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纷纷扬扬。”“是犯人写的，缥缥缈缈，还在下着。雪。”我好奇地问，“是出监之后写的。瘦竹关上了音响随手打开了收音机，他说：“一起听一段小说好吗？这篇小说的作者曾经和我在一个监狱里改造过。这部自传体小说相当不错。随风飘舞的雪花在路？我抬腕看了一。时间是子夜的一点三十。”这时，就听播音员那很有磁性的声音由打收音机里传了出来。现在是小说连续广播，“……各位听众，在这个时间里，请您继续收听由青年作家邵琪撰写的长篇回忆录《隔窗望月》，作者是谁？由吕扬播？”我惟恐自己听错，用一种连我自己也感觉陌生的声音急切地问。瘦竹不动声色地说：“青年作家邵琪，很出名的。我们一起在监狱里服刑，他出来一年多就写下了现在播放的《隔窗望月》……”瘦竹下面的话我没有听清，霎时间我头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重复着。邵琪他成功了！邵琪他真的成功了！！邵琪他居然真的成功了！！！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促使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泪珠沿着我的眼角瑟瑟而下。敏感的瘦竹也许是倾心于收听之中，他没有注意到我坐在后座上哭了。我胡乱抹了把眼泪，努力使自己安静下来。立时，《隔窗望月》中的一节传入了我的耳际。“……我所在的古家堡监狱八监区，是一个以井下采煤作业为主的依法对罪犯实施刑法处罚的监管改造单位。经过一年多的改造劳动，监区领导基于我的文化素质和入监后的积极表现，对我的改造劳动工种进行了调整，决定由我来担任在监犯人的文化课授课工作。尽管我没有参加过师范院校的学习，但是凭借上帝和我母亲给我的头脑以及我多年的听课经验，归纳出一套教学方法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短短的两个月，我便走入了角色，并且在这个角色中较成功地树立了犯师形象。这期间，我入监最初的惊愕已经不翼而飞，看身边的同犯被干警打得鼻口出血我再也没有了大惊小怪过。我走过操场时，看见篮球架那吊着的违纪的同犯那干裂的嘴角，我很自然地会想起上次给他们送去了一点的水之后，被中队长臭骂一顿还被罚屁股朝天地蹶了十二个小时！我再也没有试图着给他们送过水。我甚至对笼子里的违纪犯人也懒得看了。我变得很麻木，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改造是枯燥而乏味的，乏味的改造生活中因为有了足够的纸、笔和墨水，因为有了足够的时间写东西才稍稍注入了一点生机。我谨小慎微地教我的课，我知道哪一天我一不留神得罪了某一个小干警的话，那么我舒服的日子就算到头了！我依然要拖着我将近二百斤肥胖的身躯去下井，在那直不起腰的掌子面上匍匐着一锹锹地霍煤！授课以外的时间我就开始写自己的感悟，写身边同犯的故事，我觉得写下它们很有意义。不知不觉中，九五年的春天过去了，夏天又过去了。在这过去的两个季节里，我还是偶尔借司徒队长的手机和我的妻子联系一下，但是妻子的手机却时常关机，她一次也没有来看望过我。在九五年那个秋风乍起的时节，我心里的隐隐不安愈的强烈起来，那是我神奇的潜意识对我可能生的婚变提前给我的一个信号。我心里极其反感这样的信号，但是我知道很多时候我的预感都非常的准确。果然，当萧索的秋风刮起凋零的落叶，当树叶割舍不断对树的留恋依然徘徊于根的周围的时候，中队长在十月中旬的一个下午让我准备去接离婚起诉书，我跟着他来到了大队办公室门前。立刻，我一眼就看见了我的妻子楚依人，她在靠窗的位置上坐着。半年不见，她的长又长了不少，她白皙的脸庞在质地精良的黑色羊毛衫的衬托下显得愈地楚楚可人，秋天的一抹残阳透过窗玻璃斜照在她的脸上，她脸颊上绒绒的汗毛看起来一片晶莹。她的气质还是那么的高贵，人还是那么漂亮。她的气色似乎比半年前要好上好多。我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走过去拥她在怀，想，但是我没有那么做。我知道她来的目的不是接受我的拥抱，而是从此离开我，很可能她已经投入了别人的怀抱啦！大队办公室的门和教研室的门是同一规格的，我喊了声“报告”，得到允许后，我侧着身“挤”了进去。办公室内一名年轻的法院女工作人员正不时地偷眼打量着依人，那目光我很熟悉。我入监前和依人去买菜的时候，路上的女人也总是用这样欣赏的眼光来打量她的。“报告政府，古家堡监狱八监区七分监区犯人邵琪奉命前来报道，报告完毕。”说完了报告词，我尽最大的努力在标准地立正着。女工作人员看着我凸起的肚子忍俊不止，她的眼睛看看我，在看看依人，然后在看看我，马上余光又转到依人那里去了。显然，她奇怪那么漂亮的女人怎么会是我这个庞然大物的老婆！同她一起来的一位四十岁出头的男工作人员向我问道：“邵琪吧？我们是法院的，楚依人起诉和你离婚，现在由我来宣读一下起诉书。”停了一下，他念了起来。