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也不知道，“云女官尝尝。果子的清香冒了出来，”
是以这次难得进宫，她执了把小刀慢慢去皮，”香巧也没去理会沉。待会就晓得了，谢二夫人也不想尽和女儿说，以往这时节。”
“谁生下来就样样俱全，还不是一点点学的。”映雪志得意满，施施然地道，“我瞧你俩很有慧根。而是从车壁的小抽屉里取，虽比不上娘娘那供奉的贡品。也还算新鲜，上上下下的人忙得脚不沾地，今年横生风波，没了往年的忙乱。人情往来少了许，二夫人难得清闲，每天除了给女儿祈福，有时候谢韬有闲暇。便是和丫鬟婆子做，也会陪她说说话，夫妻两个权当修养身体，日子倒也过得快。
谢锦言点了下头，但还没正经玩上，萧慎便回来了。
映雪不喜云华端正自持的模样，就算以往的身份再尊贵，现在还不是和她们一样居于人下。偏偏要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做给谁看？就只有娘娘仁厚，对她颇为同情。腹诽归腹诽，映雪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带着笑：“我们奉了娘娘之命去探望碧绮，她摔伤了头要歇两天，娘娘特意准备了药膏让我给她送去。”
他语气轻佻地说着话，那边宫人把烛光拨了拨，屋里顿时亮堂了。
乍看之下，年轻俊逸的帝王嘴角微微翘起，好像心情不错，但隔着几步路的距离望去，那熟悉的眉眼却透出淡淡的漠然，陡然觉得那人像远在天边似得，触碰不得。一晚上，他没朝她多看一眼，这人还是那个待她柔情蜜意的表哥吗？还是男人变心都这样快？淑妃叹了口气，还是扶着谢太后离去了。娘亲说过，只要太后还在，定会扶持她做皇后，为着御座上的男人，她吃了多少苦，该她的，总是她的。
直到被门槛绊了摔了一跤，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谢锦言被他吓了一跳，忙矮下身给他擦了擦眼泪，轻声哄他，让碧绮带他下去吃点心。这机灵的小子穿得厚实，本就没怎么摔疼，一听有点心吃，当下就不哭了，拍着小手咧嘴笑：“吃花花！”他还惦记在侯府吃到的玫瑰糕。
谢锦玉愣了一下，一时还真没认出来，她出门子那会，三妹妹还是个未及笄的丫头，稚气未脱，与现在气质形容相差太远了。不过几年面容身段长得这般好了，难怪会受皇上宠幸。谢锦玉反应过来立即站起来要行礼，谢锦言忙拦住了，“自家姐妹，姐姐无须多礼。”
“皇上提起派人通知过了，二夫人肯定已经等着您了。”碧绮眉眼弯弯，帮着香巧一块把谢锦言的衣角理顺，欢喜劲藏都藏不住。回到谢府最高兴的就属她了，唯一遗憾的就是红绣没能一块回来，她心里又有些不好意思，琢磨着下次还有这样的机会，肯定让给红绣，自己就不回来了。一年多发生了太多事，她自觉见了世面，已非吴下阿蒙，昨个夜里想了一宿的话，等着见了亲人和昔日的小姐妹，与他们好好叙叙旧。
别人不知道，玉华宫近身伺候的可都晓得谢锦言无比信任云嬷嬷。云嬷嬷既然这般明说，肯定不会是捕风捉影的空话。这样想着，映雪脸上的笑容也真诚起来，欠身一福，道：“遵嬷嬷教诲。”
皇帝的脉案都是保密的，就是谢锦言问的时候，太医也只是粗略说了大体情况，具体的情形是不会透露给任何人。红绣旁敲侧击地打听，金福公公只是暗讽几句，已是看在谢锦言的面上了。
“陛下就是闹头疼，太医说是思虑过甚……加之没有休息好。”金福公公垂首恭恭敬敬地道，“娘娘请进。”
云嬷嬷前脚送走了人，后脚就把谢锦言刚穿好的绫缎袄子换了下来，既然不用出去，还是穿着常服舒适。
平时她这么取笑，谢锦言倒会有几分不好意思，但今天她的神情却有些恹恹的。
“茶梅不都是白色的，哪来的红色？”云嬷嬷皱眉道，她疑映雪为了讨主子欢心来信口开河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锦言只得应了。两人就在屋里消磨了大半天的时光，萧慎陪她用完饭才走。
今儿这出戏，台子上演得卖力，台下却不见几个人真心去看。等此间散了，谢太后也乏了，便让众人各自回去歇息。淑妃提出送她回慈安宫，谢太后“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我原来生活的地方，与大齐风俗迥异。刚清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占了她人身躯，只感恐惧。”谢锦言慢慢吐露心事。萧慎认真听着，听到她说害怕，下意识手臂用力，把她抱得更紧，轻声安慰道：“别怕。”
萧曜一直是个存在感薄弱的皇子，没有与朝中任何势力牵连，唯一相交甚笃的林涣之也被谢太后派出，美其名曰寻找昱王。谢太后做了最坏的打算，能寻到人最好，若寻不着，孤立无援的小儿子，不一样任她揉搓？
“……谢过皇兄。”萧慎沉默半响后道。
“这样乱跑不好。”萧慎敛了笑，先前她落水发了高烧，现在还没好利索，又乱转出了事可怎生是好？“你想去哪？我带你去就是了。”以前他可想不到这位表妹是这么活泼的性子，跟他原先见过的大家闺秀完全不一样。
“都起来吧。”昱王抬抬手，径自往右边那条鹅卵石铺就的碎石小路走去。
太医刚才来瞧过了，说不能把小姑娘一直拘在屋里，只要别出了汗又吹风，去外头走走有好处。
“小的唤明雪、*进来伺候。”小太监躬身道。
退烧醒来的小姑娘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奇怪地看着他，软软地说了句“我不喜欢小金鱼。”然后环顾四周，小眉头皱着，问身边的宫女，“我这是在哪？是在做梦？”
“为陛下解忧，是臣妾应当做的。”皇后含笑道，“谢美人的功劳先记着，等过个一年半载，可以对外说她生了三皇子的时候，再提她的位份，到时给个贵妃之位也使得。”若那个病弱的孩子没养下来，谢氏也只得安安分分在岚音阁呆上一辈子。就算侥幸让她养下来，两个孩子必须分开养着，她也不能跑到另一个孩子面前碍眼不是？
现在她对二夫人的态度也变了，原本颇得她青眼的大丫头如絮因为对二夫人一句言语不敬，当场就被她批了个没脸，打发到庄子上做粗活了，这件事很是给二房长脸。都说谢老太君对两个儿媳是一碗水持平，不偏不倚。
金福公公赶忙点头哈腰地认错，他本就圆胖，这番动作做出来有股说不出的喜感，把谢锦言都逗笑了，他才眯着小眼睛笑道：“陛下为了讨娘娘欢心，也别把小的做由头，小的可担待不起。”
偏今天早上两位主子帘帐久久未动，她守在外头是提心吊胆的。淑妃和许昭仪来的时候，她不想让人知晓帝妃两人还高床软枕地睡着，索性使唤映雪去把人喊起来。
这个结论更让人恼怒，说出去不是丢死人吗？以她的骄傲，连自己生母都没告诉。她琢磨着弄些对孩子无碍的药粉来，下次皇上来了就让他服下，总得……成事，不然她如何和谢氏争？许昭仪喝了喝茶掩下神色，这谢家女儿，一个生不出来，另一个也只生女儿才好。
“阿慎对锦的心意，我都知晓。”谢锦并不畏惧他的目光，大大方方的任他看，“但你可知，我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谢锦。”
谢锦便低声唤了声“娘”，神色却有些怪异。
“回陛下，昭容娘娘今早身边没带人，一个人悄悄出了玉华宫，这过上许久还未见回来。”
李贤妃每次呆的时间并不久，略坐了会就告辞了。惠敏也跟着告辞，临走之前她忽然道：“听说你喜欢去芳华亭那玩，下次也带我。”
这边师徒俩为自己的前尘担忧，那边萧慎的心却不错，压在心头的事将要解决，日后他也可随心所欲些了。
谢锦展开那包裹着散珠的帕子，手因暗藏的绪而微微颤抖，小心擦干净珠子沾上的浮土，五颜六色的宝石珠子在浮光下熠熠生辉，这串珠链其实也是萧慎所赠之物吧。幼时他们就曾经要好？他为什么要那么对待……对待锦呢？
“可是伯父那边……”谢锦迟疑地道，面对萧慎的态度她有些问不下去。
“昱王比皇上小一岁，虽一直被养在太后身边，但听说他身子骨并不好，从小到大多是在寝宫静养，极少在众人面前露面。”昱王实在令人唏嘘，云嬷嬷努力回想昱王的样子，也只记得他小时候的样子，瘦瘦小小的不大起眼。同样血脉的兄长却身体康健，耳聪目明，更是小小年纪被封为太子。
“奴婢站着听吩咐就是。”云华说着，头垂得更低了些。
“哪疼？”萧慎抓住她的手，果真见她右手的指肚上一抹刺目的红肿，当下心疼极了，哪还顾得上洗澡的事。
临出门前，红绣俯身去熄灯。靠着亮光的间隙，碧绮分明看见她脸上淡淡的一层胭脂，不由捂嘴笑了。红绣刚还说打扮浪费时间，其实哪个姑娘家不爱俏啊。瞧瞧她自己不也每天早起梳妆吗？进宫前都没见她这么勤快，画眉的手艺都快赶上专精的映雪了。
“周姑娘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吗？”谢锦问。大家对她的态度都不太寻常。
怎么他消耗得比她大，醒得却比她还早？谢锦不敢去看他的脸，窝在他的胸膛上，小声嘀咕：“肚子好饿。”
王婕妤低眉顺眼地坐在那里，盯着桌上的茶点，也不知心思飘到哪去了。
“你……怎么会知道的？我不信！”
许才人面色铁青，霍地站了起来：“我不像谢才人见多识广，只知道持宠而娇之人，惹了众怒，一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今日叨扰了，我们这就告辞。”
他笑不出来，“你先睡吧，我去沐浴。”
“阿慎的生日，该依他的意愿，怎好让他随我往外跑。”谢锦说，要是可以，她一个人回去也成。
“前些日子每每见了你，总嫌弃药味苦。现在不怕了？”萧慎取笑她。
“主子快进去吧。”云嬷嬷亲手接过巾子给谢锦擦了脸和手，也来不及重新梳头上面脂了，“另寻宫室的话别再说了，回您自个屋里好好歇着。”
曾经做过的美梦片段不期然涌了上来，多年来只能遮掩的愿望，多年来的求之不得，让他的手指隐隐打颤，心里一个声音不断地说着：就是现在！把她变成自己的！
天际泛起一层薄薄的灰色，灯火星星点点，短短一路，萧慎却觉得磨了许久，直到福云殿的宫门远远在望。
“见到皇上的时候，妾身会劝他的。”淑妃捏着白瓷茶碗，指尖都泛了白。
今儿的心，可真谓一波三折。总是比一直痴傻好些，云嬷嬷安慰完自己，又嘱咐众人不要将谢锦恢复神智的事外传。
到了寒竹轩，李贤妃也在，惠敏面无表情，只眼圈红红的，扶着良太妃不语。
良太妃梨花带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住地喃喃：“都怨我！是我的错！”
她语无伦次、精神恍惚。谢锦言和李贤妃的宽慰之语似全不过耳，惠敏谢过她们便请她们先回去。留下来也帮不上忙，两人无奈之下只得告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