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预定的七点航班，是一些已经过时的肥皂剧，电视开着，头脑开始一片空白。
半小时后，幸而深夜，因为执意观看一场球赛而，就像沉入了深蓝色海，这个她一直都知道。没有洗澡，因为她恐惧自己会死在浴缸里。不要在迷糊的时候洗澡，这样很容易死掉，水会一直蔓延到鼻孔以上，让我赶得及明早的，反复上演纠结的感情。而她却已经躺在沙。
休息间歇，他破例来到场边，他想过去跟她说一声你好，她的角落里并没有其他球，只是想跟她打个招呼而已。见面的时候，没有理由的尴尬，双方都有一丝尴。
来上海不止两年，这是我第一次去看望他，大巴小巴的转车，也只不过用了两个小时。可是过去的那么些时日，我都在干什么，这居然是八年以来，我第一次去看望思念着的他。
世界悄然就转变了新的天地，或者朝气或者颓丧，都与他毫无关系。他是可以把世间凡尘看透透的过客男子，从来不在乎荣誉名声以及高额薪水，他的心中只存在无穷的思念，像应许过的诺言，决心永不遗弃和背叛。而这样心若止水的男子却背负着一个渴望回到曾经的奇怪美梦，行尸走肉般期待爱人的重回怀抱，携手将来，永在彼此左右。
“不用对不起。是我早到了而已。”红栖微笑。洛生注意到她眼睛微红，一丝血丝隐约可见。
“你眼睛怎么了。”他小心询问。
“没怎么。刚才进了沙子。今天风很大，冬天快来了。”她觉得自己说话没有重点，于是只是抬头笑笑。
一场普通的朋友聚餐，在和谐而欢畅的气氛中一直进行着。这条路上的意大利餐厅非常值得介绍，过去的几年里，洛生曾经带了不止三个女子出现在这里。那些女孩全都是父母希望他约见的，医生，教师，或者在读大学生。他带着她们到这里来，没有男人会拒绝漂亮女人，他也只是个普通的二十出头男子，所以他开始试图接受恋爱，和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约会，出没意大利餐厅，博得恋爱对象的欢喜。所以直到今天，当她要他决定见面地点的时候，破口而出的就只是这里而已，没有多想。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街边小店吃大排挡了，不是因为有了名气，而是当身份到了一个阶段，真的很难找到可以一起去街边小摊的朋友。这是一种遗憾。
“洛生。吃过饭你要回基地吗？”她开口询问，眼神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不用。我今天可以留在上海。”这是真的。这是他难得的属于自己的一天。
红栖微笑，然后把目光看向窗外，流光异彩的街道，灯光辉煌而明亮。“我只是想看看夜的上海。到底是什么模样。”
那是一座破旧灰暗的天桥，横跨在一条往日拥挤的街道上，供行人来往，也有小贩摆摊叫卖。可是现在是九点，并不算人多，偶尔过去醉酒的男人，颠颠倒倒，迷迷糊糊。洛生递了罐啤酒给红栖，然后看着她仰头干脆的饮酒，并不是原本的矜持模样，可是那种自灵魂最深处生的优雅气质，无法因此减少半分。某个时刻，洛生产生过想要跟她表白的冲动，其实这并不难，只是说，红栖，如果可以，我们在一起。就只要这样说就好了，现在并不是在求婚，只是简单的去开始一场恋爱罢了。可是，为什么。表达自己变的如此困难，他尴尬到说不出一个字。
倒是红栖缓缓开口：“洛生，这是一年多以来，我第一次来站在屋子外面单纯的感受夜的上海。”她停下来，试图把身体稍微探出天桥的栏杆外一点，被洛生抓回来，她转头微笑，“洛生。我来上海一年多。却从来没有试图完成自己的梦想。”
“洛生。你从来没问过我为什么会在初遇的时候哭泣。你从来没有。可是我会告诉你，那是因为他。我爱了他整整八年。自小到大。我以为会将他找到，我以为我可以找到他。”
“洛生。我去找他。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可是每当他快要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我便开始放弃。洛生。我哭泣，是因为自己永远没有力气和胆量坦然站在他面前。洛生。我憎恨自己。恨到想杀了自己。身体如飞花般消散，是一种奇观吗？洛生。”
“洛生。上海原来这么美。上海原来这么大。他也会在夜色中独自行走吗？他会对生活感到疲倦的时候来看一场夜景吗？他也站在过这座天桥上看风景吗？”
“他还好吗，洛生。”
……
“我非常挂念他。”
洛生木讷的观看着一切，仿佛眼前这个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表达自己的女子只是悲情电影中的女主角，在爱人离开时候孤独站在街头回爱情的过往，他有些迷糊。直到红栖蹲下身体来，蜷缩成一团，把头深深埋在双臂之中，哭声涌现，是洪水突然爆。洛生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包裹着全身，他感觉到心脏在被一层层剥落，鲜血淋漓。他跟随着她蹲下来，伸出手来抚摸她温顺的黑色头，轻柔的抚摸，并没有说话。
她突然抬头，黝黑的双瞳在黑暗中闪烁夺目光芒，表情平静而坚定，呼吸平稳语言清晰刺耳，无法被叫嚣着开过的车辆夺去声音。洛生清清楚楚听到了她的乞求，他的心全然崩碎，天昏地暗，他用双手撑地以妨跌倒。耳边清晰的浮现她说的每一字“洛生。我爱杜白。你要帮我。”
他惊恐的看着她，那张平静而无比坚定的脸上全是执着，她依旧直视着他的眼睛，他无能为力。足够明亮的灯光下，他清楚的看见，豆粒般大小的眼泪从她逐渐黯淡无光的眼睛中一颗一颗滑落，她并没有移动眼神，而是继续直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出：“洛生。求你帮我。”
他的世界，在那一刻，片片崩溃。那是他试图珍惜呵护的女子。那是他或许会真心爱上的女子。那是在他面前无法无天的女子。那是和他一起奋斗的忧郁少言寡语的男子，队长和朋友，那是已经拥有甜蜜爱情的三十岁男人，那是已经走向衰败沉寂的足球队员。他排斥把他们放在一起思考，可是头脑里闪现的全都是这些片段，折磨他无法安宁。他试图狂吼出声，却强烈压制住自己不要在她面前失控，他听见自己身体流血的声音，一滴一滴，像上海最热的一天里突然下的一场暴雨，颠覆了整个城市，血液彻底地颠覆着他的思想，他开始察觉伤悲。夜色中，但愿没有人看到那滴眼泪，他憎恨自己的软弱，手指掐进肉里，全身紧崩，无法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