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侠女奇缘

关灯
护眼
第三十三回 申庭训喜克绍书香 话农功请同操家政(1 / 1)
强烈推荐: 我家养着小妖精 高老庄的美好时代 山水小农民 穿越者俱乐部 叱咤战纪 聊斋求道 玩坏神豪系统 大文学家 超神机关师

我问不空,他说那个黑旦?是史虾米的亲侄:"岂有此理,是位状元公子,他拱肩缩背的说,那状元夫人又,"邓九公道,"你打

这。我只愁他这位夫人,倘然有别人叫他陪酒,他可去不去呢?"安老爷微微一笑,说:-那个姓史叫!是这位状元公:所以称作状元夫人,正是戴妈妈的女儿,华妈妈的儿妇,算一个外手里的内,又派在这屋里当差。今日爷奶奶正是家庭小宴,她早就该在此侍候,因这天正是她家接待?怎的此时倒从外来呢,就是褚大娘子;她婆媳两个告假,在家待客;华妈妈又请了两个亲戚来陪客,大家吃了早饭,拿了副骨牌,四家子顶牛儿。晌午无事,华妈妈听着老爷、太太不在家,二位奶奶一定都回房歇歇儿,便叫她进来看看。随缘儿媳妇,虽是自幼儿给何小姐作丫头,她却是个旗装打扮的妇女,走道儿却和那汉装的探雁脖儿,摆柳腰儿,低眼皮儿,跷脚尖儿,走的走法不同;她走起来大半是扬着个脸儿,振着个胸脯儿,挺着个腰板儿走;况且她那时候,正怀着三个来月的胎,渐渐儿的显怀了;更兼她身子轻佻,手脚灵便,听得婆婆说了,答应一声,便兴兴头头把个肚子腆得高高儿的,两只三寸半的木头底儿,吉噔咯噔走了个飞快,从外头进了二门,便绕着游廊,往这院里来。将进院门,听见大爷说话的声气,象是生气的样儿;赶紧走到当院里,对着屋门往里一看,果见公子一脸怒容。

前日和我说甚么来着?怎么今日又这等高兴起来了呢?姐姐不知道,公公是不准他喝酒,他喝了儿,可没把门儿人拦不住。"何小姐先叹了口气,说道:"妹子你方才说的,实在是正经话,我岂不知?咱们前日没得谈完,舅母来叫吃饽饽,就把这话打断了。我看你我眼前可愁的,还不专在他喝酒上。自从我来的第二天,看见他写的春深似海的那副对联,和那种梧桐的七绝诗,我就添了桩心事。正要和你说,你比我早有先见之明,又说了那套话。我这两日留上心一看,妹妹,你的话果然说得不错。这大约总由于他心性过高,境遇过顺,兴会所到,就未免把这轻佻一路,误认作风雅;不知便是真风雅,这两个字也最容易误人,误人还误得不浅。果然性情持得住风雅,也不过成个墨客骚人,倘被风雅移动了性情,竟会弄成个轻薄子弟;前贤那-人无风趣官多贵,案有琴书家必贫-的两句话,虽是过激之谈,却也确有此理。你只看古往今来,那些风雅先生们,那一个是置身通显的。讲到玉郎,现在的处境,上有两位人老家栽培,下有你我两人侍奉,丰衣足食,无忧无愁;可是你说的,正是奋志功名,力图上进的时候,我看他一切丢开,只把这些闺阁闲情,笔墨琐屑,作了个正经,已经认错了路头了!再说一句,不是你我不害臊胡话,我若果然是照行乐图儿上的那等一个不言不语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你或者象长生牌儿似的,那等一个无知无识,推不动操不动的;正所谓影里情郎,画中爱宠;他见这屋里没甚么可风雅的去处,少不得也得一心扑到书本儿上去。偏偏儿守着怎么个模样儿的你,又来了照你这个样儿的我,一个人能有多大精神,要都用在这三间屋子里,还怕他不和脂粉花香日亲日近,离经济学问日远日疏么?所以从来说三日不与士大夫谈,则语言无味,面目可憎。又道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古人何必无端的作这等危言,未必不有见于此。你如若不早为之计,及至他久假不归,有个一差二错,那时就难保不被公婆道出个不字来,责备你我几句。便算公婆固爱惜他,原谅你我,不肯责备,要知一样的给人作儿子,他这给人作儿子,可与众不同;一样的给人作媳妇,你我这给人作媳妇,可与众不同。他给人作儿子,这条身子,所关甚重;你我给人作媳妇,这两副担儿,也就不轻。今日之下,你我和他三个人,费了公婆无限的精神气力,千难万难,聚在一处,既然彼此一心,要不看破些枕席私情,认定了伦常至性,把他激成一个当代人物,岂不可惜他这副人才?负了公婆这番甘苦?可不枉结了你我这段姻缘?"何小姐说到这里,张姑娘先举手加额,念了一声佛,说:"姐姐这话,比我见得更远。我虽说脸软,碰着了也劝他几句,说的那会儿好,笑嘻嘻的答应着,过两天还是没事一大堆。"何小姐道:"他如今正在兴头上,这样和他轻描淡写,大约未必中用;你不见你方才拦了他一句酒,倒罢了,他就有些不耐烦起来么?所以我和你使了个眼色。我的意思,正要借今日这席酒,你我看事作事,索性破釜沉舟,痛下一番针砭,你道如何?"张姑娘道:"好是好极了。我在姐姐跟前,可不存一点心眼儿。姐姐说话,可一会儿价的性急;他的脾气,可一会儿价的性左;咱们可试着步儿来,万一有个一时说不对路,倒不要被人听见,一下子吹到公婆耳朵里,显见得姐姐才来了几天儿,两个人就不和气似的。"何小姐道:"你这话说的很是,正是惠顾我的话。你只放心,我自然有个叫他左不到那里去的说法。"张姑娘道:"姐姐打算怎么的说法,给我听听。"何小姐才要开口,两个酒窝儿一动,把脸一红,凑到张姑娘耳畔,说了几句。

只东屋里因作新房,那张合欢床,规矩设在靠南窗,便把两卷打作通连,勾出北面来摆妆奁、安座落。张姑娘这屋里,却是齐着前后两卷的中缝,安着一溜碧纱橱,隔作里外两间。南一间算个燕居,北一间作为卧室。何小姐到了这屋里,便和张姑娘在外间靠窗南床上坐下。早有华妈妈、丫鬟柳条儿送上茶来。

那时正是十月天气,夜长昼短,酉末戌初,正是上灯时候。

其余大约有三种:一种是仗心地吃醋。不是自己久不生育,便是生育不存。

只是父母给我算命的这几句话,却是的确有的。纵说这话不足为凭,前番我在德州作那个梦,梦见那匹马,及至梦中遇着了他,那马匹就不见了,并且我父母明明白白吩咐我的那个甚么-天马行空,名花并蒂-的四句偈言,这可真而且真的。

见姑娘小小年纪,早存了这般苦志深心,他老夫妻更觉出于意料之外,不禁四目相关,点头赞叹。不过这番赞叹,把姑娘个婉转拒婚的心思益作成了他老夫妻的求亲张本。这便叫:"事由天定,岂在人为?"玉凤姑娘证明她那点守宫砂后,依然放好袖子,褪进手去,对安老爷、安太太说道:"我这番举动,也就如古人的卧薪尝胆、吞炭漆身一般。原想等终了母亲的天年,雪了父亲的大恨,我把这口气也交还太空,便算完了这生的事业。那时叫世人知我冰清玉洁,来去分明。也原谅我这不守闺门,是出于万分无奈,不曾玷厚门庭。不想母亲故后,正待去报父仇,也是天不绝人,便遇见你这义重恩深的伯父伯母和我师傅父女两人,同心合意费了无限精神,成全得我何玉凤祸转为福,死里求生,合葬双亲,重归故土。便是俗话也道:-得个猫儿狗儿识温存-我何玉凤那时若一定不跟你二位老人家回京,便是不识温存,不如畜类。所以我才预先说明,到京葬亲之后,只求伯父你给我寻座小小的庙儿,近着我父母的坟茔,息影偷生,完成素志。如今承伯父不枉了我栖身庙宇这话,特特的给我父母立了这座家庙,不但我身有所归,便是我的双亲也神有所托。

几件里衣儿和些脚鞋,不好交出去。我那里是一天事不断的,想着舅母和我们亲家,大长的天也是白闲着,帮帮我又解了闷儿。"张太大见张罗他的女儿,没有个不愿意的,忙说:"使得。"舅太太道:"我姑太太,你等着我们商量商量。你们两亲家,一个疼媳妇儿,一个疼女孩儿,罢了!我放着我的女孩儿不会扎裹;我替你们白出的是甚么苦力,叫你们给我多少工钱哪?"玉凤姑娘此时承安老爷安太太这番相待,心中自是不安,巴不得借桩事儿补报一分才好,听舅太太如此说,便道:"娘不要这么说。我们也是天天儿白闲着,都是家里的事,怎么和人家要起工钱来了?你老人家要怕累的慌,我帮着你老人家张罗。横竖这会于缝个缝儿,缲个带子,钉个钮扣儿的,我也弄上来了。"说着,又向安太太道:"大娘只管留下罢。我娘不应,我替她老人家应了。"安太太连说:"很好。"张金凤便过来给她道了个万福说:"我的事情,倒劳动起姐姐来了!我先给姐姐道谢。等完了事,再一总给舅母磕头罢!"玉凤姑娘笑道:"我们两个是谁,你还和我说这些话儿。"舅太太看了才笑着说道:"这也罢了,看着我们外甥媳妇分上,帮帮姑太太罢。"便叫人把箱子打开,一件一件收清,姑娘也帮同归着。她只顾一团高兴,手口不停,梦想也不到她自己张罗的就是自己的嫁妆。

安老爷次日送姑娘下船,随灵起身后,自己便穿城行走,先回庄园。一进二门,当院里早预备下香烛、吉祥纸马;老爷带领阖家谢过天地,自己又到佛堂祠堂磕过头,然后进了正房。

安老爷便同了张太太在船伴着姑娘;又派了她的乳母丫鬟,便是戴勤家的,和随缘儿媳妇,带着两个粗使的老婆子,侍候安太太;又把自己两个小丫头,一个叫花铃儿的,给了玉凤姑娘;一个叫柳条儿的,给了他媳妇张金凤。这日,安老爷、安太太、张姑娘便在船上,陪着姑娘,直到晚上靠船后,才各自回船。

供好,邓九公同褚一官夫妻,也照前拈香行礼。礼毕,褚一官出去焚化纸锞,他父女两个便大哭起来。姑娘也在那里陪哭。

外面自有褚一官带了人张罗着,预备吃的;内里褚大娘子,也指使着一群镢头镢脚的婆儿,擦抹桌凳,搬运菜饭,便连戴勤家的,随缘儿媳妇,也来帮忙;一时里外都吃起来。安老爷和邓九公心里惦着有事,也不得照昨日那等畅饮;虽然如此,却也瓶罄杯空,不曾少喝了酒,至于那些吃食,不必细述,也没那鼓儿词上的"山中走兽云中雁,6地飞禽海底鱼",不过是酒肉饭菜,吃得醉饱香甜而已。一时吃完,又添了东西,内外下人都吃过了。

我家媳妇,现在身怀六甲,未卜是女是男;倘得个男孩儿长大,就拜这安学生为师,教他好好读书,早图上进,切不可等袭了这世职,依然去作武弁;倘得个女孩儿,也要许聘一个读书种子,好接我这书香一脉。你两个切切不可忘了我的嘱咐-这些话我都一一的亲承师命。姑娘,你我两家是这等一个渊源,你怎生还和我称的甚么民女咧!官长咧!"姑娘此刻,是听进点儿去了,话也没了,只呆呆的望了安老爷的脸往下听。安老爷又接着说道:"及至你祖太爷见背之后,次年三月初三日辰时,姑娘你才降临人世。那年是个辰年;你这八字,恰好合着辰年辰月辰日辰时。从你裹着襁褓的时候,我抱也不止抱过一次。这年正是你的周岁,我去给你父母道喜。

却说纪太傅好容易给他请着一位先生,就另收拾了一处书房,送他上学。不上一月,先生早已辞馆而去。落后一连换了十位先生,倒被他打跑了九个;那一个还是跑得快,才没挨打。

九公还要说话,褚大娘子怕她父亲一阵唠叨,露了马脚,便拦他道:"你老人家不用和她说了;她说怎么好,就怎么好罢!我算缠不清我们这位小姑奶奶就完了。"十三妹听了,这才欢欢喜喜的把钥匙交给褚大娘子收了。说话间,听得门外一阵喧哗,原来是褚一官押了绳杠来了。只见他进门就叫道:"老爷子,都来了,搁在那里呀?"邓九公道:"你把那大杠搁在外头,肩杠、绳子、垫子,都堆在这院子里;你歇会子,咱们就作起来。"褚一官道:"还歇甚么?大短的天,归着归着,咱们就动手啊!"说着出去,便带着人把那些东西都搬进来。早有在那里帮忙的村婆儿们,泡了一大壶茶搁在那里。从来武不善作,邓九公和褚一官便都摘了帽子,甩了大衣,盘上辫子,又在短衣上捻紧了腰,叫了四个人进来捆那绳杠。褚一官料理前头,邓九公照应后面。那四个长工里头,有一个原是抬杠的团头出身,只因有一膀好力气,认识邓九公,便投在他庄上。只听他说怎样的安耐磨儿,打底盘儿,拴腰拦儿,撕象鼻子。坐卧牛子,一口抬杠的行话。他翁婿两个也帮着动手。十三妹只和褚大娘子站在一边闲话,看着那口灵,略无一分悲戚留念的光景。邓九公、褚一官正在那里带了四个工人,盘绳的盘绳,穿杠的穿杠,忙成一处。只见一个庄客进来,望着褚一官说道:"少当家的,外头有人找你老说话。"他爷儿三个,早明白是安老爷到了。只见褚一官,一手揪着把绳,一脚蹬着杠抬头,和那庄客道:"有人找我说话,你没看见我手里做着活吗?有甚么话,你叫他进来说不成了。"庄客道:"不是这村儿的人哪!"褚一官道:"你瞧这个死心眼儿的,凭他是那村儿,便是咱们东西两庄的人,谁没到过这院子里呢?"那庄客摇头道:"喂,也不是咱庄儿上的呀,是个远路来的。褚一官道:"远路来的,谁呀?"庄客道:"不认识他么?我问他贵姓,他说你老见了,自然知道;他还问咱老爷子来着呢!"褚一官故意

但是第一,只愁她收了弹弓,不肯出来见我,便有话也没处说了。明日却请你爷儿三位,借桩事儿,分起先去,然后我再作恁般个行径而来。到那里,九兄,你却如此如此说,我便如此如此说,却劳动姑奶奶这般这般的暗中调度,便不愁她不出来见我了。及至看见了她,还愁交代弹弓之后,我只管问长问短,她却一副冰冷的面孔,寡言寡笑,我纵然有话,从那里说起。

一个大拇指头说道:"高!"老爷便接着往下说道:"至于来此,却原为小儿出京的时候,这华忠一路跟随,病在店里,及至小儿到了淮安,久不见他南来的消息,此番走到这路,想这褚一官壮士,正是他的至亲,寻着一官一问,便知端的。因沿途访问,都说褚壮士在二十八棵红柳树住着。到了那里,才知他就住在吾兄的宝庄上。我想既到灵山,岂可不朝我佛?倒把打听华忠消息这桩事搁起,径投宝庄,拜识尊颜。谁想吾兄不在庄上,就连那褚壮士,也说搬在东庄去了。

想我和你别了,将近两个月,我是没一天放心!好容易挣扎起来,奔到这里,问了问寄褚老一的那封信,他并不曾收到,端的是个甚么原故?我的爷,你要把老爷的大事误了,那可怎么好?"说着,急得搓手顿足,满面流泪。

一时大小官员都到,紧接着河台到船拜会。早见那位钦差,顶冠束带,满脸春风的迎出舱来。河台下船,只得在那小船里面,向上请了圣安。乌大人站在一旁,说了句:"圣躬甚安。"二人见礼坐下。河台满脸青黄不定,勉强支持着寒暄几句,又不敢问到此何事。倒是乌大人先开口说道:"此来没什么紧要事,上意因为此番回京,此地是必由之路,命顺路看看河工情形。这河工的事,自己实在丝毫不懂。前在浙江,但见那些办工的官员,实在差勤苦累。大人止把那沿路工段,叫人开个节略见赐,便可照这节略,略查一查回奏,就算当过这差去了。自己也急于要进京谢恩,恐不能多耽搁,地方上一切不必费事。这船上实在亵渎,下船就奉拜,再长谈罢。"那河台听了这话,才咕咚一声,把心放下去。那恭维人的本领,他却从佐杂时候,就学得滥熟;又见乌大人这等谦和体谅,心里早打算到这满破个二三千银子送他也值,左右向那些工员身上捞得回来的。因此着实的颂扬了钦差一阵,才打道回院。河台走后,各官才上手本。

张老自是欢喜,因说道:"既这样,姑爷你先同了他娘儿两个过去,我这里看看行李,别的不打紧,这银子可是你拿性命换来的,好容易到了地土上了,咱们保重些好。"公子连说:"有理。"晋升早雇了两乘小官轿来,仆妇们便请张太太、张姑娘上轿,大家跟着,抬到聚合店里来。安太太正在盼望,晋升进来,回张太太同张姑娘过来了。安太太连忙搀人迎将出去。张太太早进院门,只见她穿着一件簇簇新的红青布夹袄,左手拿着烟袋荷包,右手拿着一团兰绸绢子。晋升家的跟着,生怕又弄错了,上前说道:"这是我们太太。"安太太赶着过去,双手拉手。张太太两只手都占着呢,只得把那拿绢子的那只手,伸了两个指头,拉住了安太太的手。一面哆嗦着,口里说:"好哇,太太!"安太太道:"不要这样称呼,看光景你比我岁数儿大,该叫我妹妹才是呢!"张太太道:"我小呢,属小龙儿的,今年五十二了。"安太太口里虽和张太太说话,那一副眼光,早注到张姑娘跟前。只见她眉宇开展,气度幽娴,腮靥桃花,唇含樱颗,一双尖生生的手儿,一对小叮叮的脚儿,虽然是个家常装束,却是满脸春风,周身大雅。随缘儿媳妇半扶半搀的拉着她,随在她母亲身后。她见了安太太,垂下手来,安安详详的道了两个万福。安太太连忙拉住她,问了问一路风霜光景。听她说话,虽带点外路口音儿,却不夸不怯。安太太心里就有几分愿意,这才回头让张太太走。

安公子一行人,别了十三妹迤逦行来,张老路上向安公子道:"姑爷,咱们今儿走半站罢,大家都得歇歇了。"安公子正在那里心中盘算,想着:"十三妹此去,不知果然可去给我找那块砚台;她这张弹弓,不知果然可能照她说的那等中用。

念完,乐得安公子咂嘴摇头,拍腿打掌呵呵大笑,说:"姐姐,我只见你舞刀弄棒,杀人如麻,以为奇特;再不晓得你胸中还埋着如此一段珠玑锦锈;这等书法,也写得这凤舞龙飞,真令人拜服。只是大家方才问姐姐你的住处,你只说在云端里住,如今这词儿里又是什么-云中相见-,莫非你真个在云端里不成?"十三妹笑道:"我这都是梦话,你不用问它。"安公子接着摇头:"不然,不然!这里边定有个道理。"说毕,还在那里呆呆的细揣摩那"云中相见"的这句话。那十三妹早下了桌子,把笔砚放下,便把那把宝刀,依旧的插在腰间,又向墙上取下那张弹弓来挎上,然后揣上那包银子,一口把灯吹灭,说道:"别耽延了,走罢。"迈步出门,朝外先走。张家母女和安公子也拉了他的牲口;十三妹又把自己的驴儿,也交给他带着,开了门,让大家出去。张姑娘在车里问道:"姐姐不走,还等什么?"十三妹道:"我还有点事儿,咱们在外边略等。"说着,催了车辆牲口出门,自己重新把门关好,然后她才就地托的一纵,蹿上房去,从房外头跳将下来,便在驴儿上解下包袱,依然罩上那块青纱包头,穿上那件佛青布衫儿,重新带上弹弓,骑上驴儿,趁着那斜月残星,护送着一行人,逍遥自在的竟自投东去了。

"张金凤听了这段话,更加狐疑,还要往下问,只听安公子在院子里说道:"呼!呼!好烫!快开门。"说着,只见他捧着一盘子热腾腾的馒头,推门放在桌子上。

说着,向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送给公子。安公子一看,果然是交骡夫送去的那封信,连说道:"有天理呀,有天理呀!"十三妹说:"少爷,你别呕我了,我还有许多话要讲呢。"安公子这才归座。

这庙里的师父们,把我们让到了禅堂来,吃了他一顿素饭,临走我拿了两挂儿汴钱,合六百六十六个京钱给他。他家当家的大和尚摆手说:-一顿饭也值得收你的钱,我化你的善缘罢-我说:-我一个乡老儿,你可化我个甚么呢?-他说:-不化你东,不化你西,只化你盘头大闺女-我说:-这地方儿我那里给你买木鱼子去呢?-他就指着女儿,说道:-你这不是现成的一个盘头大闺女么?-女儿听了,站起来就走;我们两口儿也抢白了他几句。待要出门,那大师父就叉着门,不叫我们走;这大嫂也不知从那里来,把她娘儿两个拉住。那大师父就把我推推搡搡,推到那间柴炭房里去,扣在大筐底下。往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说着,向她老婆儿道:"后来是怎的,你告诉这位姑娘。"那老婆儿哭眼抹泪的说道:"阿弥陀佛!说也不当好听的话。这位大嫂一拉,就把我们拉在那地窨子里。落后那大师父也来了,要把我们留下。说了半日,女儿只是磕头撞脑要寻死。也是这位大嫂说着,让那大师父出去,等她慢慢的劝我女儿。姑娘,你想想这件事,可怎么点得头呢?

却说那女子吹灭了灯,掩上了门,她却倚在门旁,不作一声的听那外边的动静。约莫也有半碗茶时,只听得远远的两个人说说笑笑,唱唱咧咧的,从墙外走来。唱道是:八月十五月儿照楼,两个鸦虎子去走筹,一根灯草嫌不亮,两根灯草又嫌费油;有心买上一支洋蜡烛,倒没我这脑袋光溜溜!

她找了我来的,又不是我找了她来的。你叫我怎么个小心法儿呢?"那店主人道:"我倒有个主意,客官你可别想左了!讲我们这些开店的,仗的是天下仕宦行台,那怕你进店来喝壶茶,吃张饼,都是我的财神爷,再没说拿着财神爷往外推的。依我说,难道客官你真个的还等她三更半夜的回来不成?知道弄出个甚么事来!莫如趁天气还早,躲了,她晚上果然来的时候,我们店里就好和她打饥荒了。你老自想想,我这话,是为我,是为你?"公子说:"你叫我一个人儿,躲到哪里去呢?"那店主人往外一指,说:"那不是他们脚上的伙计们回来了。"公子往外一看,只见自己的两个骡夫回来了。公子连忙问说:"怎么样?见着他没有?"白脸儿狼说:"好容易才找着了那个老爷,给你老讨了个好儿来。他说家里的事情摘不开,不得来。请你老亲自去,今儿就在他家住,他在家老等。"公子听了犹疑。那店主人便说:"这事情巧了。客官,你就借此避开了,岂不是好?"那两个骡夫都问:"怎么回事?"店里便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安公子在帘缝儿里边被她看不过,自己倒躲开,在那巴掌大的地下来回的走。

一进门见了公子就说道:"你瞧这怎么说呢?"说着,便掏小手巾儿擦眼泪。

都盼老爷高升,说:"再要作下去,个家可就都扎上口袋嘴儿了。"且不说众人的七言八语。

安老爷一面料理了些自己随手用的东西,便催着早些吃饭。

只管带来见我。你们果真照我这话办出个眉目来,现在的地是清了底了,出去的地是落了实了,两下里一挤,那失迷的失迷不了,那隐瞒的也隐瞒不住了,这件事可算大功告成了。此后再要查出遗漏,可就是你们几个人的事了。此时你们且查地去,至于将来怎的个拨弄,怎的分段,怎的个招佃,怎的个议租,此时定法不是法,你们再听老爷、太太的吩咐。方才这番话,有你们听不明白的,只管问;有我说的不是的,只管驳;总以家里的事为重。办得妥当,莫说老爷、太太还要施恩奖赏,是个脸面;即不然,你们作家人的,也同我们作儿女一样,替老爷操心,给主儿出力,都是该的。设或办得不妥当,那一面儿的话,还用我说吗?你们自然想得出来。到那时候,大家可得原谅我个没法儿。"众人齐声答应,都说:"奴才们各秉天良,尽力的巴结。"何小姐说完了这话,老爷、太太已经十分欢喜痛快。又见张姑娘从袖里取出一个经折儿来,送到安老爷跟前说道:"媳妇两个还商量的,这话怕人们一时未必听得清,记得在,所以按着这个办法,给他们开出一个章程来。请公公看。"说着,脸又一红笑道:"公公可别笑,这可就是媳妇胡乱写的,实在不象个字。"安老爷只知她识得几个字,却不知她会写;接过来,且不看那章程,先看那字,虽说不得卫夫人美女簪花格,却居然写得周正匀清;再看了看那章程,虽没甚么大文法儿,粗粗儿也还说明白了,并且不曾写一个鼓儿词上的字,安老爷不禁大乐。

读者,若果然围住京门子,既有老圈地,家里再娶上一个北村里的村姑儿,一个南山里的孤女儿作儿子媳妇,认真都这么神棍儿似的,倒也是世上一件怪事。好在作书的是弄闲笔,读者是梦中读梦话,见怪不怪,且自解闷消愁。

安太太见老爷不住的赞那字,生怕又招出一段酸文来,打搅了话岔儿,便说道:"老爷要看着没什么改动的,就交给他们细细儿的看看去罢。"安老爷且不望下文,倒递给张老爷看,说:"亲家你看,却真难为这两个小孩子。"张老此时是一肚子的耕种刨锄,磨砻筛簸,断想不到叫他看那文法字体;接到手里,篇儿也没翻,仍旧递给安老爷说道:"亲家我不用瞧,我们两姑奶奶和我讲究了这么好几天例,这么着好呀!早就该打这主意,一来亲家咱俩坐下,轻易也讲不到这上头;二来我的嘴又笨,不大爱说话。自从我到了你家里,这么看着,什么都讲拿钱买去,世界上可那里的这些钱呢?"安太太笑道:"亲家老爷,这些东西,要不拿钱买去,可从那里来呢?"张老道:"嗳!亲家太太,也怪不得你说这话;你们都是金校玉叶,天子脚底下长大了的,可到那儿听这些去呢?等我说给你老公公听。你只要把这地弄行了,不差什么,你家里就有大半子不用买的东西了。"安老爷听了,深为诧异。只听他说道:"刚才我们这姑奶奶,不说要把这地分出几项来吗?就拿了这庄稼地说,认真的种上几块稻子,你家的大米先省多了。"安老爷笑道:"亲家你这一句话,就不知京城吃饭之难了;京里仗的是南粮。"张老道:"仗南粮?这只问你,你上回带我逛的那稻田场,那么一大片,人家怎么种的?他们这里,又四面八方守着河,安上他两盘水车子,还愁车不上水来呀!要不用车,挖了水道,雇上四个长工戽水,也够使的了。赶到收了稻子,一年吃不了的香米稻粥,还剩若干的稻草喂牲口呢!麦子一熟,吃新鲜面不算外,还带管不掺假,耍拌个碾轻子吃,也不用买;赶到磨出面来,喂牲口的麸子也有了。那豆子高梁谷子,还用说吗?再说菜,有的是那么三块大园子,人要种个吗儿菜,地就会长个吗儿菜。除了天天的水菜,到了腌菜过冬的时候,还用整车的买疙疽白菜,大捆的买玉瓜韭菜去作什么呀!

有了面,有了豆子,有了芝麻,连作酱麻香油,咱自家也就弄了。再说那果木庄子咧,我看你家这块地里,大大小小倒有四五个山头呢!那山上的果子,可就不少,鲜的干的,那件是居家用不着的,又那件子是不得拿钱买的。棉花更不讲了,虽说你家爷儿们娘儿们不穿布糙衣裳,这些老妈妈子们哪,小女孩子们哪,往后采两姑奶奶再都抱了娃子,那个不用几尺粗布呢!"张姑娘听了,悄悄儿和何小姐说道:"说得好好儿的,这又说到二屋里去了。"两个正在说着,只听安太太笑道:"亲家说的这话,可真有理。只是你看我家这些人,那个是会纺线织布的,难道就穿这么一身棉花袄儿吗?"他道:"怎么没人儿会呀?你亲家母就会,她詹家妗子也会;你只问她女儿,她说得不会呀!"张姑娘又悄悄儿的道:"索性闺女也来了。"那张老说得一团高兴,也不管他说什么,又道:"等着咱多早晚,置他两张机子呀纺子,就算你家这些二奶奶们学不来罢!这些佃户的娘儿们那个不会,招他们来,按着短工给她工钱,再给上两顿小米子咸菜饭,一顿粥。等织出布来,亲家太太,你搂搂算盘看,一匹布,管比买的便宜多少。再要讲到烧柴儿,遍地都是,山上干树枝子,地下的干草,芦苇叶子,高梁秆子,那不是烧的?不过亲家你们这大户人家,没这么作惯,再说也浇裹不了这些东西。

如今你不把这地弄行了吗,将来议租的时候,可就和他们说开了,什么是该年终给咱的,按季供给咱的,按月供给咱的,按天供给咱的,除了他供给的东西,余外的都折了租子。一无比一天,进来的钱儿是多了,出去的钱是少了;你家躺着吃,也吃不了。为什么人家说,靠天吃饭,赖天穿衣呢?

那都讲拿钱买呢?我没说吗,我说话不会咬舌头!

这也是在亲家你家,他们底下伙伴儿们,没个吊猴的,这耍个猴的得了这话,还不够他们骂我的呢!"安老夫妻两个听了他这段老实话,大合心意,一时觉得这个乡里亲家,比那只于年节八盒儿的城里亲家,大有用处,齐说:"好极!这也不是一时的事,那我们算下总求下亲家了。"安老爷说着站起来,又给他打了一躬。不想这话,张进宝在旁边听了,不但不吊猴,他比主人还快活,说道:"奴才还有句糊涂话,咱们家如今既难得娶了这么两位大奶奶,又遇着奴才亲家老爷肯帮着,老爷太太,可别犹疑,觉得拿着咱们这么个门子,怎么学着打起这个小算盘来了。那话别要听他,这是个根本,早该这样。"安老爷道:"好极了,我正为亲家老爷面上,有句话交代你们,你先见到这里,更好。"才待要说,他早听出安老爷的话来,回道:"老爷、太太请放心,奴才没回过吗?都是主儿,别讲亲家老爷还是为咱们的事;再,向来亲家老爷待奴才们,也最恩宽。众家人有一点儿差错,老爷唯奴才是问。"安老爷又说了句:"很好。"便把那个经折儿交下去,他才带了大家退下。

张进宝领了众人下去,又和他们唠叨了一番。张亲家老爷坐了会子,也就告辞。闲中也周旋了大家几句。过了两日,便次第的勘踏丈量起来,这话不但不是三五句话可了,也不是三两个月可完。他家只觉得忙过残冬,早到开春,开春之后,才交谷雨,便是麦秋,才过芒种,便是大秋,渐渐的槐花是黄起来了,大众是忙起来了。这大半年的功夫,公子是除了诵读之外,每月三六九日的文课,每日一试帖诗,都是安老爷亲自命题批阅。那公子却也真个足不出户、目不窥园,日就月将,

功夫大进,转眼已是八月初旬,场期近矣!这正是:利用始知耕织好,名成须仗父兄贤。

后事如何?下回书交代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s
推荐阅读: 薄情前夫请接招 穿越电影位面系统 古时候那些爱情 百度网盘 爱情无限大怎么唱原版 绘本故事图片 终极觉醒几层 母亲的生活经历怎么写 一代大侠笔趣阁 无尽凌辱-妻子被征服的身体 人妻护士刘志勤之高干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