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才八点半,他尽量把两条腿曲起来。自己就显得矮了一大截,顷刻喷涌、蔓延、横扫中国大6。
向丹阳坐在有弹性的低矮的钢丝床上,
为了这个仅仅占。他脱光衣服又钻进了被,向丹阳多少个日日夜夜彻夜难眠。
气泵工作状态下的扑吃扑吃的美妙,忙垂下眼皮,试图从迷乱中摆脱。
“股市”这柄冰镐,终于砸开古风凝重的、四堵高墙内的、中国封闭的“小农经济循环模式”的坚冰;就像迟到了3oo年的清泉,他开始连续一个月天天出入于。两只膝盖就几乎碰住他的下巴尖!
这时周紫燕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是工地上最悦耳的“施特劳斯圆舞曲”。
“浪漫的中国”总是猎猎的旗帜,总是如潮的黑头,总是红色的海洋,总是浩浩荡荡的人群……
“你……给我……找把扇子!”
人生在世必须绝对防止遭遇两件可怕事情:挽一个精巧的黑色鳄鱼皮坤包,
这个女人光溜溜前臂横。
“司机,开快,开快点!”听向丹阳一说,周紫燕心中一热,冲司机后脑勺嚷道。
一张纸,上面是工工整整的圆珠笔字,递到周紫燕面前:
“你签个字,我已签过,之后复印上两份。”面的颠颠簸簸,向丹阳对周紫燕说。
周紫燕接过“协议书”,八近视、戴着“隐形眼镜”的两只漂亮的眼睛,睁得有蘸饺子的醋碟子大。凑在鼻尖底下,她心里一个字一个字连续读了两遍。逻辑条理清晰,语言通顺流畅,根本挑不出毛病。但是,要往上面签字,她凭着女性的直觉却死活抓不起笔来啦。
周紫燕开始冲向丹阳皮笑肉不笑:
“我先拿上,回家签了字。明天给你!”
周紫燕一边说一边皮笑肉不笑,白嫩的两腮,现出那对儿漂亮的洒窝儿。
“无所谓。”向丹阳沉住气,心中说道。
噪噪嚷嚷,拥挤不堪,充满汗臭,在通风条件极差的“海通证券”一层“散户大厅”,向丹阳和周紫燕融汇到“存取款柜台”前浩浩荡荡的存款“入市”队伍中。
两个小时之后,一共八捆钞票——从黑色花岗岩台面、中间挡着十毫米厚度的玻璃隔断、下面是一寸半高度的缝隙间———捆捆塞进了柜台里。
出纳小姐的十个手指头上全部缠着白色医用卫生胶布。可以想象身临这热烙的股市、每天都有上百公斤重量的钞票一张张飞磨损她那纤纤玉指的指头肚儿。出纳小姐没有抬头看正往缝隙里一捆捆塞钱的周紫燕一眼,接到手八叠钞票,一叠叠扯掉捆扎钞票的纸条,码到飞运转的点验钞机上。
蚕吃桑叶沙沙沙,一阵阵声响磨擦周紫燕的心房。八叠钞票全部点验过,一张不多,一张不少,一张假钞也没有。出纳员点验完毕,审视一下身份证,抬头盯周紫燕一眼,于是两只手极其熟练地按动键盘,将身份证号码一一录进了电脑。所有必须具备的资料输进去,马上小姐手上出现了那张海蓝色精美磁卡,连同身份证、一张存款凭条一并粗鲁地扔到了周紫燕眼前黑色花岗岩冰凉彻骨的柜台面上,她眼疾手快一把全抓在了自己手上。”
在周紫燕身背后,携着现金、“赴烫蹈火”的队伍浩浩荡荡,望不见尾。
向丹阳一直伴随在周紫燕身边。
向丹阳屏住呼吸、眼睁睁瞧着周紫燕把身份证、存款凭条一一慎重塞进随身坤包里,拉上铜拉链。
周紫燕的手上就剩下那张磁卡,她的手下意识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她小心捏着那张四角圆孤边的硬质化学材料卡片,凑到自己鼻尖底下,用她那戴着“海昌隐形眼镜”的八近视眼,细细端详……照旧凭着她的女性直觉,照旧凭着自己属相里的那只猪的灵敏的嗅觉,她闻到一股胁迫和窒息混合在一起的、并不畅快的味儿。
她精神恍恍惚惚、犹犹豫豫,悻悻然、凄凄然,再定睛瞧,手上的磁卡不见了,已经攥在了向丹阳的手上。这8oooo元钱,在一年之内将由不得她支配,她顿然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金色的五月,艳阳暖照,晴空万里。
向丹阳和周紫燕彼此都掏出Bp机,看看上面的时间,正好上午11点整。他俩是在堆放着乱七八糟自行车的股票市场门口分的手……
向丹阳挺起胸脯,大步流星走在大街上。对这件事所迈出的成功的第一步、他心花怒放。
“真棒”,他自言自语,“钱的多少数额的是次要的,关键是享受到了一种成就感。那是一种顺风而行、顺势下滑、顺水漂移的陶醉感。”他真真切切能够感觉到自己衣胸内除了自己的三张磁卡,又多了一张周紫燕的磁卡,凉凉的,有些份量。
用别人的钱挣钱,多少生意场上的枭雄就是这样飞黄腾达起来的。妻子韶琪也这么冲他说过。
向丹阳回到家,妻子女儿还没有回来。妻子总是提前一刻钟下班,然后骑自行车去学校接放学的女儿回家。
向丹阳奔进卫生间哗啦啦小便一趟,洗过手脸,换上拖鞋,去了厨房,又从厨房退了出身,拉开冰箱门瞅瞅里面,仅有两盘剩菜。关严冰箱门,打开电视,就一屁股坐在了沙上。听到了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声高,仔细辨听,是妻子女儿回来啦!
他忙打开内屋门,又推开防盗门。他看到了两个负重的登山运动员。女儿在前,妻子在后。女儿手上提着豪华型保温红塑料水壶,妻子随后,左手提着女儿麻袋似的沉甸甸的书包,右手提着小学生早餐碗具包,正一步一喘地爬上六层楼最后一段楼梯。两个人的脸蛋儿都是红扑扑的。
住在都市高层建筑内的人,只要拒绝上下楼乘电梯,每天可以至少得到锻炼自己腿脚的四次机会。都市物质生活的提高,以公共汽车代步,以摩托车代步,用先进通讯工具代步,用电脑代步,却没有人在意,人们的双腿功能退化了。古人说,“人老先老腿。”于是,这都市大街上就出现一大批大腹扁扁走路蹒蹒跚跚、未老先衰的中年人。
女儿和妻子终于爬完了最后几级楼梯,马上就哼哼叽叽,垂下双肩,跌进屋门,一个个倒在了沙上。母女俩粗声粗气或细声细气又哼哼叽叽一番,这才停了口。
在平日里,向丹阳和妻子是替换着接送女儿上下学的。
“这一阵子我忙,孩子上下学你管。”向丹阳对妻子说。
于是,连续几个月两送两接女儿上下学的差事就都落在妻子一个人肩上。女儿向小琼,这一年8岁,上小学二年级。在班里文文静静,胆小、爱哭,女同学中跑步第一名,学习成绩在班上是前五名,课外则在这座城市最权威的市级少年宫上着一个唱歌班和一个舞蹈班。“市教委”举办每年一届的“艺术活动月”连续三年获唱歌、舞蹈一等奖;频频上电视,老师喜欢,同学喜欢……
“你怎么没做饭?!”妻子韶琪进了厨房、又走出厨房,感觉到空空落落,厉声问向丹阳。
向阳丹从沙上跳起身,关掉电视穿上外套,又钻进卫生间蹬掉拖鞋,换上出门穿的皮鞋,重新把屋门和防盗门全部打开……
“你……干什么?”韶琪肚子饿的咕咕叫,头晕脑涨,又问。
“妈妈,我爸爸疯啦!”女儿对妈妈幽默地挤挤眼。妻子、女儿面面相觑。
“下饭店,我请客!”向丹阳于是开口解释道。
向丹阳和韶琪结婚之际,正是向丹阳踹掉“铁饭碗”,“下海”去实现“财梦”之时。一晃九年,生孩子、养孩子,一改他们曾经在各自父母身边时的那种抠抠缩缩,贫困节俭度日的生活习惯。
“去挣钱,而不是省钱。”向丹阳对韶琪屡屡开导道,“何为潇洒?这就是潇洒。”
于是,九年来,这一家三口养成一种大大咧咧、花钱不计划、买东西不问价,即时行乐的生活作派。向丹阳由于谋生方式造成的“非月薪”取酬方式,也给韶琪造成一种错觉,以为丈夫随时会将这个家庭带入“中产阶级”行列。几年当中,他们的午餐有近三分之一在饭店吃。普通三口之家,一个月可吃掉一袋面粉,而他们春节前买进家的一袋面粉,至八月十五中秋节,半年过去了才仅仅吃掉半袋,剩下半袋生了小虫子,只好送给打扫机关大院的农村来的勤杂工老头儿。
向丹阳为了承揽到手装修工程,一年四人季总在饭店设宴请客。当把那些手上攥着工程或者攥着工程线索的“饕饕之徒”喂得脑满肠肥的时候,他眼前就总是晃动着清早起来,端着一碗前一天晚上剩下的小米粥,一口口吞下肚子的妻子喝粥的情景……他总感觉过意不去,抓住机会,就把妻子女儿扯进饭店……一家人共苦乐,他觉得这样心里才平衡。
这座城市的主要干道——“迎泽大街”的便道,也是笔直宽阔。女儿在前面蹦蹦跳跳,向丹阳和韶琪并肩随后。向左边拐一个弯,他们来到了住处附近这座城市著名的百年老店“国营龙渊面食店”大门前。
照旧是传统的拥挤在服务台前掏钱开票的人群,之后寻个座位坐下交票等饭。在“民营”饭店满地开花的2o年后,这个国营饭店还能保持如此“官商”傲气,足见其做为“不倒翁”似的百年老店金牌匾魅力。
穿过一层大餐厅上楼梯。二层楼“雅座”要清静得多。
服务台后面收钱开票的中年女服务员,面孔像庙里的泥塑一般冷漠,一见到饭店的“常客”上楼来、不禁妒嫉得伸脖咽口水、脸上的肉跳一跳。这是一种“内地城市”特有的“吃公家饭穷人”对“吃个体饭阔人”的妒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