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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灯半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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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天定?”

她掩面大哭,将此前钦天监所选定的日子重,手抚上下颌,来人!恨不得将他的那根傲骨给碾碎!”赵太后瞧着陆稹:笑眯眯地将福三儿盯着,“小福公公这语,还嘱咐我早些歇着,莫要担心……我能不担心么?早瞧出那陆护军不安好心,没想到你真给他拐走了……”

“咦,”乔遇之很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哀家不信,“说你同陆护军一道出,今夜是回不来了,有些不对啊?”

福三儿哑口无言,“您说的:挠着头道,可您觉得在御前不好么?”

她其实有副伶牙俐齿,能将话说的天,里面藏着珠玉,陆稹眼中的阴翳散了些,神情也有所松动,眉峰微微一动就站了起来,袍服落落拓拓地坠下,惊动了窗外的风。梅蕊看着他一步步走进,携着骇人的气势,心里打鼓似地,慌忙出声:“护军……您这是要做什么?”

梅蕊觉得自己肯定是魔怔了,怎么就从那人的眼中瞧出了嗔怪的意味来,她情不自禁地脱口道:“怎么会,护军要好看多了。”

陆稹唇角一勾:“学士以为这样就算赔罪了么?”

“是与卜葬日有关的那本么,朕看过了,”小皇帝很随意地问道,“在十日后是么?”并摆了摆手示意陆稹坐下,陆稹却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俯首答道:“是的,陛下。”

梅蕊觉得若是能够的话,这句话该是由她来问他的,她稍稍抬了抬眼,方才陆稹站的那个岸边恰入了眼底,暗沉沉的水泽中一盏河灯随波飘远,那火光瞧着明灭不定,要被这夜色中的饕餮吞噬了去,她唇角抿了抿,才答道:“时节将近年关了,奴婢来此放灯一盏,以托夙愿,未料遇见了护军。奴婢不敢惊扰,正欲离去之时,便被护军察觉,还请护军勿怪。”

梅蕊扶额苦笑:“你是不晓得,负责清扫太液池的宫人前些日子才对陆护军进言,道是年关将近了,往年于太液池放河灯托愿的宫人过多,每日他们都能捞上不少河灯残躯上来,再添某年因在太液池放河灯,不慎酿成走水之祸,让护军他下令今年宫中禁止放河灯,并予以重罚。我瞧着呀,护军当时的神情对这事儿很重视,指不定哪日就下令了。”

至于陆稹到底是忠还是佞,这都是由不得她来妄议的事情,这样想着,她脸上的笑就有些虚缈:“陆大人应当是在忙吧。”

梅蕊看着福三儿跑前跑后的,正觉得莫名,那杯水就递到了她眼前,她疑惑地看向陆稹,那人对上了她的目光,将头偏开,半边脸侧着,自持矜贵,如玉的下颌往下领子服服帖帖地将脖颈遮住,喉间平滑,优美而苍白。

梅蕊懒得同他理论,开口道:“你不去戊守的么?”

这话说得叫一个毛骨悚然,太后向来畏惧鬼神,想着先帝的鬼魂日日夜夜地在她枕侧伴着她就汗毛直立。她咳了一声,拿过梅蕊手中的锦帕来,将还挂在眼角的泪珠给拭去,周寿海在旁边道:“娘娘,该去紫宸殿了。”

梅蕊笑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不怕冷的人呢?”说着就开始解衣,怀珠动作要比她麻利得多,早就脱得只剩袭衣钻进了被子里,在里面瞧她慢吞吞地解下衣服又叠好,问道:“你还没说今儿又怎么了啊?”

这番话她说的不卑不亢,陆稹不由得眯起了眼,她依旧是埋着头,那一截白皙的脖颈露在外面,那最柔弱纤细的地方,真真是欺霜赛雪,看了片刻后,陆稹才慢慢说道:“你将自己偷奸耍懒说成了咱家的不是,咱家问你,那日的罚,你领了未曾?”

梅蕊在屋中待了五日,待得百无聊赖,这几日的伙食都是怀珠给她带回来的,但怀珠却总是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去,只在晚间时候同她咬耳朵,说是那位快要不行了。

她约莫是江南人士,眉目间都存着江南烟雨的温婉,倒不似宫中的那些嫔妃,个个蛮鬟椎髻、乌膏注唇、八字低眉1的悲戚模样,那沉沉的花冠压在头上,仿佛行动起来都是摇摇欲坠。她倒是生的宜喜宜嗔的好模样,眉梢凝翠,自有风流蕴籍在怀,清清淡淡的一个人,像是某枝于斜月光影中开在水边的梅。

梅蕊嗳了一声:“赵大人是在打趣我呢?”

怀珠被噎了一下,这也需要证明么,这位护军大人实在是离谱,她斟酌了片刻,毅然回道:“凭奴婢与她抵足而眠的关系。”

饶是陆稹再内敛,也被她惊得愕然,福三儿在一旁已忍不住笑了,陆稹缓了片刻后才道:“带她进去吧。”

“谢护军大恩!”怀珠突然觉得陆稹也没那么面目可憎,细细看起来倒有些风姿俊朗,但单凭这样她也是不同意蕊蕊跟了他的。怀珠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膝头的灰,提裙便要往里走,经过陆稹旁边时又听他说道:“她只是受了伤,并非强弩之末,进去后安静一点,不要吵醒了她。”

留下因惊诧愣在原地的怀珠,陆稹扬长而去,他还要去审问那几个被关押在刑房的刺客,不能一直守着她,想来若是她醒了后能瞧见亲近之人,心境大抵也会好上几分。

怀珠愣愣地看着陆稹走远,回过神来时福三儿堆着笑的一张脸就在她眼前,她皱了皱眉:“这位公公,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福三儿想起太液池那一夜,连忙拿袖挡了脸,一声低咳:“你认错人了,我们并不曾见过的。”

说着向殿内打了打袖面:“怀珠姑娘,请吧。”

陆稹进了南衙的刑房,梅蕊昏睡了半日,他是见着她醒了后才过来了,手下的亲卫见他来后忙着朝他行礼,他背着手往刑房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那几个人招供了么?”

亲卫摇头,道:“不曾,嘴巴严得很。有几个口里藏了毒,被属下发现了,连牙一起都给拔了下来,不然准服毒自尽了。”

“想死?”陆稹勾了勾唇角,在阴森的刑房间显出残忍的意味来,“死这样容易的事情,怎么能便宜了他们。”他睨了身旁人一眼,“我给了你们半日,竟还未招供,是要我亲自去审?”

亲卫被他的笑惊得后背发凉,埋下头:“是属下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

陆稹却看也不再看他一眼,径直绕过阴冷潮湿的走廊,刑房的门是古旧的,上面不知沾染了历代多少罪人的血,亲卫替他推开了门,他慢慢踱了进去,里面挥着倒刺鞭的狱卒瞧见了他,里面停下了手上的活计,侧跪着向他行礼:“见过护军。”

他示意他们起来,早晨行刺的人笼统有三名,其余的筮师卜者都被关押在另一间牢房中,每人浑身上下都是伤,或是被鞭打,或是被烙烫,肋下的琵琶骨都被倒钩穿透,血止不住地往下淌。他在这肮脏污秽间显得格外矜贵,莹莹白璧般辉然生光,看向人犯时的神情却见不到嫌恶,反有戾气在他眼底一掠而过。

陆稹接过狱卒递来的一把小刀,人犯因整整半日的拷问早已几近虚脱,他偏了偏头,便有狱卒抬着装了盐水的木桶,猛地朝人犯身上泼去。伤口被盐水刺得辣痛,人犯霎时清醒,一柄亮白的刀面便抵在了他的下颌上,吃力地抬起眼,只能瞧见那人遮掩得一丝不苟的领口与无暇的下颌。

握刀的手稍稍用力,刀刃便嵌入了肉中,人犯早受过了诸多刑罚,这一点小伤小痛算不得什么,张狂开口:“陆阉,老子只恨未曾取你的狗命,是不是身上缺了块东西,身手也要快上许多?老子那一刀你可躲得够快的啊!”

他嗓音浑浊不清,像是喉间含着血水,果然在下一刻和着口痰便吐向陆稹,襟前的缠枝莲被秽物模糊了原本的精细,人犯大笑:“什么狗屁护军!我呸,还不是个没根儿的东西,下贱玩意儿,以前爬上龙床的时候怎么不见得你这样高贵?现在老皇帝撒手人寰了,是不是还准备着爬上小皇帝的床啊!”

刑房中的人听得一身冷汗,某些流传于隐秘角落的话被堂而皇之地曝露在前,更叫人胆战心惊。

陆稹神色晦暗,手上往前一推,刀尖便直端端插进人犯的喉中,人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鲜血喷涌出来溅在他的下颌,犹如替那张冠绝的面容点上一点朱砂,魅惑而妖冶。听着人犯破锣般的嘶吼却道不出清晰的一个字,他嘴角一勾:“听过炙肉片么?”

他从怀中取出一方洁白的帕子,擦去了脸上的血迹,又顺带将手上拭净后,向旁边招了招手,便有狱卒再替他地递上了一把刀,刑房中的烙铁被烧得火红,他用那方带着血的帕子擦拭着刀刃,漫不经心地道:“牵上来。”

一只狼狗被人缓缓从外牵了进来,被绑在刑架上的三人都睁大了眼睛,他再度走近了那喉间被插了匕首,还不断向外淌着血的人犯,修长干净的手持着小刀,从那人的面上,缓缓地割下了一片肉。

森白的颧骨与鲜红的血肉随着肉片的剥落而暴露在刑房潮湿的空气中,就连人犯的哀嚎也变得狰狞可怖。

那神仙般的人用刀面端着那一片面皮肉,缓缓走到了烙铁旁,俯下身去,火光将他无可挑剔的侧颜照亮,他噙着笑,微垂的眼中映出的是阴冥鬼蜮。

才切下的肉片被烤熟,他手腕一翻便甩在了狼狗面前,饥饿已久的狼狗卷舌一舔就将肉片吞下,不知餍足,前爪撑在地上,冲着陆稹汪汪两声,拼命摇着尾巴,等待着接下来的喂食。

“真是喂不乖的狗。”陆稹轻笑,他是地狱来的修罗,披着温润俊美的皮相,踩着白骨走到如今,到底掩不了手上的累累杀孽。

之前的那个人犯早已只有进的气,不见出的气,他眯起眼来,瞧向另外两个人犯,慢条斯理地比着刀尖,“那么,接下来是割哪一片肉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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