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这个人，偶然指点设问，什么事跟着她的步伐去使劲就行了，见善桐肩背绷紧。母亲是把自己当成了不懂事的小妞妞，就是太记仇了点……
在祖母，真是什么都好，忙将手放到她肩上。这才柔声细气地道，似乎总是在若有若无地考校着自己。总是希望自己能够开动脑筋，给祖母一点惊喜，总是会在这样深奥的问题上，期待着她自己的看法……
善榴还未说话，就要比在母亲身，善桐也很明白总有，可祖母却总是带了，“叔祖母谬赞，善榴不敢领。到目前为止都还只是一番心事而已，”
究竟老太太同二太太的一，桂含春本人并不知情，因此对着善榴，少年郎了鼻子。只有他天然的，笑道，“见过世姐，含沁无状，打扰世姐清静了。”
善桐被她说得倒有几分心虚，望着善喜手头的书本，不分青红皂白便夺来道，“从今儿起，我也要多读书了！”
又着下巴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道，“嗯，我知道了，眼下哥哥没事，人就在屋里歇着呢。咱们找他玩去，你自己看着，看看他好不好就知道了。”
他说话老没正经，善桐也懒得理他，吐了吐舌头，便猴在王氏身边。听王氏继续起了刚才的话题，“也不是说担心战况，就是甘肃情况这样差，你们那边更靠近河西，今年冬天想必也就更难过了。”
善榴素来谨言慎行，孩子们不懂事胡乱串门是一回事，她怎么也跟着进了外九房？
长姐如母，王氏虽然不在，但善榴的这几句话说出来，也极有母亲的风范，众人都起身乖乖地应了。善榴这才带着妹妹进了里院，又派人到西厢把善樱请到堂屋东次间来，三姐妹围着炕桌，果真翻出了针线来做。
善桐这才想起来，慌忙拉过善榆，笑道，“这是我大哥善榆，大哥，这是甘肃诸家的大少爷燕生大哥，他厉害得很！听说今年秋天有马贼打诸家村的主意，就是诸公子斡旋解决的，没伤一条人命呢。”
“这也得看桂家长媳人怎么样了。”张姑姑也沉默下来，她慢慢地道，“不过上回西安那边过来说起，说是大公子还没有定亲的……这要等也实在是等不起。他们桂家规矩严，说亲得按序齿，大姑娘转过年就十七了。就是要说给桂家，那也是看二姑娘，三姑娘。”
桂含沁一直是迷迷噔噔没睡醒的样子，刚才耷拉着丹凤眼出神，更像是已经迷糊过去了。此时一掀眼皮，善桐才看出这少年眼底光四，哪里是快要睡着了，本神健旺得不得了。他欠了欠身子，恭恭敬敬却又不卑不亢地道，“回姨婆话，我本来是老九房的老四。”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温三爷自然不敢寻衅。桂含沁又和他说了几句话，他也关门进了院子。巷子口一下又安静了下来。
两个人先找了一边，见那甬道尽头的小院子上了锁，锁上积了厚厚的灰尘，便知道许凤佳怕是去了另一边，转身而回时，桂含春望了善桐一眼，忽然微微一笑，伸出手递给善桐道，“世妹牵着我的袖子吧。”
看来他是真的很仰慕小四房大爷了——善桐心中倒是对许凤佳又多了一份好感。以他目无下尘的作风，她还真没想到许凤佳是这样发自内心地孝敬仰慕长上。
他看了善桐一眼，老太太立刻道，“我这个小孙女人很懂事，不该说的，决不会乱说。”
桂含沁还是那似乎笑眯眯，又似乎没睡醒，对善桐的请安他倒是回得中规中矩，这样互相见礼完了，众人又不免和两个军官行礼——这才知道一个姓萧一个姓夏，身上都有五品的功名。
这一下，连三老爷脸上都不禁微微变色，他倒抽了一股凉气，低声道，“这一次，老帅们是真要下狠手来挤我们杨家了！”
她顿了顿，又道，“而若是你去帮别人的时候，能够顺带帮一把自己——或者反过来说，你帮自己的时候，能捎带着帮别人一把，这不也是好事吗？好事就是好事，没得非要损自己利别人才叫好事，彼此两利就不是好事了。我们给十三房做面子，十三房得了体面，以后应对老七房心里更有底气。我们得了老太太的欢心，这没什么不妥……至于善温那边，就更是该打，敢在我们小五房头上动土——”
她又挤了挤眼，低声道，“别忘了问问甘肃那边的路！”
王氏略带抱歉地看了善桐一眼，“说起来还是妞妞不懂事，这就麻烦四哥了。”
又温言宽慰了梧哥几句，见梧哥渐渐收泪，才绽出笑来，轻声道，“好了，眼看着就快过年了，你爹要是回来，想必也就是这几天到家，你还不去温习功课？免得到时候，又要挨打。”
榆哥便手足无措地挨着王氏坐下——却是只挨着了炕边，似乎再坐深一点，都显得太不礼貌。
三老爷面色一正，肃然道，“是，娘的吩咐，儿子记下了。”
他声音且还挺大，四周人都看了过来，虽说听得弟妹们叹气已经住口，但场面无形间已经多了几分尴尬。还是善榆瓮声瓮气地道，“咱们还去不去了？眼看着这太阳都要到半天了。没、没准主屋那人都散尽了。”这边才无形间为善楠给解了围。
虽说善桐聪慧肯学，但一天连着听了祖母和母亲的说教，其实多少也有些烦躁，眼看着姐姐又要给自己上课，不禁将不耐外露，捂着耳朵道，“那……那我去找樱娘玩！”
见善桐若有所思，却没有马上答话，老太太又是满意地一笑。
一边说，一边碰地就关上了院门。倒是把温三爷气得色变，一转身要骂，却见张姑姑从巷子里疾步出来，一张脸黑得关公一样，盯着自己不放。再一看周围是早聚起了一小丛人看热闹，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心中虽然想找回场子，但又畏惧张姑姑，只得拾起药包，骂骂咧咧地转过身子，去得远了。
善榆不说，就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善楠、善梧，都因为善榴的受挫而格外不安起来。善梧左右看看，便冲善桐打眼色——偏又被老太太抓了个正着。老人家顿时沉下脸来，看善梧也有了三分不是。
她看着善檀，缓缓地道，“因为聪明人自然知道，当此时，该如何行事！”
四房都有儿子，当然这上学的事是大家都关心的话题。众人都换了姿势聚集神，准备和老太太商议此事。老太太扫了孙辈们一眼，便道，“檀哥留下，柏哥带你弟妹们出去玩吧。”
再说，现在不说，到了主屋，善桐又怎么知道该如何行事呢？
她又听母亲续道，“当然，老太太心里也是有数的，各房攒私房的事，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咱们从前在外头的时候，总要给自己留点家用吧。如今回了西北，就在杨家村里住。家用有主屋供给的话，这交给公中的钱，就应该要多一些了。”
自己和婆婆多年分离，如今细细斟酌起来，竟是年纪越大，越发有些刚愎乖戾，越发的偏听偏信……却也越发的老谋深算了。
就是大椿都有些忍不下去了，她看了二姨娘一眼，嘴唇一动又抿紧了。半晌才低声道，“梧哥还带了话……”
楠哥脸上顿时也充盈起了恐惧，他转过头望向榆哥，声音都有些微微发抖，“大、大哥……是，是真的吗？”
善檀面上也闪过了一丝柔和，他还没有开口，就有苍老的声音隔着帘子传了过来，“是三妞来了？”
还有善榆结结巴巴的声音，“妞妞！你、你、你没事了？”
善榴点头道，“是，这一层是谁都想得透的。下二姨娘的面子，就是下善梧的面子。你三哥面上不说，可二姨娘哪一次表现得不得体，他心里是没数的？如果他是个糊涂人也就罢了，偏偏又那样明理聪慧，每一次二姨娘闹出丑事，第二天他饭都少吃几口。你今儿说二姨娘，说得是舒坦了，可你想过没有，这件事要传到善梧耳朵里，他该怎么想？”
她一缩脖子，怏怏地回转进了西稍间里，尽力弓肩耸背，作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鹌鹑相，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娘……”
可善桐呢，生得却是谁都不像，桃花眼迷迷蒙蒙的，老笑得眯成了月牙，虽然有时候也作出凶相，但光凭这一双眼睛就不吓人。家里的丫鬟小子全都怕自己，却是一点都不怕她，动不动还撩惹她一道玩耍。都已经十岁了，还和五六岁的孩子一样，一叫就想出门去玩。要不是到底心里渐渐也明白事情，真要以为她和善樱一样，是个面上糊涂，心里更糊涂的大糊涂了。
杨家毕竟是一百多年的名门望族，家风持正，与外头那些轻浮狂躁的所谓新贵，行事上有很大的差异。
她意犹未尽，还要再说些什么，忽然间听到院子里有了响动，便又住了嘴，隔着窗陇望向了堂屋的方向。
善桐深吸了一口气，她紧张地望着姐姐的背影，又咽了咽口水，听着自己如鼓的心跳，低声道，“姐……你生我的气了？”
话出了口，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带了颤。
善榴却连动都没动，好像本就不知道善桐已经开了腔。她秀丽的背影被摇曳的烛光映得明暗不定，善桐看在眼里，越发添了一阵慌乱，她又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咽下喉头的梗塞，道，“你要是生气，就骂我吧！我，我该当的。”
又过了半晌，善榴才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她回过身子，木然地摇了摇头，低声道，“姐姐没怪你，也没生你的气！”
见善桐一脸的不信，这位稳重而有心计的大姑娘露出了一缕无奈的笑意，她苦涩地道，“你今年才十岁，不过一句话而已，怎能当真？放心吧，姐姐不会怪你的，一家子兄弟姐妹，最疼的就是你这个小妞妞，哪舍得怪你！”
凭着对大姐的了解，从她的神态、语气中，善桐终于肯定，大姐的确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她一下放下心来，大松了一口气，连连喘息了许久，才纳闷起来：姐姐不怪自己，可看神色分明有幽怨之意，那怪的又是谁呢？
她有这样的疑问，自然形诸于外，善榴哪里又看不出来？她心中有无限的苦涩想要诉说，可思来想去，又全诉说不出口，到了末了，也只能幽幽地道，“只怨姐姐命苦，是个女儿，不能遮挡门户，如若不然……”
这话题可就扯得远了，并不是善桐现在关心的话题，她全心全意，还是为大姐的婚事心。现在肯定大姐喜欢的是诸燕生，会头一想，便觉得两人两次相见，的确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小姑娘年轻心热，满心里都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一套，见大姐肯搭理自己了，只是唯唯敷衍过了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抱怨，迫不及待地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姐，我这就和母亲说去，是我没眼力，看错了你的心思。其实你是喜欢诸公子的……”
“不必了。”善榴扯了扯唇角，将妹妹拉到怀里，顿了顿，竟似乎再支持不住，一下将脸埋到了妹妹的肩颈之间，直到呼吸间盈满了那淡淡的香，才低声道，“娘要想问我的意思，早都来问我了。得你一句话就当真，分明就是不想问我……三妞，姐姐还是那句话，只可惜咱们命苦，不是男儿身……”
善桐满心热血，被这低沉而凄楚的音调一激，就好像照头被泼了一盆凉水，她抿着唇回味着姐姐的话，不知为什么，一时竟很有些接受不了，好似身边的世界一下变了颜色，变得——变得更为丑陋了些，又过了半晌，才低声道，“那，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善榴心灰意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慢慢地说，“喜欢，又当得什么事呢？天下不如意事，十有，可日子还不是得过下去？娘要我嫁桂家，我就嫁呗。”
语气里，竟似乎也有了一丝认命。
善桐却只觉得耳边嗡地一声，热血上涌，她忽然一下挣开善榴的怀抱，倒退了几步，瞪大眼望着自己的姐姐，几乎是不可置信地大声质问，“这怎么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吃螃蟹吃得很开心就不多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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