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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女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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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访隐逸巧逢有才士 接家眷喜见梦中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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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眷走水路从运河直下到德州,管家,一定要请;

读者,等我快差人去德州迎接,不过三站。起旱,你看这老头儿。这一愣,叫厨房里快备菜饭,打出酒去;又叫人快收拾厅房,要打扫干净,预备着请安家主仆好住。德州离我,你快到那边客,"忙,愣得好生叫人不解。清朝设立西北西南那两路镇守边疆的这几个要缺,凡如御前乾清门的那,每年到了换班的时候,那个不羡慕这缺是个财的利途。便是有等获罪的卿2督抚,如今安公子才不过一个四品国子监。又那个不指望这途作个转机的生路,便加了个二品副都统衔,已经算得个越级升了。再讲到那枝孔雀花翎的贵重,只看外省有个经费不继,开起捐来,如那班坐拥厚资的府厅司道,和那班盘剥重利的洋商盐商,都得花到上万的银子,才捐得这件东西到头上。安公子一旦之间,两桩都得了,可不算得个意外的荣华,飞来的富贵么?怎么安老爷得了这个信息,不乐得眉开眼笑,倒愣到苦脸愁眉起来,这是个甚么道理?从来各人的境遇有个不同,志向有个不同,到了性情,尤其有个不同。这位老爷,天生的是天性重,人欲轻,再加一生蹭蹬,半世迂拘;他不是容易教养成那等个好儿子,不是容易物色得那等两个好媳妇,才成立起这分好人家来。如今眼看着书香门第是接下去了,衣饭生涯是靠得住了。他那个儿子,只按部就班的,也就作到公卿,正用不着到那等地方去名外图利。他那份家计,只安分守己的,也便不愁温饱,正用不着叫儿子到那等地方去死里求生。按安老爷此时的光景,正应了"无官一身轻,有子万事足"的那两句俗语,再不想凭空里

夫子生在春秋之世,见那时周末文胜,时事务虚不务实,那人忽然来问:-以德报怨何如?-也正是受了文过其实的病,便因此动了我夫子一片挽回世道的深心,所以倒问他何以报德?紧接着便告诉他,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其实轮到自己身上,你就那上下两本《论语》看看他老人家,又那一时那一处不受着怨?其中只有被原坏那傲慢不恭的老头子气不过,在他踝子骨上打过一杖,还究竟要算个朋友责善的道理。此外如遇着楚狂、接舆、长沮、桀溺那班人,受了他许多奚落,依然还是好言相向。便是阳货、王孙贾、陈司败那等无礼,也只就他口中的话,说说儿也就罢了。究竟何尝认真去以直报怨?何况我今日这番意思,正叫作以德报德。世兄,你怎的倒说我是以德报怨?"程相公道:"别样事小侄不晓得,谈尔音这桩事,是我天天跟老伯在那里眼见的,难道那还叫作个德?"老爷道:"你们的意思,自然为他参掉了我的官,罚赔了我的银子;因我被参官赔银子,才累我的儿子赶出来,以致几乎半途丧了性命!大不过讲的是这三桩事,要算个怨了。你们可晓得那河工上的官儿,白总河以至河兵,那个不是要靠那条河财的;单单的放我这样一个不会弄钱的官在里头,便不遇着那位谈大人,别个也自容我不得。长远下去,慢讲到官,只怕连我这条性命都有些可虑。今日之下,怎的还能够这等自在追逐!便是幸而不参,我那个知县作到今日,说句老实话,是还想我能去钻营升官呢?是还想我去谋干财呢?只怕我这点薄薄的家私,也就被我一任知县报效在里头了,所赔的又岂止是五千余两?再讲我的儿子不出来,又怎的遇着我这两位媳妇来,立起我家这番事业?我若不回去,又怎得教成我那儿子来,撑起我家这个门庭?你大家想去,那一桩不是谈大人的厚德?怎的还要去怨他?固然说是天也,非人力所能为也。要知他被上天提了一根线儿,照傀儡一般替我家出这许多苦力,也些须有点功劳,我此举又怎的不叫作以德报德?"华忠听了老爷这段话,才把那一股浑气消了下去,只听他先念了声佛,说道:"真哪!奴才说几句不当家的话,照老爷怎么存心,怎么怪得养儿养女望上长,我们大爷有这段造化呢?那么说两钱儿敢这花的不冤,到底是奴才糊涂,只是奴才到底糊涂,老爷就给他个一二百也不少,就简直的给他三百也不算多,怎么又不零不落的,要现给他平出二百四十两来,这又是个什么原故呢?"老爷道:"蠢才,蠢才!你怎的会明白这个大道理!我竟没许多精神和你闲话,你且问问程师爷,就晓得了。"程师爷听了一愣,想了半天,说道:"今日我竟不得明白,果然的老伯为什么了,要给他二百四十两银子?"老爷只笑而不言。不想叶通这小厮,跟老爷在书本儿上磨了这几年,倒摸着老爷胸中些深微奥妙了。他正在那里贴银包上的签子,听了这话,便笑着和程相公说道:"老爷给他这银子,正合着三百两的数儿。"程相公道:"何说抛话,方才通共拿出三百两来,老爷还了我五两,这里还剩五十五两,你那里还会有三百两,我就更不得明白了。"叶通道:"师爷要明白这个,只把《子华使于齐》那章书,背一遍就明白了。"他听了,从"子华使于齐",一直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背了一遍。又寻思了半天,摇头:"我不晓得。"叶通道:"当日孔夫子送人东西,都是打八折。不信,师爷算那个与之釜的釜字,朱注注的是六斗四升,那是个八八六十四。与之庾的那个庾字,朱注注的是十六斗,那是个二八十六。与之粟五秉的那个秉字,朱注注的是十六斛,又是个二八十六。所以老爷送这位前任河台的礼,也平了个三八二百四十两,正是八折的三百两。"老爷听了,连连点头赞道:"使乎使乎!"程相公接他这话,算了算数目,果然不错。又问他道:"叶二爷,我倒请教,然则与之粟九百,怎的又不是八折呢?"叶通道:"他也是个八折,况夫子给于华他们老太太的米,那是行人情,自然给的是串过的细米,须得满打满算。给原思的米,是他应关的俸禄,自然给的是泛串过的糙米。糙米串细米,有一得一,准准的得折耗二成糠秕。刨除二九十八,核算起来,下余的正是八九七二的八折。这笔帐大概连朱子当日也没算清。不然,为什么前头小注儿里的釜六斗四升,庾十六斗,秉十六斛,都注得那么清楚?到了与之粟九百的小注儿里,就含糊着说九百不言其量,不可考呢?"这话程相公始终不曾了了,安老爷听了,只乐得拍案叫绝,说道:"孺子可教也。这讲法虽不足窥圣道之大,大可补朱注之阙。这等看起来,那康成家婢,不过晓得了-薄言住诉,逢彼之怒-和-胡为乎泥中-的几句诗经,便要算作个佳话,真真不足道也!"话间,诸事打点齐备,老爷见叶通说的能这样通法,料他事理通达,断不到开罪于那位谈大人,便交他持了帖,又叫了一个打杂儿的,捧着那个装银子的拜匣,跟着出了店门,往对过那座小车子店去。到了店门口,叶通忙走了两步,先进了店门,只见满院子歇着许多二把手小车子,又有些到站驴子,还堆着半院子的驴马粪,却不知这位谈大人在那里。

自己嗯了一声,又瞧了瞧那袖子上沿的绦子,不禁笑着问何小姐:"姐姐!你老人家别是把我那件抓了去穿上了吧?"何小姐道:"这都是新样儿了,你穿得好好儿的衣裳,我怎么会抓了来穿上呢?"说着,又拉着自己穿的那件看了看,可不是人家那件吗?不由得嗤的一声道:"我说只觉着这领子怪掐得慌的呢!真个的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闹得这么乱糟糟的!"说完,两个人只对瞅着笑。长姐儿听了这话,就排揎起花铃儿、柳条儿来了,说:"你们俩说吧,你们俩该抱怨姑姑的嘴碎!大凡主儿贴身儿的东西,全靠咱们当丫头的经心,都要象你们俩这么当差使,不用说了,明儿个各人把各人的主子认岔了还不知道呢!"一阵奚落,奚落得两个傻丫头只撅着个嘴。

却说张老让他三个坐下,便高声叫道:"大舅妈,拿开壶来。"那个詹嫂听得公子来了,死也不敢出那个房门。连答应都慌着答应,答应一声,只叫她那孩子送了水壶来。那个孩子也是讪,不肯进屋子,只在屋门外叫:"姑爷,你接进开壶去呀!"原来那孩子极怕张姑娘,张姑娘便叫道:"阿巧进来。"他这才讪不答的蹭进来,一手提携着水壶,那只手还把那二拇指头搁在嘴里叼着,嘻嘻的姗笑,递过壶去。张太太又叫他给公子请安,白说了他象扭股儿糖似的,可再也不敢上前儿咧!何小姐道:"不用请安了。"因指着公子问他:"你只说这是谁罢?"那孩子又摇摇头。何小姐道:"我呢?"他倒认得说:"你!你也是姐。"张姑娘道:"那么问着你那是谁,只摇头儿不言语,偏叫你说。"他只才呜呐呜呐的答道:"他是个老爷。"说着,张老冲了茶,他接过水壶去,就拔脚跑了。

恰好这日安公子第一个到门拜见,投进手本去,他看了连忙道请,安公子早巳裼袭而来。他一看见是个风华浊世的佳公子,先觉得人如其文。当下安公子铺好拜毡,递过贽仪,早拜下去。

旁一撬,才透过去。原不过为是防主人一时伸手一按,有个不留神,手碰了手;这大约也是安太太平日排出来的规矩。大爷接过茶去,她又退了两步,这才找补着请了方才没得请的安。

公子过来见程师爷正在那里和老爷议论,说:"今年不晓得是那一班脚色进去呢!那莫、吴两公也不知有分无分?"正说着,老爷见公子拿着稿子过来,问道:"你倒作完了吗?"

只是安老爷那样厚德载福的人,怎得会有这般的儿子!

一共四个人,嘻嘻哈哈的,玩笑成一团儿;看那光景,虽是一把子紫嘴于孩子,却都象个世家子弟。二坐下,就讲究的是叫小旦,乱吵吵了一阵,你叫谁,我叫谁,柜上借了枝笔,他自己花了倒有十来张手纸开条子。可怜我见他那几个跟班儿的,跑了倒有五七遍,一个儿也没叫了来,落后从下场门儿里,钻出个歪不楞的大脑袋小旦来,一手纯泥猴儿指甲,到那间楼上来,望着他四个不是勾头儿,不象哈腰儿,横竖虽算请安,远离着呢,就栖在那个长脸儿的瘦子身边坐下。

书里交代过的,安老爷、安太太是个勤俭家风,每日清晨即起,到晚便息,怎的今日连她姐妹两个有些流连长夜,都不循常度起来?这其间有个原故。只因何玉凤、张金凤彼此性情相照,患难相共,那种你怜我爱的光景,不同寻常姐妹。

这话要搁在第二个人家儿的同房姐妹,也说不得,必弄到这个疑那个取巧,那个疑这个卖乖,倒坏了错了。你我两个,不但我信得及你,我料你也一定信得及我,所以我才和你商量,你想着怎么样?"张姑娘道:"姐姐,这还有甚么可商量的呀!

昨日他也在这里来着,姐姐没听见进来闹房的那一群里头,第一个讨人嫌,吵吵不清的就是他。公公可疼他呀,常说那孩子有出息儿。"何小姐道:"这孩子儿呀!我只说他没出息儿。"张姑娘道:"姐姐怎么倒知道他么?"何小姐道:"我何曾知道他。你只看他送人副对子,也有这么淘气的么?"张姑娘听了这话,又把那对子念了一遍,才笑起来:"果然姐姐这一说破了。再看那待字新字,下得尤其可恶,并且还不能原谅他无心。昨日姐姐只管在屋里坐着,横竖也听见他那嘴的厉害了。"二人说着,转到卧房门口。何小姐抬头看门上时,也有块小匾,写着"瓣香室"心里想道:这"瓣香"两个字,倒还容易明白。只是题在卧房门上不对。啊!这卧房里可一瓣心香的供奉谁呢?一面想,一面看那匾上的字,只见那纵横波磔,一笔笔写得俨如铁画银钩,连那墨气都象堆起一层层似的,配着那粉白雪亮的光绫儿,越显黑白分明得好看。及至细看才知不是写的,原来照扎花儿一样,用青绒绣出来的,那下款还绣着"桐卿学绣"一行行楷小字,还绣着两方朱红图书。何小姐道:"这倒别致,这桐卿又是谁呀?手儿怎么这么巧哇!

那屋子却不是照摆玉器摊子、洋货铺子似的那样摆法,只有些名书古画、周鼎商彝,一一的位置不俗。几家女眷都在东间,两旁也站着几名花枝招展的丫鬟,也站着几个服色鲜明的仆妇。

想到这里,就令人不能不信"不遭余殃,积善余庆,乖气致戾,和气致祥"的这句话了。

张金凤道:"姐姐叹气也当不了说话,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场中,断无中止的理。治病寻源,全在痛亲而不知慰亲,守志而不知继志,所以才把个见识弄左了。要不急脉缓受,且把邓老的话撇开,先治她这个病源,只怕越说越左。"因向姑娘叹了一声,说道:"姑娘,你这片至诚,我却影也不知,无怪你方才拒绝九公。如今九公这话且作缓商。但是你这番举动虽不失儿女孝心,却不合伦常至理。经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坤定而后地平天成;女大须嫁,男大须婚,男女别而后夫义妇顺-这是大圣大贤的大经大法,不同那愚夫愚妇的愚孝愚忠。何况古人明明道着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又道:-女子,从人者也-你这永不适人的主见,我窃以为断断不可。你是个名门闺秀,也曾读过诗书。你这就《史鉴》上几个眼前的有名女子看去,讲孝女,如汉淳于思的女儿缇萦,上书救父;郑义忠的妻子卢氏,冒刃卫姑。讲贤女,如晋陶侃的母亲湛氏,截留宾;周岂页的母亲李氏,具馔供客。讲烈女,如朝重成的女儿玖英,保身投粪;张叔明的妹子陈仲妇,遇贼投崖。讲节女,如五代时王凝的妻子李氏,持斧断臂;李汉曹文叔的妻子,引刀割鼻。讲才女,如汉班固的妻子曹大家,续成汉史;蔡邕的女儿文姬,腾写赐书。讲杰女,如韩夫人的助夫破虏,木兰的代父从军;以至戴良之女练裳竹笱,梁鸿之妻裙布荆钗,也称得贤女。这班人,才、德、贤、孝、节、烈、智、勇无般不有,只不曾听见个父死含冤,终身不嫁的。这是什么原故?也不过为着伦常所关,必君臣、父子、夫妇三纲不绝,才得高、曾、祖、父、身、子、孙、曾、元,九伦不败。假若永不适人,岂不先于伦常有碍!"安老爷这一套老说学话儿,算起来话到尽头儿了。无论她怎样说他迂腐,想要驳他,却一个字驳他不倒。姑娘一听,也知安老爷是一团化解自己的意思,无如她的主意是已拿定了,丝毫不用一点盛气凌人的口吻,只淡淡的笑道:"伯父讲的这些话,怎生不曾听得。在这班人以前,又有那一个人作过这些事?想也是从他作起。这永不适人,便从我何玉凤作起,又有何不可!"读者,著书者曾经听见老辈说过一句阅历话:"越是京城善之地,越不出息。"只看这位姑娘,才在此京城住了几天儿,不是她从前那丁是丁、卯是卯的行径,已经学会了皮子了。岂知眼前这桩事,她只顾一闹皮子,可只怕安老爷就难受了。

安老爷安顿好了姑娘,这边得了工夫,便一面择定日子,先给何老夫妻坟上砌墙栽树,一面又暗地里给姑娘布置她要找的那庙宇。那时已接着邓九公的回信,说临期准于某日动身,约在某日可以到京。张金凤闲中,又把这事已向公子说明始末原由的话,回复了公婆。老夫妻听了,自是欢喜,向公子不兔有一番的勉励教导,公子此时是"前度刘郎今又来",也用不着那样害臊;惟有恪遵亲命,静候吉期而已。

大家歇了没多时,早见随缘儿跑在头里来,说道:"快了。"安老爷便接了出去,姑娘跪在东间,朝外望着,但见一对仪仗,一双吹鼓手,进门都排列两边。

从这日起,不是安太太过来,同姑娘闲话;便是张姑娘过来,同她作耍。安老爷也每日过来望望。这水路营生,不过是早开晚泊,阻雨候风。也不止一日,早到了德州地面。这德州地方,是个南北通衢、人烟辐辏的地方。这日靠船甚早,那一轮红日尚未衔山,一片斜阳,照得水面上乱流明灭,那船上桅杆影儿,一根根横在岸上,趁着几株疏柳参差,正是渔家晚唱,分明一幅画图!恰好三只船头尾相连,都顺靠在岸边。那运河沿河的风气,但是官船靠住,便有些村庄妇女赶到岸边,提个篮儿装些零星东西来卖,如麻绳、棉线、零布带子,以及鸡蛋、烧酒、豆腐干、小鱼子之类都有,也为图些微利。

这一阵应酬,大家散后,那天已将近晌午。邓九公道:"这大家可该饿了。"便催着送饭。自己便陪了安老爷父子、张老三人,外面去坐。一时端进菜来,泼满的燕窝,滚肥的海参,大片的鱼翅,以至油鸡酱鸭之类,摆了一桌子。褚大娘子拿了把筷子,站在当地,向张亲家太太道:"张亲家妈!可不是我外待你老!我们老爷子和我们二叔是磕过头的弟兄;我们二婶儿,也算一半主人;今日可得请你老人家上坐。"张太太听了摆着手儿,扭过头去说道:"姑奶奶,你不用让价,我可不吃那饭哪!"安太太便问道:"亲家,你这样早就吃了饭来么?"张太太道:"没有价!鸡叫三遍,就忙着往这里赶,我吃那饭去呀?"张姑娘听了,便问:"妈!你老人家既没吃饭,此刻为甚么不吃呢?不是身上不大舒服呀?"她又皱着眉,连连摇头说:"没有价!没有价!"褚大娘子笑道:"那么这是为甚么呢?你老人家不是挑了我了。"她又忙道:"我的姑奶奶,我可不知道吗,叫个让礼呀!你只管让她娘儿们吃罢!可惜了的菜,回来都冷了。"大家猜道:"这是个甚么原故呢?"她又道:"没原故。我自家心里的事,我自家知道。"何玉凤姑娘在旁看了,心想这位太太向来没这么大脾气呀!这是怎么讲呢?忍不住也问说:"你老人家,不是怪我没让啊!我是穿着孝,不好让客的。"她这才急了说:"姑娘可了不的了,你这是啥话!我要怪起你来,那还成个啥人咧!我把老实话告诉给你说罢!自从姑娘你上年在那庙里救了俺一家子,不是第二日咱就分了手了吗?我可就和我那老伴儿说,我说这姑娘,咱也不知那年才见得着她呢?见着她才好;要见不着,咱可就只好是等那辈子,-变个牛,变个驴,给她豁地拽磨去罢!谁知道今儿又见着你了呢!昨日听见这个信儿,就把我俩乐得百吗儿似的。我俩可就给你念了问声佛,许定了个愿心。我老伴儿,他许的是逢山朝顶,见庙磕头;我许下给你吃斋。"玉凤姑娘道:"你老人家就许了为我吃斋也使得;今日又不是初一十五,又不是甚么三灾呀,八难呀,可吃的是哪一门子的斋呢?"她又道:"我不论那个,我许的是一年三百六十天的长斋。"安太太先就说:"亲家,这可没这个道理。"她只是摆着手,摇着头不听。褚大娘子见这样子,只得且让大家吃饭。一面说道:"那也不值甚么!等我里头赶着给你老,炸点儿锅渣面筋,下点儿素面你吃。"她便让起来了,说:"姑奶奶,你可不要白费了那事呀!我不吃。别说锅渣面筋,我连盐酱都不动,我许的是吃白斋。"褚大娘子不禁大笑起来,说:"哎哟!我的亲家妈,你老人家,这可是搅了一年到头的不动盐酱;倘或再长一身的白毛儿,那可是个甚么样儿呢?"说得大家无不大笑。

只是要老弟你多住几日,包些车脚盘缠,可就不知老弟,你等得等不得?"安老爷道:"我倒没甚么等不得;那盘费更是小事。便是九兄你不给她办这事,我们也不能就走。甚么原故呢?我心里已经打算在此了。

我安某若有一句作不到哪,犹如此水!"说着,把那半盏残茶泼在当地,便算立了个誓。何玉凤姑娘见安老爷这样的至诚,这才走过来说道:"蒙伯父这样的体谅成全,伯父请上,受侄女一拜。"安老爷倒撑不住泪流满面。邓、褚父女翁婿,并些帮忙的村婆儿、村姑儿,在旁看了姑娘和安老爷这番恩义,也无不伤心。才要张罗着让座让茶,早见那姑娘三步两步扑了那口灵去,叫声:"母亲,你可曾听见?如今是又好了,原来他也不是什么尹先生,也不好称他什么安官长,竟是我家三代深交,有恩有义的那一位异姓伯父。他如今要带了女儿,扶了你的灵柩回京,还要把你同父亲双双合葬,你道可好?你听了欢喜不欢喜?你心里乐不乐?啊呀!母亲!啊呀!母亲!你二位老人家,怎的尽着你女儿这等叫,答应都不答应一声儿呀!"说完了拍着那棺材,捶胸跺足,放声大哭。这场哭,真哭得那铁佛伤心,石人落泪;风凄雨惨,鹤唳猿啼;便是那树上的鸟儿,也忒楞楞展翅高飞;路上的行人,也急煎煎闻声远避。这场哭,大约要算这位姑娘从她父亲死后,直到如今,憋了许多年的第一副热泪。这正是:伤心有泪不轻弹,知还不是伤心处。

请问尊寓在那里,待弟明日竭诚拜过,再订吉期,送关奉请。"顾肯堂道:"天下无不可化育之人材,只怕那为人师者,本无化育人材的本领,又把化育人材这桩事,看成个牟利的生涯,自然就难得功效了。如今既承大人青盼,多也不过三五年,晚生定要把这位公子,送入清秘堂中,成就他一生事业。只是此后书房功课,大人休得过问。至于关聘,竟不消拘这形迹,便是此后的日进两餐,也任尊便。只今日便是个黄道吉日,请大人吩咐一个小僮,把我那半肩行李搬了进来,便可开馆,又何劳大人枉驾答拜!"纪太傅听了大喜,一面吩咐家人打扫书房、安顿行李、收拾酒饭、预备贽仪;就着公服,便陪那先生到了书房,立刻叫纪献唐穿衣出来拜见。一时摆上酒席,太傅先递了一杯酒,然后才叫儿子递上贽见拜师。顾先生不亢不卑,受了半礼,便道:"大人请便,好让我和公子快谈。"纪太傅又奉了一揖,说:"此后弟一切不问,但凭循循善诱。"说罢辞了进去。

读者,这书要照这等说起来,岂不是由着作者一枝笔,凑着上回的连环计的话说,有个不针锋相对的么?便是这十三妹,难道是个傀儡人儿,也由着作者一枝笔,爱怎样耍就怎样耍不成?这却不然,这里头有个理。读者,试想个十三妹本是好动喜事的人,这其中又关着她自己一件家传的至宝,心爱的兵器,再也要听听那人交代这件东西,安公子是怎样一番话。褚大娘子不说这话,她也要去听听,何况又从旁边这等一挑,也有个不欣然乐从的理么?

你只看她作过的那几桩事,就是个样子了。"安老爷道:"只要成全了她,就你我吃些亏,也说不得。等过了这关,我却把她那仇人的原委说来,这却得大费一番唇舌,才平得她那口盛气。等到把这事的原委说明,就是有证有据、共闻共见的事情,难道还怕她不信,一定要去报仇不成?"邓九公道:"是呀!到了这个场中,就算完了。"安老爷道:"完了?未必呀!只怕还有大未完在后头呢!老兄,你切莫把她平日的那番侠烈,认作她的得意,她那条肠子是凉透了,那片心是横绝了;也只为她父母这两桩大事未完,弄成这等一个游戏三昧的样子。如今,不幸母亲已是死了;再听得父仇不消报了,可防她顿生他变,这倒是一桩要紧的关头。"褚大娘子道:"不妨,那等我劝她。"老爷道:"这岂是劝得转的!你爷儿三个,只要保护得她那一时的平地风波,此后的事,都是我的责成。只消我如此如此,恁般恁般,一片说词,管取她一片雄心侠气,立地化成婉转柔肠,好叫她向那快活场中安身立命也。"邓九公听完,不住点头顺嘴,抚掌捻须,说道:"老弟呀!愚兄闯了一辈子,没服过人;今日遇见你老弟,我算孙大圣见了唐长老了。你们念书的,心里真有点子道理的!"说着,把那字纸撕成条儿,交与褚一官拿去烧了,以防泄露。安公子也便站起身乘外面去坐。只有褚大娘子只管在那里坐着,默欺出神。安老爷道孙:"姑奶奶,怎么没话?难道你舍不得你那世妹还乡不成?"褚大娘子道:"她这样的还乡,不强似他乡流落,岂有不愿意之理?只是我方才通前彻后一想,这件事,二叔你老人家,料估得、防范得、计算得都不差,便是有想不到的、想过去的去处,有这大谱儿在这里,临时都容易作。只是你老人家方才说的给我那十三妹妹子安身立命这句话,究竟打算怎的给她安身?怎的给她立命?何不索性说来我们听听,也得放心。"安老爷道:"这不过等完事之后,给她说个门户相对的婆家,选个才貌相当的女婿,便是她的安身立命了。姑奶奶,你还要怎样?"褚大娘子道:"我却有个见识在此。"因望着他父亲和安老爷,悄悄儿的道:"我想莫如把她如此这般的一办,岂不更完成一段美事?"邓九公说:"好哇,好!我怎的就没想到这里?老弟不必犹豫,就是这样定了这事,咱们也在明日定规。从明日起,扫地出门,愚兄一人包办了。"安老爷连忙站起身来向褚大娘子道:"贤侄女,我的心事,被你一口道着了。但是这桩事,大不容易。"因又向邓九公道:"老哥哥,你明日切切不可提起;如提着一字,管取你我今日这片心神都成画饼。所关匪细,且作缓商。"这正是:整顿金笼关玉风,安排宝钵咒神龙。

老弟你说,就让是个泥佛儿罢,我能听了不动气?"安老爷道:"这人岂不是个惫赖小人的行径了?"邓九公道:"哈哈!老弟。你可也莫要小看了他;不想到这样一个人,竟自能屈能伸,有抽有长。"说着,又干了一杯。

一旁坐着喝茶的那些人,那里见过这等举动,又是老爷奴才,又是磕头礼拜,知道是知县下乡私访来了,早吓得一个个的溜开。跑堂儿的,是怕耽搁了他的买卖,便向安老爷说:"我看这个地方儿屈尊你老,再也不好说话,我这后院子后头,有个松棚儿,你老搬到后头去,好不好?"老爷正嫌嘈闹;公子听得有个松棚儿,觉得雅致有趣,连说:"很好。"便留了戴勤看行李,跟了老爷搬过后面去。公子到那里一看,那里什么松棚儿,原来是四根破竹竿子支着的;上面又横搭了几根竹竿儿,把那砍了来做柴火的带叶松枝儿,搭在上面晾着,就此遮了太阳儿;那就叫松棚儿,不觉着一笑。忙叫人取了马褥子来,就地铺好,爷儿两个坐下。老爷便将公子在途中遭难的事,大约说了几句,把个华忠急得哭一阵,叫一阵,又打着自己的脑袋骂一阵。老爷道:"此时是幸而无事了,你这等也无益。"因又把公子成亲的事告诉他,他才擦擦眼泪,给老爷、公子道喜。又问:"说的谁家姑娘,十几岁?"老爷道:"且不能和你说这个,你且说你怎的又在此耽搁住了呢?"华忠回道:"奴才自从送了奴才大爷起身,原想十天八天就好了,不想躺了将近一个月才起炕;奴才大爷给留的二十两银子,是盘缠完了,几件衣裳,是当尽了。好容易挣扎得起来,拼凑了两吊来钱,奴才就雇了个短盘儿驴子,搬到他们这里。他们看奴才这个样儿,说给奴才作两件衣裳好上路,打着后日一早起身。不想今日在这里遇见老爷,也是天缘凑巧;不然,一定差过去了。"老爷道:"这里自然就是你那妹夫褚一宫的家了。他在家不在家?"华忠道:"他上县城有事去了,说也就回来。"老爷说:"他不在家也罢。我们先到他家等他去,我要见他有话说。"华忠听了,口中虽是答应,脸上似乎露着有个为难的样子。老爷道:"他既是你的至亲,难道我们借个地方儿坐也不肯?你有什么为难的?"华忠道:"倒不是奴才为难。有句话,奴才得先回明白了,他虽在这里住家,这房子不是他自己的,是他丈人的。"老爷道:"你这话怎么讲?褚一官是你妹夫,他丈人岂不就是你老子,怎么他又有个丈人起来?"华忠听了,自己也觉好笑,又说道:"这里头有个原故。原来奴才那个妹子,两月头里就死了;她死的日子,正是奴才同大爷在店里商量给她写信的那两天,奴才也是到这里才知道。"安公子听了,便对安老爷道:"哦!这就无怪那日十三妹,说他夫妻断不能来了。"老爷连连点头,一面又往下听华忠的话。他又道:"奴才这妹子死后,丢下一个小小儿子,无人照管,便张罗着赶紧续弦。他有个师傅,叫作邓振彪,人称他是邓九公是个有名的镖客。褚一官一向跟他走镖,就在他家同住。那邓九公今年八十七岁,膝下无子,止有个女儿。他因看着褚一官人还靠得,本领也使得,便许给他作了填房,招作女婿。这老头子在西庄儿住家,因疼女儿,便把这东庄儿的房子,给了褚一官,又给他立了产业,就成起这分人家来。那邓九公一个月倒有二十天带了他一个身边人在女儿家住。这个人靠着有了几岁年纪,又拙又横,又不讲理,又不容人说话。褚一官是怕得神出鬼人,只有他个女儿降的住他。他这几日正在这里住着。每日到离此地不远一座青云山去,也不知什么勾当。据奴才看,倒象有什么机密大事似的。那老头子天天从山里回来,不是垂涕抹泪,便是短叹长吁,一应人来客往,他都不见,并且吩咐他家,不许等闲的人让进门来。如今老爷要到他家去,此刻正不差什么,是那老头子回来的时候,万一他见了,说上两句不知高低的话,奴才待不住,所以奴才在这里为难。"老爷听了,也为难起来,说:"我找褚一官,正为找这姓邓的说话,这便怎么样呢?"华忠道:"老爷找他有什么话说?"老爷拍着公子背上背的那张弹弓道:"我交还他这件东西,还访一个人。"华忠道:"依奴才糊涂见识,老爷竟不必理那个疯老头子也罢了。此地也不好久坐,这街上有几座店口,奴才找处干净的,请老爷歇息,竟等褚一官回来,奴才把他暗暗的约出来。老爷见了他,先问他个端的。请示老爷可使得么?"老爷道:"自然要见见褚一官。既如此,就在这里坐着等他罢,近便些;你倒是在那里弄些吃的来,再弄碗干净茶来喝。"华忠忙道:"这容易,奴才这个续妹妹,却待奴才很亲热,竟象他亲哥哥一般;也因这上头,她父亲才肯留奴才使下,奴才如今就托她预备些点心茶水来。"说着,一径去了。

"老师的官项,现在怎样?"安老爷不便就提起公子来的话,便答说:"也有了些眉目了。"乌大人道:"门生给老师带了万金来,在后面大船上呢!一到就送到公馆去。"安老爷忙道:"多了多了!这断乎用不了!你虽是个便家,况你我还有个通财之谊;只是你在差次,那有许多银子?"乌大人道:"这也非门生一人的意思,没接着老师的信以前,并且还不曾见京报,便接着管子金、何麦舟他两家老伯伯的急脚信,晓得了老师这场不得意,门生即刻给同门受过师恩的众门生,分头写了信去,派了个数儿,叫他们量力尽心。因门生差次不久,他们又不能各各的专人前来,便叫他们只信来,把银子汇京,都交到门生家里。正愁缓不济急,恰好有现任杭州织造的富周三爷,是门生的大舅子,他有托门生带京一万银子。门生和他说明先用了他的,到京再由门生家里归还这万金。内一半作为门生的尽心,一半作为众门生的集腋,将来他们汇到门生那里,再从门生那里扣存,也是一样,此时且应老师的急用。老师接到他们的信,只要付一封收到的回信,就完了事了。"安老爷道:"非我和你客气,你大兄弟也送了银子来,再有二三千金便够了。这种东西,多也无用。再则与者受者,都要心安。"乌大人道:"老师,这几个门生,现在的立身植品,以至仰事俯蓄,穿衣吃饭,那不是出自师门?谁也该-饮水思源,缘木思本-的;门生受恩最深,就该作个倡。就比如世兄孝敬老师万金,难道老师也和他讲再让三不成?再门生敢有句放肆的笑话儿,以老师的古道,处在这有天五日的地方,只怕往后还得预备个几千银子赔赔定不得呢!"安老爷听了,哑然大笑。因见他办得这样妥当,又说得这样恳切,不好再推。便说道:"我说你不过就是这样罢,我和你也说不到却之不恭,却是受了有愧了。"那乌大人又谦虚了一番。话完,便向了那家人使了个眼色,那家人齐退下去,连戴勤等一并招呼开,彼此会意,也都躲在院门外坐下,喝茶吃烟闲话。那位典史老爷,见钦差来拜安老爷,不知怎样恭维恭维才好,忙忙的换上褂子,弄了一壶茶,跟了个衙役,亲自送来让家丁们喝,也为趁便探听探听消息。谁想大家都堵着门坐着呢,不得进去。他一面让茶,一面搭讪着,就要同坐。戴勤先站起来说道:"郝老爷,你请治公罢。你在这里,我们不好坐,同你一处坐,主人知道也必嗔责。茶这里有,郝老爷别费心了。"那典史看这光景,料是打不进去,只得周旋一阵,把那壶茶送给轿夫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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