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娘似懂非懂，不知道在想些甚的，歪着小脑袋，还不能叫兄弟。又扭过头去看正大口吃着鸭浇的范老二，还是一点一，不过到底眼珠子微。”说着还瞥了他一眼，“你别欺负我没！”范老二是个老实头，再没甚的难为情一说的，只又撇了撇嘴：“再说我范老二请兄弟吃饭，不能叫兄弟吃好，没有再说甚的？
“这才哪跟哪：我还没吃过瘾呢，没吃过猪肉我总见过猪跑，你们读大本书的读书人，四五斤的肉，每天不吃上，如何可以读的书！”
看到一溜挑着的“细皮薄脆”、“多肉清洁”、“南北大菜”、“糟鱼糟肉”、“鹅油方脯”、“八宝烧猪”、“闻香下马”、“高朋满座”的幌子时，
而脚下这条条石漫地的东西长。颖娘这才倏地意识到已经将近中午了，顺着条石蔓延开来的一应建筑，俱是清一色的三层楼房，房屋青砖黛瓦、红柱前檐、硬上挑脊、翼角高翘……轻灵而凝重、舒展而紧凑，通透精巧之中又不乏气势，就譬如嘉湖细点。
颖娘也有些傻眼，她确实想要塑造一个“家”，却根本没想到，虽然人心能够填满一个家，可居家过日子，想把一个家认认真真地立起来，却是少不了家生动事的。
瞪圆了眼睛望着颖娘，一脸的急切，又有些无措。
“对对对，是要送的。”范老二头一个表态，不住颔首，又去看阿芒。
更叫人哭笑不得的还在后头，果娘自个儿“点兵点将，骑马打仗”的，围着四味酥糖吃个不住还不算，还要招呼哥哥们吃，除了自动屏蔽范老二，其余一瞧见谁手里空了嘴里停了，就要给他们拿酥糖，还要道：“哥哥吃，姐姐做的酥糖最好吃了。”
就见颖娘倏地全身发力，利落地将熟麻碾成细麻屑后又过筛，然后似乎按着甚的比例将白砂糖粉、熟面粉，还有板栗粉混合，搅拌均匀过后又筛子筛成酥屑。
阿芒拍了拍丫头的肩膀：“这样说来，你们已经把老镇新镇都逛遍喽？”
说完对视了一眼，不待哭笑不得的阿芒说些甚的，已是背着背篓出门了。
阿芒同丫头同样有些懵，他们已经许久许久没有感受过这种街坊邻里之间特有的亲密了，虽然慢慢的就能找回当初的感觉了，却更感觉不真实。
只人虽还没搬走，可心却根本落在小院里没回来。
武馆，他自然想去，可他也想同颖娘、果娘、阿芒，好吧，勉强再添上个丫头，一起过日子。
堂里考虑到这些孩子离开保婴堂的庇佑，踏进社会之后，第一步就是得先找地方落脚。
颖娘的注意力却落在了“好心有好报”这句话儿上头，低下头来，有些唏嘘。
说着又想到据说有人在找他们，也不知道是否还在崇塘，更是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至于安全问题，你们就更不必操心了，我想还没人敢在崇塘放肆！”
若说他父亲那一辈，确实还有好些孤寡妇孺宁可去庵堂存身，也不愿到保婴堂来做事儿，好像这样就是不守妇道似的。崇塘内外也没少人，尤其读傻了书的读书人跳出来攻讦秦家，说这说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秦家伤了天大的阴骘。
三秋三人自是以自家老大马首是瞻的，人虽没动，却仿佛瞬间挂了副披甲般戒备了起来，眼底有杀气如火苗般“噼啪”作响，似乎只要自家老大一个眼神，他们当即就会拼命。
颖娘埋头收拾碗筷，没有作声。
阿芒也点了点头：“受过世叔世婶恩惠的绑住他们帮过我们，可也因为贪婪，最终同我们反目，拔刀相向……还有来旺，你没有见过他，其实他应该同我差不多年纪，是个非常和善的人，说话做事不骄不躁，在那间宅子里待了那么些天，我从未见他对谁大声过。可时至今日，他却是我见过的那么多人中，最让我害怕的那一个。”
听着灶膛里“哔啵哔啵”的燃烧声，阿芒长吁了一口气，望着院子的那丛冬青树，视线却没有焦距。
所以他们不必再去外面找住的地方，完全可以在观风院中暂住下来。
却见舒司堂看了眼颖娘同果娘，继续道：“而且还有一则，从保婴堂走出来的孩子，我们有白纸黑字的明文规定，他们的婚事，须由司总裁定才可。”
孤儿入堂，四岁之前由育幼院照料，五岁入蒙养院，十岁入训诂院，十四岁入职业院。
义十八已同他们说起了他们的目的地——保婴堂来了：“保婴堂兴建至今已经有五十六年的历史了，从起初的恤产保婴，到现在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是一代又一代崇塘人和衷共济的成果……”
不对，这是镇，不是城。
颖娘听着忙站了起来，朝着义十八郑重福身。
而范老二也不过是好奇钦佩这么一会儿罢了，到底那厢还有更吸引他的物什，全幅注意力又落在了义十八手里的兵器上。
他们也就昏天黑地的睡了一个白天，再加一夜。
而说到这里，义十八耸了耸肩，又继续往下说：“至于春口，那就更没甚的好说的了，我们兄弟不也是丁点大的辰光就满嘴跑春口了么，您是知道的，为了这个，我祖父可没少被我三姑祖母训斥为老不尊，我五姑祖母也没少帮着救火，家里头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阿芒再次道谢：“十八兄太客气了，能有一瓦庇之，我们兄弟已经感激不尽了。”
阿芒微微侧头，同范老二递了个眼色，上前作揖：“小子兄弟连夜赶路，路经贵地，惊扰老丈同诸位，实属万不得已，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我们这就离开。”
跑到颖娘身边，拎着刘海告诉她刚才发生的事儿。
阿芒同丫头手上的功夫虽然不能同他们兄弟比，可手里的扁担、石磨棒亦是长了眼睛似的，一击必中，而且角度刁钻，瞬间分担了范老二的压力。
棚民虽然带着个“民”字儿，可你说他是“民”吧，这些人避在深山深谷之中，丰年的辰光火耕水种以避差役，逢上饥年，就啸聚争夺落草为寇，就没有甚的他们做不出来的，根本比“匪”还不如。
范老二不免对她另眼相看。
这是甚的说法？范老二眉头微蹙，不过虽然听不懂，但似乎还挺有道理的，挑了挑眉头：“那我也去跟她分享分享？”
三秋张了张嘴，难掩无奈地看了范老二一眼，见他不住地点头，索性转过身去，给大伙儿带路。
阿芒已经将绳套收拢起来，挂在了身后的背架子上，抬头望了望方才升到三竹竿高的日头，转身同大伙儿商量道：“时日还早，要不咱们歇会儿再上路吧！”
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转过头去，就见阿芒一声不吭地望着他，他翘着的二郎腿就有些慌了，“呲溜”一声，自己个儿就滑了下来。
知道人与人之间的边界不能画的太清，分的太清。可若一旦模糊了边界，凡事儿又容易拎不清。
一来是知道范老二没有坏心，二来果娘还罢了，总有颖娘护住她，可颖娘慢慢长大，就算崇塘还有那保婴堂却是世外桃源，可一样米养百样人，她还是要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他同丫头不可能护着她一辈子。
“这天可真邪性！”
也会惦记祖父，不知道他老人家有没有后悔，是否已经领会到，人活一辈子，保护自己自是该当的，可除了保护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尽可能少的去伤害别人，尽可能多的去保护身边的人。
“有！”阿芒颔首，毫不犹豫：“我们离开的辰光，加上富老大的小厮名唤来旺的，一共还有十一个小子。”
没有半点迟疑，“火萤虫，亮亮红……”的歌声已在营地回响了起来。
听着范老二话里的某种暗示，三秋只得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