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嫂看她半天不点头应承，如今你小叔眼看着大，你也享，前一世她没有机会遇，当初爹和娘给你挑了这门好亲事，“小姑，就催她赶紧给句准话，你退一步，她就往前，自家妹子做妯娌，日后同你也出得好不是？”
徐氏又得意又为难，“您看咱家还得老爷子和孩子爹做主不是……”
唐荷的这个妯娌，其实颇让她觉得有趣。你婆家可是殷实得很：你也该带，不说别的，你寸土不让或收复失地，她也不顽固抵赖，且不管她背后，反而顺势退后，至少当面的时候她总是笑眯眯的没一点介怀的样子。
周老爷子让孙子把两处堂厅里八仙桌上供奉的大小香炉搬到院子里，然后他同重孙孙一道，把香炉里的陈灰倒掉，在这些陈香灰里掏摸铜板儿。土豆娃每摸到一个，就欢呼一声，不一会儿，他身前的地面上就攒了一小堆小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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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生意忙碌，周南生跟宋叔很快又要招呼客人，，周南生本意是带她出来玩，因此只歉意地让她再等待，唐荷见他实在抽不出手，自己没有卖过东西能帮的忙也不多，因此打了声招呼，自己就出去随意逛逛了。
两人又絮叨了几句作物出息，张氏很快转入今天的正题，“你托我打听的事有着落了，我娘家有个堂侄子，年龄正合适，他娘正打算给他说媳妇呢，听了珠娘的条件，觉得可以做亲。”
唐荷在冬日午后悠闲的晒着太阳看一看书的时光，已经许久没有了。只能在夜里睡前寻一小会功夫，就着烛光瞄几眼书页。
周南生摇头打断他，“北生，没有如果。”又拍拍小弟的肩，“科举哪里有那么容易的呢，是三哥我觉得自己做不到，自己放弃的，你也不用总是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乐意读书，又有天分，我做哥哥的，当然要出一份力。”
古话说，先成家，后立业。有了家室的人，肩上就多了一份责任，几乎就在一夜之间，人就无端成熟稳重许多。
他居高临下，她仰头看他。目光从他的逆光处模糊的眉眼一路下滑，然后稍稍低头，小小南生就在她唇齿可及的地方，树立，长大，然后在她的注视下，在她温热鼻息的熏晕中激动泪流。
“哎。”杨氏留了他在院里，自己回屋拿瓜子花生。正好周东生拿了笔和本子出来，“叔，您的斤数我给记上了，老规矩，供货条儿您拿上，月底您老拿着条子来结账领钱。”
周南生无法，跟他爹一块出门做事了。
唐宝福也各种羡慕羡慕嫉妒恨，早年他是秦氏手中的宝，秦氏一贯教他，姐妹兄弟就是要挣来供着他的，因此当年亲弟弟什么都没分到，村人说他冷心，他还嫌旁人插手自家事务。只是岁月流逝，如今他也是做爷爷的人了，福气用完苦头吃过，人情道理已经多少明白一点，加上老娘死后兄弟顾念那句“帮衬兄弟”的遗言，仍然定时把米粮果蔬送来，他也怕无理发作的话，唐二蛋发狠啥都不再给他。因此脸色变幻，最后冷哼道：“怎么挣下的？拿手拿脚拿血汗挣呗。村里人谁不晓得，我兄弟跟他婆娘大冬天还去挖藕挖茨菰，冷风苦雨去草市上叫卖，你啥时候受过这种苦？没吃过苦就享不上大福，你那眼浅话给我消停些！如今侄女不是要出嫁吗？你跟大江媳妇是亲亲的伯娘和嫂子，还不赶紧去帮忙!”
“那你多吃点糕，面上撒了芝麻的，再冲一盅米花配着吃，可香了。”
小女孩儿疑惑地抬头看她。
唐荷暗自叹气。文化和思想的差异，果然不是一朝一夕能跨越的。
周老爹被逗笑了，“还有人嫌弃儿子多的。”
两人已是未婚夫妻，没有旁的青年人那般需要注意男女大防，周南生几次出入周家村，乡人多有见过周南生的，此时见着一对小儿女并立在江边，各自身上涂了夕阳温暖的色调，一些人会心一笑径自家去，一些人善意地打趣几声。
温和克制的性格，实在非常难得。
“道理容易想得明白，原谅却并不容易。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我怨娘，我同她亲近就觉得尴尬，其实事实应该像你说的一样，她是我娘，一有事我下意识就维护她。我怎么能不那么做呢？她生了我，虽然没把我养在身边，可是日子艰难，她也是为了供我吃喝，不得不下死力做活，这才理不到我。”
周老爷子看向一直低着头闷声不说话的周南生，“三儿，话你听得明白不？你爹说你今儿没做错，你自己说你错了没？”
“……那就去再烧。”
唐荷自己很喜欢懂孝顺的人。一个人如果对生身父母尚且不知道感恩，那么他又如何去爱别人呢？就是对发妻，年轻欢好的时候犹可，他日妻子年老色衰，定然会冷脸相对。
徐氏最近都不太痛快，心里跟猫抓似的，一下一下让人烦躁。
遗骨连同罐子，一会都要埋进重新选好的坟址。众人顶着大日头，已经忙活了半日，便就地休息，由妇人们舀出清水吃食，填饱肚子。唐荷以后要嫁进周家的，因此很自觉地跟着一众大娘大姐张罗。
“娘，”唐荷很无奈，“咱家的活儿多，我要不做，爹他们可忙不过来。您放心，我晓得轻重，该练的我会找了时间一定练好来。”
“是七叔对不起咱家，还是咱家对不起七叔，你们心里还不明白？就是你们装傻不懂，村里人也跟明镜似的，我们兄妹几个为这个事被人戳脊梁骨还少吗？我自个丢脸了这么些年，不愿意我的孩子再被人说狼心狗肺。”
“家里已经安排好了，您跟我住一个屋。”
她爹这会最疼的估计不是身上，心上的疼才是难以忍耐的吧。母子缘分浅淡至此，无法祈求无法饶恕，除了哭泣，也无法去诉说。父亲不愿意把心上的伤口袒露给子女看，他们做子女的，如果嚷嚷地打抱不平，只是把父亲的疼痛和难堪暴露于众人之前。如果心疼，如果体贴，他们也只能以沉默保全父亲的自尊。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徐老爹听得不耐烦，一拍桌子打断婆娘的抱怨，“啰嗦个啥！”
“妹子，”徐老爹给说得黑了脸，打断了她的话，“你也是咱老徐家的种，你婆家发达了，你贴补贴补娘家不应当？何况珠娘跟南生很快成亲，我就是正儿八经的岳父了……”
“别跟舅娘说了吧，我姑奶奶就走，铺子上还有事。”他本来就漫无目的，当然不愿意去打扰唐家人，尤其想到那是未来岳家，心中就不自在起来。
周老爷子刚被激起的火气还待喷发，却被噎在嗓子眼，半晌只得道，“行了，婚事有长辈操办，你就安心等着迎娶新娘吧。”
珠娘忙不迭点头。周徐氏看她乖巧听话，便压下心里的一丝迟疑。
“不管青砖还是泥坯建起的，房子不漏水就行。”独门独院不用跟父母住一起，以后他要是娶亲了不知道可以省却多少婆媳矛盾。不过珠娘是说了他娘有意让他搬回周宅娶亲。看起来珠娘也是不大喜欢这里的。
周杨氏拍掉他的手，“今天有人，你这德行多不成样子！”又问男人，“有收获不？”
老小孩老小孩，说话口没遮拦，周徐氏无奈道：“爹，小荷还是姑娘家呢，您说这些做什么，我看小荷下巴都要戳到胸口去了。”
“你哪里用得着把话说得这样害羞，”周杨氏笑，“你这样的俊俏姑娘哪里能吓哭娃，男娃娃要大一点，夜里想起你都要笑哟。”
“可不是嘛，”唐宋氏赞成周杨氏的话，“桃桃虽然是女娃娃，也犟得很。这会由着她姑姑哄她，我也乐得轻松，正好跟他们兄弟上山瞧新鲜。”
“前儿我和孩子他爹收到你们捎来的信，也是这个意思，”周徐氏笑着对唐李氏解释，“两家人难得见面，就该亲亲热热的聚一聚，所以我赶紧叫他爹定了日子。你们来了，大伙儿就好好叙叙话，谢不谢的就甭再提了，多生分。”
周家村背靠牛头山，村庄沿着山脚缓缓升高的地势而建，故村道就是一条长长的坡。唐李氏怕儿子辛苦，早在进村时就下了车，远远望见周南生来迎，还帮唐荷又扶了发鬟银钗，整了衣衫。唐荷只当她走亲戚讲究，一点没多想。
“三奶奶，您今儿真漂亮。”唐荷笑道。
唐李氏闻言怔愣，问女儿：“你觉得你爹做到了吗？”
张牛氏受了一记打，疼得厉害，扑上来就要打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