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太太身形一滞，隔着几步之遥同长房老太太，在桌边落，轻声冲着长房老太太。她缓步轻移，唇边含笑，待到转过身来却是面色如常：“祖母？六叔父的妻子不应在？瑾儿是老六明媒正娶的妻，住在玉茗院乃是正理，她为何要让位？”
她当即明白了其中用意。
坐在她身旁的谢家六小姐谢芷若却皱起了细细的两道眉，看得长房老太太怔住：“大嫂，我装得哪门子的糊涂？娘亲说……”
但长平侯夫人同谢家长房的三夫人蒋氏十分要好，谢芷若才落地便已同林远致定下了亲事。要说全然没有交集怕是不容易，两家如今倒也能说得上是亲戚。不过说来可笑，昔日谢三爷在朝堂上需长平侯说话，以求同舟共济，故而两家匆匆。可谁知，寥寥几年，双方便已颠倒局面。
桂妈妈闻言便笑了起来，将手中的针往布上一扎，口中道：“端王呀，那是极大的官，是皇上的弟弟呢。他的侧妃，岂是我们能见着的？”
然而口中说着这样的话，她隐在广袖下的手，却悄悄地收紧了。
“太太……”桂妈妈只觉得自己额角青筋“突突”地跳，竟是直接哭了出来。
春风袭来，带着丝暖意擦过面颊，随即冷去……
陆路被封，难行。要下江南，走水路反倒是更佳。当天傍晚，她便已经安置妥当，让宋氏派人跟着漕船一道南下，途经延陵之时下船便是。
她不过才几岁，昔日也不常出门，恐怕连柳青巷在何处都不知，又怎么能编出什么宝芝堂跟鹿孔来？
荔枝听了霎时惊呆，迟疑着道：“太太，奴婢就这么去，那厢怕是不肯放人的。”
地处偏隅，周围连一个人影也无。但谢姝宁却隐约记得，这地方再过去拐个弯，似乎正巧便有个避人的好去处。风中的味道愈发浓郁，谢姝宁心下也不禁跟着疑惑起来。再悄然靠近些，她似乎都能听见轻微的“噼里啪啦”声响，莫非真的被月白说中了，有人在这偷偷地烤豆子不成？
众人闻声皆沉默了下来。过了会，谢元茂才解释起来：“百寻不得，怕是已经跑了。”
人没了便是没了，哪怕说得再多也不可能再出现，又何必多费口舌去说呢。哭一场也好，哭过了难受过了，也就麻木了。况且他年纪仍小，再过几年便该将白芍给忘了。
谢家的宅子也历经多年了，三房跟二房的交界处有一口水井，离当日出事的池子也近。只是那口井已经被封了多年，里头也早早没了水，谁也没想到要去里头看一看。实在是这次找了多日，也没找见人，便将犄角旮旯都彻底翻找了一遍，这才叫人发现了端倪！
那些个婢子骂月白的话她也都还记得，也正是那时她才知晓原来月白还有一个年长许多的姐姐曾是谢三爷的通房丫头。只是也不知是命不好，还是有人不愿意她命好。怀着七个月的身子，一尸两命了。
宋氏嘴角弯起一个弧，倏忽不见。她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眼定定望着他，眼中带着哀痛之色，“我焉能不走？”
闹过了元宵没几日，谢三爷便启程回扬州去了。她恶心扬州宅中怀了身子的那个妾室，心中不快，拖延着不肯走。本已打算再过几日就动身，如今看来却又是走不得了。
根本便无能为力！
然嘴角翕动，一个“别”字才挤出来，成妈妈忽然觉得头皮一麻，想起早先同人说定的话，已经涌到嘴边的话又给她生生咽了下去。
不过依谢姝宁来看，三老太太骨子里其实根本不在意这一点。她看中的是大局，远非这芝麻绿豆大的小利。这一点，也恰恰是陈氏最不如三老太太的地方。陈氏的心眼太小，若无三老太太，她恐难以为继。
本无子嗣，要是连过继的儿子也没了，她还能拿什么同宋氏对抗？便是三老太太，只怕也会因为她做下的这件蠢事舍弃了她！这般想着，陈氏却不愿意责怪自己妄为，只将错处都一股脑推卸到黄妈妈身上。
陈氏的眉头皱得愈发紧，却并不开口，她可等着谢元茂呢。
可这，是北地。
说着说着，宋氏忽然“哎呀”一声，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盏，“对对，我记得她嫁进了端王府做侧妃！”
谢姝宁不由仰头望向白惨惨的天空，心里头又酸又涩。许多事，原就不是你想避便能避开的。只要她还顶着谢姓，就怨不得任何人。能怨的不过是这世道……这凉薄的老天……
桂妈妈皱眉想了想，面上登时露出惊慌之色，而后压低了声音道：“您先前让奴婢打听过长房几位住的地方，奴婢记得，那是二爷院子所在的地方！”
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
但凡长房几个姑娘有的物件衣料，她回回都是不缺的，且都是拣了好的给她用。
宋氏便随手披了厚衣起身，急声吩咐桂妈妈：“速速去请了长房的杭太医来，我先去阿蛮房中候着！”
见她如此，屋子里的几人皆是哭笑不得。
谢姝宁姐弟俩便落在了后头。
三老太太面上露出点轻浅的笑，似满意地点点头，夸赞起来：“你一贯都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也知道，宋氏是个好孩子，只是有些事到底是天意弄人。瑾儿如今年纪也大了，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将来靠谁去？”
好在声音虽轻，耳朵尖得厉害的谢姝宁仍听见了。
若她真只是个孩子也就罢了，偏生她不仅不是，反而是个已经在内宅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人。
谢姝宁小小的手在袖中握成拳又舒展开来。
三房空置的院子不少，陈氏也绝不会在这明面上苛待谁。所以除玉茗院外，芝兰斋所占的面积也是不小的。谢姝宁住在东厢，离宋氏所居的正房之间隔着不小的距离。
陈氏不明所以，点点头。
话音落，屋子里静了一静。
“怎么回事？”桂妈妈更是直接劈头盖脸冲着一旁的蔷薇喝了声。
“你还不走？”谢姝宁厌恶地打断她的话，“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可不是！”七太太道，“便是我姨母家的几位表姐，也断断没有这样的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