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大水退去之后，赈粮吃完之后，赶着种庄稼已经是来不？没有听见这声音，遭了灾的人家几乎是什么都没有了，但这几石粮食哪里够吃，朝廷虽是了赈，亏得旁边刚好站了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连忙将她扯到，还有四五天就到了。”刘来财说，“怎么，你是不是觉得闷？”
章杏一时恍惚，水退去的太慢了，许多没有着落的人家只好又继续拖家带，
“坐船快。
妇人抬手抚去章杏脸上的眼泪，说“好了，孩子，好了，别哭了。难日子已经过去了，一切事情，你只管在，咱们等伤好了再说。”
妇人举了灯过来，照了照章杏的脸，“哎呀，是个孩子呢。”
她踌躇一下，目光落在那团衣物上，一把抓起，飞快拧成了一个长条，几件相连，打了死结，一头缠在自己腰上，一头甩到下面。而后扒在地上，一边肩胸顶着一块石头，一手拉绳子，喊道“石头，你抓好了，我拉你上来。”
章杏也准备许多路上吃的用的，当然，那些鱼啊肉啊之类肯定不能多带的，这些山林里不缺，他们可以现抓现吃，要带是能久放的干粮。李家祖传大饼是用面粉烘烤成的，既耐饿又好携带，是长途跋涉的不二选择。
不过现在天气还只是早晚冷，她也不急。砍了一些树枝枯草把那坑盖住了，她就扛着锅铲回去了。第二天，做了一顿吃的之后，她就又扛着锅铲过去。
于是在一日天还没有完全亮时章杏就出了，因是走过两回了的，一路上没有多走冤枉路，在太阳快下山时候就到山谷边缘。她猫在草丛里等候，看着操练场的人逐渐散去，营帐周围上了密密麻麻的的灯火，南边有炊烟淼淼升起。
章杏好笑看着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得石头，她跟他这一路来，吃住都在一块，相偎相依睡在一处也是有的，她原以为他大约还没有那个概念，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应该是先前那些还没有被他归纳到男女授受不亲的范畴里。
旁边又有人过来，拨出叶慎胸口的匕，一手抹过叶寰的脑袋，一手轻轻一割。叶寰的哭声就溘然而止了。
头身重重倒地，出“咚”响。章杏觉得自己的头都撞麻木了，手不由得一松，火把落地，余光未灭，照见狼近在咫尺的腥盆大嘴。她还来不及反应，突然听得石头一声凶吼，眼角一道白光划过，刀砍进血肉的闷响清楚传到耳里来，血水溅泼到她的眼睛里，一片血红中狰狞狼头突然缩了回去。
好在山林之中粗大老叔数不胜数，枝桠间足以撑得了他们两人。章杏便扯了些干草扑在树丫间，两人又累又饿，很快就靠着树杈睡着了。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章杏先反应过来，连忙拉了石头躲起来。两人才藏好，就听见一阵急促马蹄声奔驰过来，转眼间，一支约莫二三十骑的队伍从不远处树丛里一闪而过，马上的人皆是一色黑衣，马鞍后面的包袱鼓囊囊，看样子都是些硬货，也不知道是刀剑之类还是别的什么。
章杏点了点头。
章杏见他这样，也不推辞，反正呆在这屋里不会是一日两日，在跑路之前，养好精神也是很重要的。她对石头说“那我睡了，你留神些，记住了，这屋里东西，别伸手摸，最好也不要随意走动。”留下有人活动的痕迹，若是万一有人进来现了，他们只要在这屋里，无论藏哪儿都会被找出来的。
石头看着章杏微红的眼圈，纠结得使劲挠了挠头，将一头原本梳得顺滑的挠得乱糟糟，突而轻拍桌子一下，斩钉截铁说道“好，咱们既是要走，那就要趁早，若是等隔壁几个伤全好了，那姓孟就会露面了，到时候咱们插了翅膀也走不成了。我明日就去看看除了大门，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出这院子。你呢，这几天就去两边厢房多转悠转悠，顺些咱们路上吃喝用的。对了，顺便将厨房的菜刀摸一把出来，路上遇了难处，咱们也有个趁手的东西。”
“石头！”章杏连忙冲过去。石头原本就伤得不轻，挨了这一下重摔，再也爬不起来。章杏死劲方才扶得他坐起。听得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章杏连忙转身，拦在石头身前，冷冷看着过来的两人。
章杏大大喘了几口气，想起地上等待救命的泥鳅，她连忙爬过去，泥鳅胸口的血还在流，眼睛却已经合上了，她叫了几声，也不见他答应，用手一探口鼻，已是没有了气。
那偏门里是一个长长甬道，墙上有灯，每隔十余步就有一个黑衣冷面人站着。
章杏见石头脸上手上有好几处破皮，连忙用布巾沾了江水给他擦洗，一边问道“你怎么跟他们打起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几个都不是好惹的。”
屋门打开来，却不是出来什么要紧人物，是两个帮闲抬了一方藤椅出来，慎重其事放在了屋檐下。
章杏用拐子捅了捅石头。石头笑着挠了挠头，不说了。
王秉义跟着章杏前往客栈，一路上问起章水生的病情。章杏一一说了。王秉义一边点头，一边说“你爹并没有伤到要害，先前是耽误了，幸亏纠正及时，接下来只要不烧，好生养上些时日，应是会无碍的。”
章杏沉默一阵，低头见石头五指漆黑，心中叹一口气，说“你跟我来。”石头一愣，还以为她还没有想通，追上又说“回去也没吃没喝的，许是这是一条活路也说不定……”
石头点头，说“那你去吧，若是他不应，你只管见机跑路，咱们在庙那边回合，再找个郎中看病就是了，讹一家是一家。”
老郎中让伙计拿来诊箱，嘱咐章杏石头两人按住章水生一边，药堂伙计按住另一边，用了麻醉散，火烧了刮刀，开始挖肉。章水生疼得大叫，几欲起身，均被按住，最后大汗淋漓昏过去。
章杏跑得气喘吁吁，怀疑自己听错了。石头一把抓了章杏就往林子外头跑去。两人跑出了林子，上了一处高岗，见淮阳城下人山人海，哭声喊声震天。
李洪氏眼泪流出来，这是她的心肝宝贝孙子，从来都是捧在手心里，没有受过一点苦头，她舍不得丢下他，也放心不下他，尤其在这时候，可是她奈何不了她的命。她将头挪近了，贴着孙子耳朵，眼睛看着门口，低声说“乖孙，别害怕，看见杏儿了没有？跟着她，跟着她你就可以活下去了。”
李洪氏毕竟年纪大了，乍经这样噩耗，一时悲痛之极，撅了过去。石头一把抱住李洪氏，叫喊“祖母，祖母。”齐重山见着李洪氏半响不醒，连忙催促“快！快！先抬回去，抬回去找个郎中看看。”
一个七岁的女娃能有几斤气力？万郎中轻飘飘拧起章桃，一把扔开来。看着地上挣扎要爬起的章杏，他呸了一口唾沫，骂道“找死。”抓起地上一块石头，慢慢走向章杏，对准她瘦小的头颅正要砸下去。突然感觉身后一股劲风袭来，他还没有来得及转身，就被一股重力撞得向前扑去，踉跄几步，虽是没有倒地，双膝却是一软，跪倒在地上。他正要起身，背上突然爬上了一个重物，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双眼猛地一阵剧痛。
石头偷偷跟一阵子，待到万郎中真的走远，这才返回来，向章杏报说了这事。
然则如今李章两家的两个壮劳力，一死一伤，就留下几个妇人老小，如何活下去？
章杏毛骨悚然，顿时明白了。李洪氏让媳妇将装了半篮子的干菜树根拿过来，塞到章杏手中，说道“拿去罢，你李奶奶也没有别的了。”
周围人有的则忙着抢地上凌乱散着物件，有的则围在周围指点。章水生见自家的两个女儿竟是闯到场中间，连忙一手一个拉回来。正要交代大闺女带着妹妹快出去，突然听到有人喊道“这还有一个活的。”
李崔氏嗤一声，啐道“瞧你能的。”到底嘴角翘了老高，连带干瘦忧愁脸也生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