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娴只得这么一个儿子，便急着讨，见睿儿的热，也知这个屋子势必隔墙有耳的，因此她自然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的，可比起儿子，自然心疼。如果说方才那些话是她故意放出去激，那有些话，一面给他揉了揉后腰，一面轻声道：“可是老三说了什么？”
樊音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见秦妈妈悄悄朝着窗外努嘴，老爷的心对她来说却更加重要，
大老爷摆了摆手在靠在了椅背上，大太太依，却当真不能叫任何人听见，当下了肚子笑道：有时候喝水都反胃，“妈妈说得可不是，有时候又饿得什么都想吃，原来怀孩子这么辛苦，”
樊音自进门便一路低垂着头。早知如此在家时真该多多孝敬我娘，脸上白晃晃的，脚步虚浮浑身发软，只倒在三老爷身上任他搀着，看着十分胆怯娇弱的样子，见三老爷有意无意地了她的肚子，这才红着脸伏在三老爷耳边说了句什么，却惹得三老爷朗声大笑起来，越发将她抱得紧了些。
还记得才捅破窗户纸的那一晚，他悄悄从背后一把圈住她的腰，原以为她会叫唤，可她却垂着头一声不吭，扳过她的身子朝向自己，才见那粉润润的樱桃小嘴委屈地抿着，白嫩的小手就那么不知所措地攥着他的衣襟，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闪烁着，良久方怯生生地说了一句：“老爷快莫如此，音儿害怕。”
“还能怎么说？都这么明目张胆地过年也不过来了，她还有什么脸面？躲在家里哭罢了，我让月珊去请了她几次，大少也去了，都不曾说得动她，只说头疼起不来。”
“妈妈方才说那一位已经放出来不关着她了，可要提醒我们夫人小心她才是，那毒妇心狭窄下手狠辣，如今夫人有了身子，越发要提防她。”
宋妈妈嘴里仍骂骂咧咧不休，见她家脸色不大好看，这才闭了嘴，念锦见徐凤临生气本想劝她，转念一想这宋妈妈来了没几天，却倚老卖老将一家子的丫鬟媳妇得罪了大半，白白替徐凤临结了不少梁子，她冷眼旁观倒是替她着急，但要出口提醒她，只怕适得其反，不如趁此机会给她敲敲边鼓也好。
钱丰娘子自然知道这最后一句话就是对她说的，忙一面磕头一面答应，这里正要告退，却又忽然想起什么难事似的倒抽了一口冷气，扭捏了半天方又回头走进来期期艾艾道：“二太太让人来叫奴婢的时候，奴婢正得了三老爷那边的吩咐，说是那一位最近夜里睡得不好，叫奴婢请个大夫陪着过呢，如今奴婢也只讨大太太的示下，这……”
“这是怎么说？看看你的眼睛，昨天晚上想必没睡好吧？”
“睡吧。”
一番话说得大太太的眉头略微平展了些，念锦见她面露倦意，便起来告退，大太太这里却又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抬了抬眼道：“晚上睡个安稳觉吧，我这里的早饭自有厨房的娘子们供应，你别那些个闲心。我只看着你跟老大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就足够了，你心里孝顺我也是知道的，也不在这一件事上，没得把身子熬坏了，将来我真得老得走不动了，还指望你来伺候我呢。”
念锦笑着落了座，却听方月珊神秘兮兮地笑道：“大哥哥依不依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二哥哥必然是不依的，他哪里能叫徐姐姐受一分委屈呢？大嫂子可要小心些了呢！”
大太太倒是对花花草草的不甚关心，但喜在小儿子一片孝心，忙叫寻梅接了过去，一面又叫侍菊给方晏阳摆早饭，方晏阳趁众人不注意时悄悄扯了扯侍菊的衣袖道：“听说大嫂子做红豆糕了，还……”
主仆二人闷声不响地穿过连接前后院子的角门，却听见一阵清脆的娇笑声，定睛一看，原来是黄姨娘正带着个丫鬟迎面走来。
幼时记忆里的长姐温柔贞静，如今的二妹纯真率，就是余家所认识的几位年轻小姐，也都是极好的人品，因此在他心里对女子的理解向来简单，总归都是好的就是了。
侍菊气得满脸通红，一面说一面朝着里头连连啐了好几口，也不曾注意到欣怡屡屡递给她的警告的眼神，一路痛诉樊音的罪状，见欣怡急得就要跳脚了，这才不屑道：“你急什么？那不女人分明就是红口白牙地混说，没一句是真的，是少爷的枕边人，连我们这些下人都听着不信的话，如何能去相信她？”
“你……”
午间家里开了好几桌宴席，将一些有年纪有体面的妈妈并大丫鬟们也叫了来，在外头的廊下单开了两桌，凑个热闹。方晏南陪着老爷少爷们一桌，因今日他是新女婿上门，便坐了上座，由余天齐陪着，他向来也是个极会察言观色言谈经济的，因此哄得余天齐和众人都十分高兴。
寻梅识趣地避了开去，念锦见孙姨娘的脸色与方才在大太太跟前的和顺无争大不相同，心里也不免好奇，便叫等在门口的菱涓先回去，自己与她一路缓缓走在后头。
“油太热，炸得老了些，浪费了这好东西。”
明明想得好好的，可如今人就在里头，他却有些近乡情怯似的迈不开步子了。越是心里渴望思慕的东西，就越是不敢轻易撷取靠近，生怕一不小心便亵渎了她去。
不许她出门，抽走了她身边的人，接下来还有什么，莫非？
因此竟是绝了余天齐那一房的念头，便也不怕得罪他，不由冷笑道：“芝兰是个什么人，不过是老太太跟前的丫头，当真要是大事，芝兰是半句话也不上，更别说什么美言丑言的。老爷既然看得起芝兰，芝兰便说一句没见识的话给老爷听听，老爷要觉着还算可听便罢，要是觉着胡闹，只别责怪芝兰。”
余天齐听见淑娴说念锦害她一事心里也有些慌了，到底当年念锦的亲娘是在病中被他们气死的，他虽不曾动手，却当真眼睁睁看着她一口气上不来艰难喘息着死去。这事虽然瞒得紧，但到底天知地知他知她知，所以实在心虚，但一听念锦的解说，便又暗自长长舒了口气。
“作死的东西！你们姨娘疯魔了，你们也不好生看着？万一大夫人有什么闪失，是你担当得起的吗？”
“放心，我总不说是你说的便是。对了，那个养身汤不知姨娘喝着怎样？”
迟疑着将三手指按了下去，果然出手润滑细腻，小伙子心下一荡，忙收敛心神细细辨别，因毫无经验，只得闭上眼睛拼命回想医术里的解释，如今这位夫人的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走盘，当是滑脉，又听见那跟着来的丫鬟说有呕吐晕眩之征，月信也迟迟未来，当即暗自舒了一口气。
“胡说什么？我今年三十有六，不是十六二十六了，难道非得每天晚上干那回事才算舒坦？如今有了你，你又有了身子，我这颗心啊，当真是心满意足了。”
一席话说得惠云低了头，犹豫了半刻方接过银票，又朝着念锦屋子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心里越发感念这位大姑娘不已。
“罢了，我偏不如她的意，她是个什么东西，倒算计到我的头上了？亏我看她可怜见的，特特求了老太太抬举她，一辈子没做过好人，难得动动善心，偏生老天都要我自己打嘴。”
铃儿答应着和秀杏一起上前收拾，余睿听了淑娴的话也没什么，眼睛一扫秀杏端出来的菜，一张小脸却皱成了一团。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冠冕堂皇，句句都在提醒淑贤，别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偏偏又句句都是为她好的意思。
淑娴早听了秀杏的回报，正心里气得想抓人，就见余天齐黑着脸撞了进来，一进门也不关心关心她的伤势，自顾自往椅子上一坐，倒是在想心思似的，心里越发上火，方才跟那小丫头片子浪得还不够，到我这里还在想她不成？
因怕依绫再说下去会让月晴知道她和茴儿在里头说悄悄话，淑娴忙理了理衣襟走了出来，一面不动声色地问月晴是什么事，月晴也笑得没事人似的，只说老太太忽然想着旧年一件什么东西记不起收在哪儿了，找姨娘过去问问。
“这话越发说得远了，此事与陈礼陈管事何干？”
方晏南循着他的话揭开一角车帘，果然见道路尽头起了一阵烟尘，马蹄声渐近，打头的果然是他们方家在泉州的一个伙计。
念锦听她说的有趣，也冷笑道：“你觉着不可能，偏有些人相信呢，只怕这会子正当神仙圣水那么喝呢。”
淑娴一听这话心里一颤，忙紧跟着问道：“好端端地怎么要调理身子，莫不是大夫人病了？”
淑娴听见老太太请她过去，忙丢下手边的事情屁颠屁颠地跟着过去，到了门口看见芝兰和几个小丫鬟正在踢毽子玩，便问了声有谁在里头，芝兰脸上淡淡地不接她的话，还是个才十一二岁的小丫鬟笑道：“姨娘进不就知道了？老太太正等着您呢，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