背上背的那张弹弓道:"我交还他这件东西,还访一个人。"华忠道:"依奴才糊涂见识,老爷竟不必理那个疯老头子也罢了。此地也不好久坐,这街上有几座店口,奴才找处干净的,请老爷歇息,竟等褚一官回来,奴才把他暗暗的约出来。老爷见了他,先问他个端的。请示老爷可使得么?"老爷道:"自然要见见褚一官。既如此,就在这里坐着等他罢,近便些;你倒是在那里弄些吃的来,再弄碗干净茶来喝。"华忠忙道:"这容易,奴才这个续妹妹,却待奴才很亲热,竟象他亲哥哥一般;也因这上头,她父亲才肯留奴才使下,奴才如今就托她预备些点心茶水来。"说着,一径去了。

华忠去后,安老爷把他方才的话,心中默默盘算,据他说邓九公那番光景,不知究竟是怎生一路人;他家又这等机密,不知究竟是何等一桩事,好叫人无从猜度。正在那里盘算着,只见华忠依然空着两手回来。安老爷道:"难道他家就连一壶茶都不肯拿出来不成?"华忠忙答道:"有了!奴才方才把这番话对奴才续妹子说了。她先就说:-既是老爷的驾到了,况又是奴才的主儿,不比寻常人,岂有让在外头坐着的理?-及至奴才说到那弹弓的话,她便说道:-更不必讲了-叫奴才快请老爷和奴才大爷到她家献茶。她还说,便是她父亲有甚说话,有她一面承管。既这样,就请老爷、大爷,赏她家个脸,过去坐坐。"安老爷听了甚喜,便同了公子步行过去,两个家人付了茶钱,连牲口车辆一并招护跟来。安老爷到了庄门,只见有两个体面些的庄客迎出来,向老爷各各打恭,口里说:"二位当家的辛苦。"原来外省乡居,没有那些老爷、少爷称呼,止称作当家的,便如称主人东人一样;他这样称安老爷,也是个看主敬客的意思。礼无不答,老爷也还了个礼。

一进门来,只见极宽的一个院落,也有个门房;西边一带粉墙,两扇屏门,进了屏门,便是一所四合房,三间正厅,三间侧厅,东西厢房;东北角上-个角门,两间耳房,象是进里面去的路径。那庄客便让老爷到西北角上那角门里两间耳房坐定。他们也不在此相陪,便干他的事去了。早有两个小小子,端出一盆洗脸水,手巾把子,又是两碗漱口水放下;又去端出一个紫漆木盘,上面托着两盖碗泡茶,余外两个折盅,还提着一壶开水。华忠一面倒茶,内中一个小小子叫他道:"大舅哇,我大婶儿叫你老倒完了茶,进去一趟呢!"说着,便将脸水等件带去。一时华忠进去。老爷看那两间屋子,苇席棚顶,白灰墙壁,也挂两条字画,也摆两件陈设,不城不村,收拾得却甚干净。因和公子道:"你看倒是他们这等人家,真个逍遥快乐。"正说着,华忠出来回道:"回老爷,奴才这续妹子要叩见老爷。"老爷道:"她父亲丈夫都不在家,我怎好见她?"说话间,那褚大娘子已经进来。安老爷见了,才起身离座。

只见她家常打扮,穿条元青裙儿,罩件月白袄儿,头上戴些不村不俏的簪环花朵,年纪约有三十光景;虽是半老佳人,只因是个初过门的新媳妇,还依然打扮得脂光粉腻。只听她说道:"老爷请坐,小妇人是个乡间女子,不会京城的规矩,行个怯礼儿罢!"说着,福了两福,便拜下去。老爷忙说:"不要行礼。"也恭恭敬敬的还了一揖。她回身又见了公子。安老爷便道:"我们是特地找褚一爷来说句话,倒惊动了。请进去歇着罢。"褚家娘子道:"我丈夫不在家,大约也就回来。老爷既是我这大哥的主人,也同我们的衣食父母一样,我该当侍候的,并且还有一句话,请老爷的示下。"安老爷道:"既如此,请坐下好讲话。"那褚家娘子那里肯坐,安老爷让再让三说:"大娘子你不肯坐,我也只得站着陪谈了。"还是华忠从旁说:"姑奶奶,既老爷这等吩咐,恭敬不如从命,毕竟侍候坐下好说话。"她才搬了一张杌子,斜签着坐了。便问老爷道:"我方才听见我们这大哥说,老爷带了一张弹弓,到这里要访一个。我大胆问老爷,这弹弓从何而来?要访的又是何等样人呢?"老爷见她问的不象无意闲话,开口便道:"我这弹弓,是此地十三妹的东西。因我这孩子,前番在路上遇了歹人,承这十三妹救了性命,赠给盘缠,又把这张弹弓借与他护送上路;我父子受她这等的好处,故此特地来亲身送还她这张弹弓。又晓她和你尊翁邓九公有师徒之谊,因此来找你们褚一爷引见九公,问明了那十三妹的门户,好去谢她一谢。"那褚家娘子听了道:"这事幸得我先见着老爷,老爷假如这等问我家一官,管取他还摸不着头脑呢!我也再不想这张弹弓,竟在老爷手里;只是可惜老爷来迟了一步,只怕这十三妹;老爷见她不菁了。"老爷忙问原故。只见她叹了口气道:"要说起这十三妹来,真真的算个奇人罕事。她从两年前头,奉了母亲到这里,谁也不得知他的来路,谁也不得知她的根由。她说是逃荒来的,后来和我父亲结了师徒。我父亲见她母女无依,就要留她在家同住,她是执意不肯,在这东南青云山山岗儿上结了几间茅屋,自己同了她母亲住。"老爷听了,便向公子道:"此-云中相见-的这句词儿所由来也。"公子忙起身答应了一声。又听她往下说道:"我从作女孩儿的时候,和她两个人最为亲密;不过虽是这等亲密,她的根底,她可绝口不提。不想前几天她这位老太太死了,我和父亲商量,等她事情完了,这正好请她到家,我们作个长远姊妹,将来就在此地给她嫁个好好的人家,又可当亲戚走着,岂不好呢?谁想她遭了这样大事,哀也不举,灵也不守,孝也不穿,打算停灵七天,就在这山中埋葬。葬后她便要远走高飞。"老爷诧异道:"她远走高飞,到那里去?"褚家娘子道:"老爷可说么?大约她定的这个原故,只有我父亲知道,也是她母亲死后,她才说的;我父亲把这事机密的了不得,不肯向人说,问着也是含含糊糊的。我这两日听那口风儿,看那神情儿,倒象不是件什么小事儿,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缘由。只是我想她,究竟是个女孩儿,无论什么样的本领,怎生般的智谋,这万水千山,晓行夜住,一个女孩儿,就有多少的难处;因此我劝了她这几天,叫她且莫着急,就走也等完了事,慢慢的商量尸个万全的打算,再走不迟。无奈说破了嘴,她也是百折不回。为什么方才听得老爷的驾到了,又说带着张弹弓儿,我心里可就一动,什么原故呢?因前日她母亲死后,她忽然的告诉我父亲说,她这张弹弓,借给人用去了,早晚必送采,她如今要走,等不得;又交给我父亲一块砚台说,倘她走后,有人送那弹弓抵把这砚台交那人带去,把那弹弓就留在我家,作个纪念。她也不曾说起老爷和少爷,更不曾提到途中相救的一个字。这砚台,我父亲交给我了。我断不想到这番原由就在老爷身上。如今恰好老爷、少爷都到了,况且受过她的好处,正要访她;老爷是念书作官的人,比我们总有韬略,怎么得求求老爷,想个方法,劝着她,留住了她,也是桩好事;不然,这等一个人,此番一去,知她怎么个下落呢?可不心疼死人吗?"安老爷听了这番话,正合了自己的心事,心里说:"看不出这乡间女子,竟有如此的言谈见识。前番我家得了一个媳妇张金凤,是那等的深明大义;今番我遇见这褚家娘子,又是这等的通达人情;可见地灵人杰,何地无才,更不必定向锦衣玉食中去讲那德言工貌了!"因又把她方才的话度量一番,这十三妹要走的原故,心里早巳明白八九,只是此时不好说破,便对褚家娘子道:"大娘子,怎生说到一个-求-字?这也正是我身上的事。如今就烦你少停,引我见见尊翁,我二人商量个良策,定要把这桩事挽回转来。"褚家娘子听了,连连摇手说:"老爷,这不是主意。我这老人家,虽和她有师徒之分,只是他老人家上了几岁年纪,又爱吃两杯酒,性子又烈火轰雷似的,煞是不好说话;外加着这两年有点子返老还童,一会儿价好闹个小性儿。就这十三妹的这桩事,我好容易劝得她活动些了;他老人家在旁边儿,又是什么英雄咧,好汉咧,大丈夫要烈烈轰轰作一场咧,说个不了,把那个越闹得回不得头,下不来马了。老爷如今和他老人家一说,管保还是这套;甚而至于机密起来,还和老爷老糊涂说:-不认得十三妹呢-老爷道:"若不仗尊翁作个线索,我纵有千言万语,怎能说得到那十三妹跟前?"那褚家娘子低头想了一想,笑道:"这样罢,老爷要得和我父亲说到一处,却也有个法儿,只是屈尊老爷些。"老爷忙问怎样。褚家娘子道:"他老人家虽说是这等脾气,却是吃顺不吃强,又爱戴个高帽儿,第一最爱人赞一句。说是个英雄豪杰;第二最喜欢人说这样年纪,怎的还得这样精神饱满,心思周到;第三却难,他老人家酒量极大,不用讲家里,便是外面交通天下,总不曾遇见过对手的酒量;往往见人不会吃酒,他说这人没出息儿,没干头儿。只要遇着一个大量,和他老人家坐下,说人了彀,大概那人说西山煤是白的,他老人家也断不肯说灰色的;说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他老人家也断不肯说从西南犄角儿出来。只是那有这等一个大酒量呢?老爷你想想这难不难?"老爷听了,哈哈大笑说:"这三桩事,都在我身上。第一据他的本领,本是个英雄,就赞扬他两句,也不是虚话;第二论年纪,他比我几乎长着一半于呢,我就作个前辈看待他,也很使得;第三尤其容易,据我这酒量,虽不曾同他合过酒席,大约也可以勉强奉陪。"褚家娘子听了大喜说:"果然如此,只怕这事有些指望了。"因又嘱咐安老爷道:"只是我老人家少刻见了老爷,可难保得住礼貌周全,还求老爷海量耽待他个老,更切切不可提我方才说的这番话。"老爷道:"不消嘱咐。既如此商定,岂但不提方才的话,并且连这弹弓,也先不好提起,我自有道理。"因吩咐先把弹弓收好。

正说着,褚一官也回来了。他本是走江湖的人,什么不在行的?见了老爷,也恭恭敬敬的请了安。褚大娘子便把安老爷的来意和方才这番话告诉了他。只见他口里答应,心里却是怀疑。他娘子道:"你不必着忙,万事有我呢。"褚一官道:"我不怕别的,他老人家是个老家儿,口自们作儿女儿的顺者为孝,怎么说怎么好。就是他老人家,抡起那双拳头来,我可真吃不克化。"他娘子道:"也不到那个场中,你这里伺候老爷,我预备点心去。"说着去了,少时拿出点心粥汤来。老爷一腔的心事,不过同公子略吃了些,便拣下去。又问了问褚一官走过几省,说了那些-的风土人情,论了些那省的山川形胜。

正谈得热闹,只听得前面庄客嚷了一声道:"老爷子回来了。"褚一官听了,脚往外就跑,连那华忠也有些不得主意;两个伏侍的小小于,吓得影踪全无。

这正是:西关猛虎山头吼,早见群狐穴底藏。

那邓九公回来见了安老爷,怎的个开交?下回书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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