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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溪河水向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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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打回原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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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

“人没了,十七岁那年,我哥听说部队是招‘特种兵’,说我文不成,找人帮忙改,让我参军有所发展。我参军入伍,可分连队时,新兵营里表,汽车兵、通讯兵,连防化兵都没我们的份。越表现一般的分得越好。妈的!说是优秀士兵不是三个月能表现的,又说我们没文化,几个龙溪兵和班长吵了一架。

林木森没听见“104”有任何争执声。

舅舅家只有一间睡房,出自无奈,出于疼爱,舅舅、舅妈认定大家早晚会是一家人,把林木森的床也安置在睡房里。

大牛感到挺委屈,说:“胖姐姐,我又没有恶意!”

徐桂香说:“厨房是女人的地方,好男不作女工;你陪姐姐说话就行。”

“木森兄弟,麻烦你一件事。我想洗个澡。帮帮忙,我都五六天没洗澡,身上都臭了……”

“哪不是林木森吗?”就餐的桌上有人发现了他,一声问,几个人都扭转头来。问话的人冲着虎子说:

王莲花自知失言,不吭声了。

晒谷坪上大家津津乐道的是七队、田家圩的三叔公,他是钱北为数不多的拳师。有话说,“穷打棍,富习武。”习武人终年在刀枪剑杈里练,还要四乡去切磋、访友,家里没粮没钱供不起。三叔公中等个,身材并不魁梧。当年三叔公出门是“头顶天,脚踏边”(杭州俗语,头上要戴“天章”帽子,脚上要穿“边福茂”鞋子,这是杭州的两家名牌产品),一领竹白长衫。来到习武场,双手一背,自然众人请他“指教”。他口称“不敢”,却走下场来,站在最大的石锁前。双手交换着把衣袖挽上半截,舒口气,左手将长衫一撩,右腿抬起,脚背弓直,画个圈,重重地踩下,一个马步,右手握住石锁柄,一声“起!”石锁离地,晃动两下,舒口气,又一声“起!”举过头顶。三叔公再略舒气,“登、登、登”三五步来到场中间,放下石锁。他面不改色,却一拱手,说:“不行了。实在丢丑!请哪位仁兄帮忙归位?”四周一片寂静。三叔公在众人赞颂中,把脚一抬,甩袖撢撢鞋面,扬长而去。

可生产队长们都心惜日益见涨的屎坑。王阿土每次便后,总责怪自己是“吃家饭屙野屎”,恨不能屎尿都憋回钱北去。

林木森刚把香烟藏进被窝,一群人走了进来。大牛正要说什么,领头的沈心田挥挥手,让他出去。

“没有。”林木森的兴致大减,他知道钱北街上许多人同沈宝根一样,表面对他恭维,骨底子里根本看不起,甚至是蔑视他。作田人看不惯“白相人”,何况他还是个“刺头”。

“什么事?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都行。”

“原来是小老大哟!没举成什么仪式吗?”

“你坐。昨晚就要见我,建华、大牛都说,你一个晚上都没睡,看来态度还挺端正;说吧!”

“你这戇头!人家搞批判只是笔头上沾沾水,没人看,写了等于白写。谁也不得罪,你倒好,画成图,谁看了都会去说;岂不是招惹些是非?”

“最高指示”掀起了“上山下乡”的。林木森自然列入这光荣的行列中。唯有这一行列,“黑五类”“红五类”的子女可以享受同等的待遇――一套《选集》、一幅《去安源》画像、一顶单人蚊帐票、一丈五尺布票和一床棉絮票。问题是下去之后能否享受一样的相待;至少不受到歧视。父母商量一番,决定想办法把林木森送回浙江湖兴老家去。

“王、王主任……”

留在舱里的叫王建华,原是太湖大队“治保会”的;两个大队同属“钱北片”,他们开会在一起,还同桌吃过五六次饭。说穿了他俩还有一段不打不相识的奇缘。春上,“太湖联防”时,他俩还同赵小龙一起钻芦荡。赵小龙还从陆宝林那里弄来四梭子弹,让林木森过足了“枪瘾”。然,今天有王宏铭带队,准也没个好脸色,象从来也不认识。林木森顿悟,今非昔比,往日的“战友”已经变成了“监管”;一个人的身份会在瞬间起翻天覆地的变化。蔡支书提出由大队派人“看守”,是怕他遭到陆宝林的欺辱。

“去吧,别打了。”李忠良没有接烟,却抓住了林木森的手。

一阵折腾,林木森睡不着了,也不想动;他呆呆地望着蚊帐顶……

这是一栋简陋的农舍;三间,前后是“干打垒”的土墙瓦房,风吹雨打,都剥落了。除了前后门,只是灶间有一扇木板窗;为了屋内通风,前墙和屋檐间留了一尺多空间。屋顶是“冷盖瓦”,不象沈梅英家衬有刷白的底瓦;椽子被薰得和瓦一般青灰色,悬挂着落满灰尘的蛛网。

农舍一分为二,外屋为二间。进门是灶间,二灶一案一竹碗橱;何为二灶?这是种陶制的开了“炉膛”的瓮,怕开裂,抹了厚厚的泥。还有一水缸二把竹椅及洗衣盆之类日用家什。中间一间靠墙有张吃饭方木桌,四条长术凳,方木桌一边架了张竹榻床。这是李阿三的床,因他长年替队里“看庄稼、守库房”,很少回家,竹榻上只铺了张草席。在房柱衬梁上,挂了些铁搭、铁耙之类的劳动工具(这大都是林木森的“安置费”与指标供应的)。

外屋与里屋的“隔墙”是芦栅;在方桌处,开了个半尺见方的“洞”,吊着电灯泡。一灯两屋亮。里屋有二张床,一大一小,大床是徐贞女母女睡,终年挂着顶蚊帐;蚊帐多年未洗,也不敢洗,蚊帐布都已“酥了”,破了都不敢补,只好用浆糊去“粘补丁”。床边有张二屉柜,这是家里最珍贵的家具。小床是林木森从湖南带来的;床板是竹榻。二张床成夹角摆,空间里有个木架,叠罗些装着冬衣的布包袱;最上面是口皮箱,皮箱上放着十几本书,这是林木森的家当。这里还是女人的隐秘处,放有马桶。林木森只能枕在另一头。

小床距后门不足一米,出后门,后院长有八米多,端头是猪羊棚和后门;还有一处用稻草遮掩的“厕所”。院墙也是“干打垒”的,一米五六高;外面踮起脚可看见院内。后院种了十几棵树,有刺槐、水杉、泡桐、苦楝等,把块好端端的后院弄得象“林子”。这是林木森的“杰作”。

春上,林木森去公社开会,正碰上农科所送来一批“速生树苖”;湖兴缺木材,可没人愿意种树,房前屋后没空地,自留地舍不得。老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林木森把后院种满了树,惹来全队人的讥嘲;说起也有理,勤快人把后院拾掇一下,一家的日常蔬菜,笃定。谁知道“速生树苖”栽得“密”窜得快,棵棵又直又高,人们又眼红了。李阿三一盘算,再过六七年盖房的木料有了大半;也不心痛这些树把后院的菜园子给毁了。

林木森知道,头顶的“光环”已消失;今后只有在队里老老实实劳动了。据说,沈心田对于给他的处理很恼火;以一份“查无实据”的“**机构组织图”怎样定案?事发突然,提出“案情”的是公社党委副书记;王宏铭必须“立场坚定”,“从严从快”;就是有错也是工作失误。可,林木森的档案被揭秘,一个被公社审查,加上有“家庭问题”的人,怎能再回大队作“治保工作”?林木森没吃早饭就悄悄地离开了龙溪茧站;他怕徐桂香会哭哭啼啼地说个没完。王建华装作睡着了,此时还能说什么?林木森没料到陆宝林守在渡船码头,送了他一程;临分手时,递给他一个纸包,说:

“小老大,莲花要我给你的。是一对枕巾,她怕参加不上你的婚礼;还说,白天没空,晚上枕着睡觉,作梦时记着她一点……”

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娘们似地哭了。

陆宝林象至亲好友说了一堆话,令林木森注意的有两句:一句是“大树底下好乘凉”,要利用亲戚;一句是“城堡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要提防亲戚。第一句好理解;要提防的亲戚是谁?

是他?只有他……林木森不由打了个寒噤;他有一个预兆,今后亲戚之间的关系会恶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迷糊中,林木森被舅舅的一阵烟竿敲击桌子声吵醒。天已黑了;外屋又聚了些人;叽里呱啦地。第二生产队的村庄地名叫王家道场,村庄呈长方状沿钱北港展开,倒也真象一块“道场”。舅舅家正处王家道场中间,于是生产队一些人晚上按时来“扯白话”。生产队队委平日也要开个会,蚕房、仓库都太冷清,干脆定在舅舅家;加上林木森弄来电线才通了电,于是决定免收李阿三家电费。喧杂中有个声音叽叽喳喳地使他厌恶!林木森感到身上软软地,干脆不起身。

李阿三在通烟竿;又敲又吹,咕哝着:“呸,呸。真是丧气?”

“你有完没完?”徐贞女听见里屋有动静,埋怨道,“一根屁烟竿总是堵,堵了就别抽。金凤,进去看看木森醒了没有?醒了让他起来吃晚饭。”

“看什么?醒了自己不会出来吃晚饭。”

李阿三借机施威,他要让林木森明白,这里是他唯一的庇护地。一股屈辱袭来,林木森决意不吃晚饭;以藐视李阿三的“家长”。

李金凤进退两难,在“隔墙”探进头,望了望。听见舅妈进来,林木森忙闭上眼睛。徐贞女在床前立了一下,叹了口气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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