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大难得听他说起以前西南山中的旧事,都是想要什么就拿,以往他花钱,抢几块地盘栖身——”
她,要行成年礼了,
“大,顿时眉开眼笑了起,
他就应该呆,不应该为了这些古,所以他才到海上来打劫。他家老二满了二十岁,就被他阿姐赶到高丽去,他迟早也要自立门户,所以想趁着扶桑内乱的时候,他说他今年马上就要满二十岁了。反正有他阿姐平帐,如今已经是不成了,被他捉住机会来查问这铜镜案的内情,更暗恨他故意把王世强调下船。好给左右为难的座师刘老大人在这案子上解个围,
要不是他也万分想从楼云嘴里打听出官家,他也不至于明知楼云难缠,却还是送上门来。经常处理的都是钱来钱往的官,
又因为如今在明州做通判,他的儒雅里早被逼出了十二分的精明世故。
她心里一酸,知道他终归是明了她的心意。
她林窃娘当然也知道。
他心中生恼,也不去自讨没趣。
“老婆子一听大娘子的传唤,就马上赶过来了——!”
这一回海上失散的事王世强未必知情,他也对东海上江浙海商们的排斥早有准备,虽然免不了受惊,但毕竟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虽然恨不得一踹飞那混帐小子,给他点颜色看看,但一来,忌惮着他老娘杀过来放泼耍刁,不好应付,二来更不愿意过些日子三郎回来,有借口宰了他这只小鸡给汪家撑腰。
他咬了咬牙,虽然百般不愿意让季辰虎长脸,但他知道他站在这院子里就是代表了二郎,为了让季辰龙在大娘子面前更能说上话,将来顺利继承坊主之位,他还是陪笑劝着,
“我只怕三郎冒犯了这位国使……”
他早已经是心中凛然,连忙点头,
之后,虽然因为二郎求情他没有被赶出唐坊,他却被直接踢到码头去卸货,开坊时他因为功劳而得到的第一街里正的职务,坊里分下来的新板屋、新板船全都被收了回去。
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把前世那说不明白的过去,向他合盘托出,祈求他能明白她的恐惧了……
但自从前世家里能吃上碘盐后,她就很少在附近村里看到了,城市里就更不用说。
“……是我见识浅薄,这一次船队出海,我听福建那边的海商偶尔提起,南洋深处有上千小岛,岛上蛮夷部落很多,因为天气炎热和祭神仪式,他们经常也会在春夏夜晚举行这样的群-婚仪式,并不以为耻,这也是减少部落争斗,达到联盟的一种方式……”
而当时的汉书,从宋国泊来,可以卖到五两砂金一本。
听到这里,她的心猛地一跳,连她自己也听到了那巨大的卟嗵声。
“正是如此!大妹子,当初王贤弟不是答应过你,可以让你带上坊民回大宋?”
她的手上有一幅也并不意外。
他实在也是退无可退,已经顾不上面子,放下身段缓声劝说,三步外的外人季洪低着头,钉在了原地,有她的话,他当然是绝不会离开的。
她又转了脸色,笑着唤他走近,“你何时从高丽回来的?”
他原本也不是纠缠不休的人。
直到在城市里吃足了苦头,曾经摔得满身是伤,满脸是泪,她却也有着努力后的幸运。
她淡笑不语,静立院中。
反倒是她开口劝说,走上两步,拦着不让打,
“救我弟弟?”
“咣”的一声,她手腕一抬,把手中准备宰鸡的老菜刀砸立在水井木轱辘上,震得黄七郎的肥脸上横肉乱颤,倒退半步,她才从井口前缓缓站起。
至于老街上的季家小院,却是建在了驻马寺所在的鸭筑山的余脉上,土质还算肥沃,才能生长出浓意成荫的绿意。
同样分立南北两侧的板屋都密闭着,只有中间的正屋敞开,推拉的纸隔门里,看得到里面一座小小的,三分之一人高的落地青竹二折宋屏,当门立着。
地上铺着的玉白色香草地席也和季家小院里一样,还是多年前季家三姐弟一起到鸭筑山上割了香草,亲手编制的,到如今近十年过去,仍然保持得有六分新。
地席上,除了矮几、矮柜、矮屏,还随意丢着四五个红色高丽绸坐垫。
这里原本也是开坊时他们三姐弟议事休息的地方,如今分到了二郎名下,算是他的家宅。
按她和李先生的商量,等他从高丽回来,也是时候把季辰龙和李先生小女儿李海兰的婚事定下来了,到时候就把这几间屋子翻修一新,做他们的新房。
屋前高出地面三尺的木廊道,也是黄柏木所铺。
因为二郎去高丽前还是住在季家小院,并没有像季辰虎一样负气搬家,所以他的东西除了五六百卷的书册搬了过来,放在北屋里,其余的居家用具都还没有搬来。
所以这五间屋子,大面上还是原来的样子,中间正屋是季青辰坐歇议事的地方,就连屋外廊柱角摆放的一只透明小沙漏也留在了原地。
那是王世强送给她的,她曾经十分喜欢的小玩艺,就连当年她从吉住货栈里千金买来的西洋玻璃片,本也是四明王氏从福建海商手里换来,又转卖给扶桑海商的。
夕阳下,沙漏里的细沙,悄无声息般地流逝着。
她在廊下脱了木屐套,提裙上了廊,步入屋中,绕过了当门左侧的宋国青竹半尺席地屏,在屏后侧身跪坐了下来,面前是一张半旧黑漆矮长几
屋后两扇撑窗半启,晚霞映入,模糊看得到矮漆长几上立着一张一尺高的黑漆牌位,上面写着两个宋体的阳文汉字:
天地。
青竹小矮屏阻挡着二十里外的海风,屏内地席上摆放着高高的蓝布面户册和帐册,几丝海风漏吹,薄脆的米黄色户籍书页散着竹纸的清新,在霞光斑斓中,随风翻卷着。
翻开的页面上,露出了竖排简体的字迹。
最上面那一页,打前写着的三个名字,依序正是:季青辰、季辰龙、季辰虎。
其下是改姓依附入季氏,成为季氏族人的二百十六户坊民,其后才是坊中各家各姓,以及上下共两万余众的姓名、年龄、性别、家财、差事、婚姻状况的清楚记载。
李家的三个女儿,汪家的两个儿子当然都是紧随在季氏之后登记在册的,至于最近几年迁到唐坊的三百余户一千多人的汉人匠户,另有独册记载。
她跪坐着,伸手抚过纸面,神情安定,手指从汪婆子汪艳芬的名字上划过,停在了记载她在坊中职务的几行小字上:
“媒婆,登记南北坊中十五岁以上男女名册,引导两坊十八岁以上适婚男女婚配”。
她还记得,北屋里属于季辰龙的那五六百卷古汉书里,她曾经看过有一句话:
媒氏,天下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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