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抱臂站在母亲手边,
“乔满,打不打伞都没大区别。他们有两个人,尽管这样的雨,诬陷她拿自己的东西。令她作呕地?对方才一个,没事的。
“开门!”乔满爬起来,“放我下去他就会走!”
男人有些犹豫,跟司机说,
她终于,”他掐掉烟,扔到脚。
突然,车门被撞出一个小洞,他们闪身一,玻璃渣飞溅,乔满厉声地喊,“放我走听见没有!石头尖锐的地方有血,”
慰之似乎要,顺了掌心滴在碎玻璃渣上,他眼睛也血红红的,吼声从撞开的洞口传进来,“不准欺负她!你们不准!”
玻璃渣碎了一地,司机拿手捂脸跑到驾驶位,他摁下车门按钮,“妈的,谁搞得过疯子!走吧走吧,让她走!”
门一打开,乔满拎起东西跑过铺满碎渣的台阶,男孩扔掉石头,伸手向她,“小心。”
乔满握住他渗血的手,粘稠的血流过他们相握的指缝里,乔满咳了好多下,最后一下咳出眼泪来。
慰之拉着她,左手是乔满沉沉的布袋子,在无垠漆黑的盘山道上一路狂奔。
握住她的手轻微打颤,“我等了很久,你都没回来。”
他说,“乔满,我很担心。”
停歇半日的雨又落入乡野,乔满额发被打湿,“我以前离家出走过,十三四岁的时候,我逃出去七天,整整七天,没人发现。”
慰之惊讶,“怎么会?”
“那时放暑假,我父母很忙,他们忙工作,忙应酬,忙隔空吵架,根本顾不上我。”乔满扯起唇,笑容微苦,“所以谢谢你,来找我。”
男孩有些困惑,“可是,你这么好……”
“我也觉得自己挺好的,也听话。那时的我还不像现在这样……”她一顿,客观评价,“不讨喜。”
“没有!”男孩辩驳,雨打到脸上,晕开几圈淡淡的红,“挺,挺讨喜的。”
乔满摇头,“后来我慢慢就懂了,我再好,也没有他们自己的人生重要。”
慰之愣住,然后说,“我不明白。”
他的不明白,是源于他不会这样去做,所以别人的活法和选择,他看不明白。
乔满想起来,外公也说过一样的话。
他生日那天,乔满做了一桌菜,中途接到妈妈电话,说有个通告耽搁了,过不来,乔满哦了一声,没等她解释完就挂了电话。这不是她错过的第一个生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隔几秒,妈妈又打来,乔满毫不客气,“记得把红包钱打到外公账号,人来不来随便你,礼金不能免。”说完,她又挂断电话,拔了电话线。
乔满从厨房端出汤,“外公,我们吃吧,不管他们。”
老人放下烟斗,他说,“还是我外孙女最好,我呀,是老了,看不明白他们了。”
外公的不明白,大约跟慰之是一个意思。
回到小院,乔满手心是汗又是雨,沉静下来以后,心开始扑通通地跳。她坐在那儿发慌,一阵阵的后怕袭过来,像穿堂的风,她冷得一颤一颤。
“别怕。”慰之轻轻说,右手笨拙地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也许劫后的时刻是该独处的,给她一个空间,没有温存的安抚和掌心,就不会那样委屈。
毕竟,无枝可依的人,能委屈给谁看?
眼泪砸到胸前的绸布,乔满自己都觉着惊讶,怎么止也止不住,她好几次想克制住不要哭,可没用,根本没用。
“怎么,你怎么哭了?”他手足无措,挺着急的。
乔满拽起他袖子擦眼泪,“我怎么不能哭,被人欺负还不准哭?”她太难过了,便恶狠狠道,“我就哭!”
慰之怔了下,然后勾唇笑了。
乔满莫名,“笑什么?”
他低下眼,他思索一件事,一句话,总是这个动作。好一会儿,他抬头,“刚才,你刚才终于有些像她们了。”
他这句话的语速意外地很正常,乔满抽鼻子,“像谁?什么意思?”
“她们,村里的那些姑娘。”慰之微微笑着,“她们会在村道上打闹,讲有趣的话,摘花放在头发里,会大笑,也会生气,气得大声喊,跟你刚才一样。”
他的话像一记止泪剂,乔满霍然明白,他说的像,指的是一种状态,是活着的生机。
她沉默到眼眶干了,才开口,“你经常偷看村里姑娘?”
“没有!”慰之脸通红,脖子都涨粗了,“她们在那边走,我,我就……”
“你就偷看了?”乔满故意道。
男孩结巴着说不出话来,他也晓得乔满是成心编排他,可仍旧臊得慌。
乔满仰面靠上椅背,黑瀑一样的头发散开来,悠悠荡荡的,而她神色倦乏,“我去睡了。”她拿出几袋面包,“你要是饿,就撕开吃了。”
一片碎玻璃从面包塑料袋滑下来,擦过乔满指尖,她手一抖,指腹冒出一粒血点。
她怔忪之间,血流到指甲盖上,都说十指连心,这几天发生的事通通顺着刺痛戳进心里。淹到脚踝的暴雨,漆黑见不到辰星的夜,一阶又一阶青绿的茶叶梯田,深如墨的山峦,坡上金凤那一家,和眼前不知名姓的男孩。
慰之抽了张纸巾捂上来,乔满看到他微张的嘴里那两颗小虎牙,热气喷到额头,吹起她一撮刘海,“我是来度假的,为什么会遇见你?”
乔满轻声问,“你相信么,所有的遇见和重逢都是早有安排。”她淡淡出神,“所以,老天要我遇见你,又是为什么呢?”
“相信。”他点头,又摇头,“不知道。”
他相信命中注定,可还不知道为什么会遇见。
但他明白,这是个连相遇都要用尽全力的时代,也许有一天,没有任何预兆的,忽然分离,然后不再见面。那时候才开始后悔,为什么当时的相遇没有用力,再用力一些。
回去二楼卧室,乔满虽乏,但没有很快睡着。她坐在床上,背抵着后头床板,手环抱膝上,想起这几天无端发生的事,眼泪簌簌落下来。来徽州之前不管嘴多硬,说着不怕,真遇事还是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